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荒屋,冰冷雨水砸在阿冬身上,把她喚醒過來,這具身體本就羸弱,現在又中了邪咒,越發虛弱起來,她連說話都困難,力氣一點點從身體裏流失。
阿冬在她們離開不久,便察覺到自己身體的異樣。
她想過很多原因,最符合的原因是她燉煮的野菜湯。
艱難地掀開眼皮,借著油燈散發的淺淺微光,阿冬看見了薑遙頸側蔓延的綠絲。
和自己一樣。
阿冬心頭猛地一顫,一個殘酷的事實擺在了她的麵前。
造成這一切的人是她自己。
阿冬進詭域之後,沒有為隊伍奉獻任何作用,她更像一個累贅,待在她們身邊。
本以為可以靠著認識野菜、草藥,稍微提供一些幫忙。
卻沒想到,她采集的野菜草藥,是害死她們的關鍵。
阿冬絕望地闔上眼,積聚在眼眶許久將落未落的淚水滑過臉頰,與雨水一起,滴落在薑遙的肩頭。
“對、對不起……對不起……”
薑遙腳步不停,踩著易滑陡峭的山路,邊走邊聽著阿冬的道歉。
等阿冬說完,她才不緊不慢地說。
“這有什麽的。”
她嗓音平靜,沒有一絲一毫的埋怨與責怪。
“我們誰也不知道這陰林山的野菜有問題,不要把責任攬到你的身上。”
薑遙一向喜歡和毛茸茸動物相處,不喜歡與人相處。
除了在工作的時候,必須場合要和人打交道,她對於這種場合,自然是遊刃有餘,尤其是揣度人心這方麵。
阿冬是一個內向且敏感的人,這和她的經曆息息相關。
譬如在《吳橋雜技團》副本,她會為了接觸短短相處幾日的小孩而擔憂、悲傷。
也會冒著生命危險,也要觸發天賦念出規則。
若沒有她在,薑遙也不會那麽順利解決毀滅級的詭域吳橋。
薑遙很清楚她此刻心中所想,說再多安慰的話也沒用,隻能靠她自己消化。
耳畔樹葉沙沙吹動,伴隨著滴答雨聲,油燈彌漫範圍以外,是漫無邊際的黑暗,與潮濕相融。
薑遙好似身處於溶洞之中,感到極度不適。
怪不得守則上說,天黑不要進山,夜晚的陰林山縈繞著揮散不去的寒,溫度很低。
她從羊頭人無頭身軀裏割下一塊肉,然後祭拜陰林山的山神。
肉塊沒有像羊頭一樣消失。
‘果然。’
薑遙早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供奉山神,隻能是羊頭,羊頭人的身體沒用。
這也代表,她必須再殺死一個羊頭人,才能找到第十三節龍骨,否則隻會迷失在這片山林中。
阿冬的邪咒蔓延已經迫在眉睫,薑遙自己的邪咒也必須要解。
但如今,她們似乎是走向了死路。
‘窸窸窣窣’
油燈光芒越來越小,快要油盡燈枯,周圍懸掛樹杈的藤蔓在黑暗裏緩緩爬動,就等燈光熄滅,撲過去勒斷她們的脖子。
“把我的頭,割下來……”阿冬額頭羊角已經冒出半根手指一般長,皮膚生出的綠絲越發密集,逐漸蓋過全身。
她自知死期將近。
上一個羊頭人是薑遙和赫連音聯合費勁全力才殺掉的,再尋羊頭,難如登天。
阿冬知道自己馬上就會變成羊頭人,至少在這個關鍵時刻,她能夠幫到薑遙,她心甘情願赴死的。
薑遙沒理她的話。
自己雖然不是什麽好人,但也不至於踩著她的命活下去。
薑遙有自己的原則。
“護住我和你的脖子。”
話落,她越過交錯的藤蔓雜草,快步在林間奔跑了起來。
生命值和精神值在迅速下降。
體內綠絲蔓延的速度也在加快。
‘呼哧呼哧’
肺部驟縮,進氣少出氣多,她跑到整張臉都在漲紅,全身血液凝滯,喉嚨一股腥甜。
她見到了一個意外的人。
不是羊頭人,也不是寨民。
是和她一樣的玩家。
也是和她一起進詭域的虛無公會會長,江寂。
他當看見她時,死灰色枯槁般的眼眸流露出一絲光亮。
薑遙腳步猛地一頓,顧不上喉嚨翻騰的血氣,從腰間拔出那把在荒屋找到的砍樹斧頭,萬分警惕地瞪著他。
阿冬天賦稀有,有很多玩家都覬覦著。
薑遙遇到過為了殺死阿冬、耗費各種昂貴道具的玩家。
她不信任江寂。
雖然他和黑袍詭怪很像,但他們相處時間太少。
江寂神色一怔,看了眼她手中緊握的斧頭,又看向她溢出鮮血的唇角。
她狀態很差勁,完全是強悍的意誌力硬生生吊住了她的命。
明知現在不是他的對手,明知他是唯一能夠救她們的人,她也沒有一絲一毫的退縮,全麵戒備,他隻要一動手,薑遙仿佛拚死都會殺了他。
“我知道巫山婆婆在哪,我帶你們過去。”
江寂挫敗地收回了目光,有些垂頭喪氣,小聲地說。
他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電子機械合成,聽不出一絲情緒。
薑遙沒有放鬆,沉沉說了句:“帶路。”
江寂為她們引路。
沒一會兒便來到第十三龍骨前。
他走到那棵蒼老的古樹前,不知做了一些什麽,不遠地麵出現一個地下通道。
薑遙抬腳跟著他進了地洞。
地洞挖得很窄,她背著阿冬通行不太容易,在拒絕江寂的友善幫助之後,她一聲不吭地下了洞。
走了不知道多久,視野變得開闊起來,空間也從狹窄到空曠。
樹根紮入地底,地洞依稀可見盤根錯節的樹根,洞壁從潮濕到幹燥。
一路走來,遇到幾個人,對江寂恭敬打招呼。
“江巫回來啦。”
“江巫又去地麵為婆婆采集藥草去啦。”
“真厲害,怪不得能繼承婆婆的衣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