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遙沒有跑,待在原地,眼睛一直睜著,幹澀泛紅,滲出些生理淚水。

即便如此,她也沒有眨眼,瞳仁顫動,在肉牆一張張臉上逡巡。

湧入甬道裏的水清亮透明,像是地洞灌進水,**衝撞在肉牆上,急急地填滿他們身處的肉洞。

聞無行在看見在原地一動未動,任由著水沒過身體,仍然睜著眼,尋找紅色眼珠的薑遙。

他心髒在耳畔咚咚狂跳,握著銅錢劍的手在過度緊張焦慮下,麻了一條手臂,抬起的腳停了下來,心底暗罵一句瘋子。

最終選擇相信接觸不到兩天的玩家,他不再逃,而是掏出氧氣瓶,丟了薑遙一瓶,想說的話被甬道衝進來的水堵住。

缺氧是一回事,但不知為何,這水會讓人莫名困頓起來,聞無行緊繃的神經仿佛被水淹沒,無法控製地放鬆了下來。

他眼皮像是壓了千斤石,重得睜不開,關鍵的是,他的精神值不升反降……

這水有問題!!

另一邊。

薑遙也發現這件事,沒過全身的**像是母親懷抱一樣,人就像是回到了嬰幼兒時期,不可控的疲倦如洪水般襲來。

她拔出長刀往手臂上砍去,原本難忍的痛意在此刻變得微不足道。

“找到了!!”曲小彤不受水影響,身體浮在半空中,指著一處,對她說道。

在水裏身為詭魂的她依然能說出話。

薑遙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了過去,被水淹沒的肉牆上端,不起眼角落裏有一隻闔起來的眼睛。

阿秀的話是破局關鍵,那顆紅色眼珠,懼怕水。

所以薑遙告訴曲小彤,那隻閉起來的眼睛就是紅色眼珠。

在發現紅色眼珠後,薑遙正要泅水往那裏靠。

腳踝處傳來阻力,包裹住她的水變成一隻隻手,要將她攥緊肉牆之中。

更要命的是,薑遙轉頭,發現聞無行精神值降到很低,到了昏迷的程度,握在手中的氧氣瓶脫落,那些水輕而易舉地拖動他的身體。

薑遙確定紅色眼珠的位置,便比著手勢,示意小鬼去救聞無行和阿秀。

曲小彤知曉情勢危急,聽話地往下飄,一手拽著聞無行,另一隻手抱住阿秀。

她小身板,在這古怪的水中,力量更是遭到削弱,即便用盡全力,兩人一魂仍然緩緩往肉牆那邊靠。

“快!我也撐不住!”

曲小彤急得魂體不穩,塞在嘴巴裏的舌頭掉出來,也沒空管,隻能看著舌頭飄遠,她一雙眼都急紅了。

薑遙這邊也很急。

她在觸碰到灌進來的水時,便知道這是什麽水。

‘羊水’

溫熱、清澈透亮。

這鬼地方果真是母胎。

所以他們才會疲倦、對疼痛的敏感減弱,被水包裹時,就像是成了胎兒,在羊水之中一樣。

薑遙現在的精神很矛盾,羊水所帶來的疲倦一陣陣衝擊著她的理智,而她精神無法受到任何事物影響,始終保持緊繃狀態。

這也導致,她的腦子像被無數根絲線拉扯拖拽。

對她來說是痛苦的。

容不得她多思考,薑遙咬破舌尖,眼底覆蓋一層猩紅。

她直播間裏的老觀眾,看到她的狀態,心頭一緊。

【完蛋,遙姐要發瘋了。】

【我記得遙姐出現這種表情,是在《土溪小學》詭域,自己砍自己吧。】

【不愧是70級難度詭域,都沒到病村,人就快嘎了,怪不得死亡率那麽高。】

薑遙關了彈幕,並不知道觀眾在說些什麽。

她將渡魔收入刀鞘之中,隨即開始拔指甲,一片又一片,十根手指,沒多久,指甲全部剝落,血液融於羊水裏。

而她的精神總算清醒了一些,十指連心的劇痛削減了八成,剩兩成,還是痛的,鑽心一般讓人呼吸都算奢侈。

薑遙擺脫拖拽腳踝的水,奮力泅水,遊至那顆眼睛前,拔出長刀,咬緊牙關,用刀尖狠狠刺了進去。

‘噗滋’

血液迸濺,感受到劇痛,眼皮驟睜,一隻紅色眼珠被刀尖攪得稀碎。

緊接著她眼前這麵肉牆開始坍塌,她和聞無行他們,像嬰孩一般順著塌陷的地方湧了出去。

..

“咳咳——”

聞無行鼻腔在灌入新鮮氧氣之後,猛地坐起身,劇烈咳嗽了起來,嘔出一灘羊水。

顫著手從乾坤袋拿出一瓶氧氣,貼著口鼻,深深呼吸著。

那種瀕死的窒息感令他全身發抖,不斷汲取著氧氣。

等他平複好情緒,抬眼便見身後的肉球開始融化,像春日冰雪一般,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滲入泥地裏。

在他身邊躺著阿秀,而薑遙靠著不遠處的樹坐著。

聞無行起身走近時,發現她正撕著繃帶,包纏著她的手指。

“你、你怎麽做到的?”

羊水帶來的負麵buff,以及驟降的精神值……他沒支撐多久,便陷入昏睡,清楚感覺到眼前的光亮在漸漸消失。

他以為自己死了的,而且對薑遙沒有抱多少希望。

當時情況,任誰來了,都很難活。

他怎麽也沒想到,她能成功找到出口,帶著他平安出來。

薑遙沒回答他的話,離開了羊水,十指剝甲帶來的疼痛幾乎要將她淹沒,背脊滲出一片濕黏的冷汗,額發浸濕,貼著頭皮。

繃帶柔軟,但觸及薄弱的指肉,鑽心疼痛陣陣襲來。

‘啪噠’

一滴冷汗順著她睫羽末端滑落,滴落在膝蓋上。

聞無行以為她在哭,又覺得不可能。

在他印象裏,這個名叫‘赫連音’的女生,臉上很少流露出除卻冷靜、思考以外,其他情緒。

那雙深色的瞳眸始終是冷靜的,相較於他,女生更像是旁觀者,從不添亂,幫忙則幫到關鍵。

和她搭檔的人,會輕鬆很多。

如聞無行所想,看著她抬起了眼,眼裏莫說淚光,連一絲紅意都不見,細汗密密,麵色病態蒼白。

一條項鏈,懸著一塊普普通通的石頭,映入他的眼簾。

薑遙沒和他說自己是生生拔掉指甲,喚醒一些理智,才換得他們平安出來的。

她目光一掃,落在地上的阿秀身上,很快又移開,半闔著眼,道:

“我睡一覺,你幫我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