夜空,漫布的黑雲,拱衛著血色的月亮。

不見星光。

一聲嗩呐淒厲破曉,打破寂靜。

嘟——!

似有人故意拉長了曲調,讓本是歡快的迎親頌,變成人死前最後一呼的哀鳴。

泰奕禦景寬闊的街道,被一層迷蒙的黑,徹底籠罩。

聲音從中傳出。

鑼鼓聲陣陣,紅白相間的燈籠,在詭異的曲調聲中,宛若眨動的眼睛,若隱若現。

保安臉色煞白、渾身顫栗的躲在狹小的保安亭。

他用力靠住冰冷的牆壁,恨不得鑽進去。

下意識蹬踹的腳,將他內心的恐懼暴露無遺,他拚命捂住嘴巴,生怕自己發出一絲聲音,破壞了那窗外的演奏聲。

有童子聲伴唱,猶若幽冥之音。

“螽斯衍慶,如鼓琴瑟,瓜瓞延綿,情投意合……”

嗩呐聲再次厲響。

沿著亭子,保安透過那玻璃窗,毛骨悚然,隱隱約約看到了一支古代的迎親隊伍。

兩個像是踩高蹺的細長黑影,步伐沉穩,每邁出一步,就要像京劇亮相般定住身形,高舉起陳舊古樸的木牌,撒下白色紙錢。

即便是保安亭的仰視角度。

也看不清鬥笠下的五官,隻有兩張似笑非笑的黃紙麵具,一張曰美滿良緣,一張曰白首成約。

“當——”

鑼聲遠去。

保安睜大著眼睛,隨後見到一群搖曳著怪異舞步的紅衣侍女,她們雀躍著,時而高高跳起,轉了個圈,又飄然落下,發出嘻嘻的笑聲,本該是臉的地方,是一團團深邃的黑色旋渦。

所過之處,花草枯萎,齊聲唱著久遠、幽怨的歌曲。

“新人來,迎轎歸。

吉刻至,不可辭。

紅毹擁出,態嬌妍。

璧合珠聯,看並肩……”

保安不想聽,也不敢去聽那聲音。

仿佛有一雙尖銳的手,想要撕碎他的大腦,突然,窗戶邊傳來一聲沙沙聲,下一秒,窗戶竟是被打了開!

保安驚恐抬頭。

隻見窗邊,一紅衣侍女依靠窗沿,歪頭凝望,旋轉扭曲的五官,露出森然笑意。

“啊——!”

保安絕望的叫喊聲,在那迎親的喧囂中,微不可聞,消失不見。

警用直升機。

螺旋槳剝剝作響。

雲海市民俗局接到了陳員立和吳媛的求援信號,第一時間就派出了這隻六人快速支援小隊。

直升機駕駛員,冷汗直流,他是部隊退伍轉業的資深飛行員,可手腕依舊不停顫抖。

他甚至不敢用餘光去觀察更遠的地方,隻是目光僵硬的盯著儀器表,嘴唇喏喏,聲音顫栗著……

“那些是……什麽東西啊……”

那大地上的情景,超出了他的理性認知。

快速支援小隊的調查員們,臉色同樣駭異莫名。

資格最老的孫隊長,喉結汞動,吞咽著混合著不安的唾液,他望向那宛若綿延數裏的迎親隊伍,許久,沉聲道。

“是「新娘」……不知什麽原因,它正衝著「婚鏡」而來……”

即便在三千米外的高空。

隊員們依舊遍體生寒,他們鳥瞰著夜色中的雲海市,和那暗紅色的長長隊伍。

像是一把血紅色的利刃將這城市邊緣,劈開。

緩慢,有條不紊,鄭重莊嚴。

“這就是A級民俗事件的恐怖麽……自成一方冥府,橫行無忌,所到之處,若百鬼夜行……”

迎親隊伍介乎於存在,和不存在的虛影。

穿過建築與樹木,毫無阻礙。

綿長的盡頭,在黑霧與灰燼的深處,一座大紅色的喜轎,掛十六枚燈籠,鮮花點綴,金鳳裝飾,無數或紅、或白的詭異身影,為其拱衛,低吟鬼氣森森的祝曲。

沉睡中的人們,夢到了一抹紅得挪不開眼的長裙。

夢裏,他們坐在一處古樸府邸的院落中,張燈結彩,喜朋設宴,可桌子上擺放的並不是美酒佳肴,而是上供用的貢品。

一個半張臉的小廝,啞著嗓子,高高喊了聲。

“眾迎新娘!”

夢中的人隨著聲音看去,隻看到一位披著頭蓋,衣著華美、豔麗的紅衣新娘,款款而來。

如夢似幻,又有股來自本能的恐懼,

想要尖叫卻發不出聲!

從噩夢中驚醒,麵色惶然……

泰奕禦景,四號別墅。

吳媛難以接受眼前所見,那紅雲壓城般的氣勢,窮極想象力,也無法估計其主人的恐怖。

大廳的古代鏡子,那倒映出的“陳員立”本是獰笑,見到那外麵的迎親隊伍,轉而露出人性化的惶恐表情,不等它逃離。

嗩呐的聲音,拉到迎親調的最高處。

一聲脆響。

“哢擦——”

應聲之下,鏡子表麵竟是生出一道裂痕。

吳媛心頭發顫。

他們無計可施的可怕鬼鏡,隻是遠遠的聽到了那迎親隊伍的聲音,就直接裂開了!

砰!

大門無風自開!

為首的兩個高大身影,衣著紅綠,聲音幽幽。

“乙醜日……大吉,宜婚嫁。”

古代鏡子起初隻是一處裂痕,隨後宛若冰麵被石頭用力砸開,接二連三地龜裂,同時發出了刺耳的尖叫聲。

那聲音若鬼神淒戾,來自幽冥地府般,嘶啞絕望。

鏡子哭喊著,模仿著各種腔調。

“吳媛,救救我……”

“爸爸,我怕……”

“誰在那,是萱萱嗎……”

“你不該在這,你早就被鎮壓了!”

“怪物,不存在的怪物!”

最後一聲無助掙紮的嘶吼,被掐住戛然而止。

吳媛這時才看清楚。

黃紙麵具,悄然滑落,那兩個高大身影的真實模樣,一個是民俗局尋而不得的那位網逃犯,另一個是五官深邃的外國男人。

他們目光無神,表情僵硬,嘴吐長舌,像是死去依舊的屍體。

兩人的額頭上分別寫著。

「天下太平」、「一見生財」……

“這不是……傳統故事裏,黑白無常身上的文字!?”

以黑白無常為引婚使者,駕十裏紅妝而來……這到底是什麽存在啊!?

吳媛心中大震。

“當。”

沉重的鍾鳴作響,吳媛感到眼前一黑,再睜眼看向四周,迎親隊伍與古代鏡子都消失不見了。

別墅裏靜悄悄,宛若死寂。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飛快跑到二樓,先是找到了瑟瑟發抖、精神崩潰的呂萱,然後在梳妝鏡旁,發現了中槍重傷不醒的陳員立。

吳媛下意識的看了眼那梳妝鏡。

早已化作碎片,反射著屋內陳設,和外麵的皎潔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