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花瓶摔到地上的聲音驚醒的。殘破不堪的花瓣散落一地,花瓶裏的水四處飛濺,飛濺的不隻有水,還有陶瓷碎片。

男人先摔碎了花瓶,女人卻先發現了我被劃傷的臉頰。

我已經記不得我是誰了,看樣子我應該是眼前男女的女兒。但清醒後的直覺告訴我,我不是,我隻是一個不知姓名的孤魂,我並不知道為什麽到了這裏。

“玫玫!”看著女兒臉上的鮮血,女人握著自己的手聲淚俱下。

我下意識反手握住女人的手腕,長時間的臥床,身體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

女人幾乎是下意識地摸出手機,要打電話,我眼尖地看到電子屏幕上顯示,李醫生。

男人暴躁地把女人手機打掉,“玫玫沒有精神病!你要我說幾遍。”

“玫玫最信任的人就是李醫生,現在玫玫恢複了,李醫生應該有知情權。”

在兩人的爭執中,電話掉落在病**,電子屏幕上顯示,已接通。

我拿起手機的手是顫抖的,輕輕把手機貼到耳朵上。電話裏的男聲是關切的,“怎麽樣?玫玫是有好轉了嗎?”

吵鬧聲引來了查房的護士,“劉主任,劉玫玫好像恢複意識了。”女護士發尖的聲音讓周遭的人聽得清清楚楚,包括電話裏的李醫生。

“玫玫你在接電話嗎?”

“嗯,你是誰?”

“沒有記憶了嗎?”

“嗯。”我秉承著多說多錯的原則,盡量少說話。這一家人真的很奇怪,特別是那個女人,在普通人的視角裏,如果是母親看到女兒從植物人的狀態恢複意識醒來不是第一時間問詢狀況嗎。她居然第一反應是給一個莫名其妙的醫生打電話。

那種關心的語氣,也根本不像對普通病人的關心,語氣急切到似乎根本不想劉玫玫恢複一樣。

我選擇了一個看起來最正常,似乎是我父親的人,虛弱地開口問道:“你是?”

醫院科室內。

“劉玫玫家屬,依目前的情況看,應該是腦部受到重創後導致的創傷性失憶,她能恢複意識已經算是科學上的奇跡了。”

已經下過死亡通知書的植物人恢複意識當然算得上醫學奇跡。

“你們最好不要引導她回憶過去,這樣對她的後續治療和複健也會有很大影響。”

秦璐發現劉玫玫手腕上有很多傷口,這具身體頻繁地想著自殺?

“爸爸”“媽媽”似乎有了很大的分歧,“爸爸”希望我回家,“媽媽”則是希望我去精神病院找李醫生繼續接受治療。“我”在他們驚訝的神色中選擇了第三種,留在醫院複健。這不應該是最正常的選擇嗎,他們為什麽會有失望的神色。

“那玫玫就繼續在醫院接受後續的複健和治療吧。”男人給女人使了個眼色,兩人很有默契地一起離開。

我在鏡子前練習,生澀地喊著媽媽,聲音喑啞,話也並不流利,我才這具身體是植物人的狀態已經很久了,我對那個李醫生實在很好奇。

“媽,你能讓李醫生來醫院看看我嗎?”

對於我的要求章芸並不意外,她試探著說,“玫玫,不如我接你去療養院吧,那裏一樣可以做複建的。”

我聲音突然變得哽咽,“媽,我這點要求你都不肯答應嗎?”

章芸慌忙解釋道,“不是的,我隻是怕李醫生不肯,你也知道他不經常離開療養院的......”

“媽,你也可以把他的號碼給我,我打個電話也一樣的。”

“不,玫玫,他會來的。”章芸的語氣突然變得堅定起來。

章芸約到了李醫生,見麵的日期是明天下午兩點。

康複師誇獎著秦璐,“你適應得真的很快,並不像躺了三年的狀態,隻是肌肉有些萎縮但肌肉神經很好,堅持練習下去很快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樣走路了。”

秦璐試探著問道,“你對我有印象嗎?”

所有照顧秦璐的醫生護士都知道秦璐失憶的事情,年輕的複建師有些為難,大概是上麵下達了什麽要求,來來回回就是一些不好說不能說一類的話。秦璐猜測那可能是劉玫玫一直想要自殺的原因,不能說也是因為怕劉玫玫再次有輕生的念頭。

在那些幫忙做複建的醫生眼裏,秦璐是他們眼中最完美的病人,堅定的決心,持續的努力,一顆勇敢麵對未來的心。似乎每個人都在擔心秦璐的失憶,因禍得福肯定會給那個殘破的家庭新生。

我掃了一眼桌麵上的鬧鍾,將近一點了。都是一些被章芸洗幹淨的T恤短袖,可能是想著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態穿裙子不方便,一條也沒有準備。

敲門聲在時針指向二的時候敲響,這時我還在隨機點開著新手機的應用,這是章芸在我醒來後的第二天,怕自己一個人呆在醫院無聊買的新手機。

“你好,我叫李舒航,三年前你有嚴重的自殺傾向,被你媽媽送去療養院接受係統性的精神治療,我是你當時的主治醫生。如果不是那場交通意外的發生,我想你早就過上了正常的生活。不過現在也都向好的方麵發展了,小璐你現在感覺好點了嗎?”

溫柔的聲音舒緩的語氣,這一切可真值得信任啊。

“我向你講了很多關於我的事情,那些事情你有沒有像別人說過。”

“這是別人的隱私,作為醫生應該有職業道德。”

“你在說謊。”

這具身體在看到李舒航的時候就在顫抖,就算失去了記憶,身體過去的經曆也會本能地產生恐懼的情緒。

“放心李醫生,他們說的沒錯過去的所有事情我都忘記了,你也不必試探我還記得多少。”

李舒航還是溫柔的微笑,“玫玫你想知道那些不好的過去嗎?”李舒航加中了不好的兩個字的咬字。

“作為一個完整的人,擁有完整的一生應該不是一個過分的要求吧。”

“當然。”

“如果那個製造者是李舒航,李醫生,應該會更加完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