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有不少人認出了薑遙,沒等他們靠近,就被軍隊攔住。
薑遙無暇顧及其他,胃底吐不出其他,最後吐出混著血的水才停,後退兩步,泛紅的眼眶溢出生理淚水,暈濕了漆黑睫羽,順著末端滴落。
江寂抽出紙巾伸過來的手,被淚水砸個正著,他抬起眼,呆怔地凝望著她,緊接著他眼底也湧出淚水,像下雨般嘩嘩落下。
“嗚”
薑遙:“?”
她皺眉看他。
江寂慌張擦拭淚水,但擦了又有,怎麽也擦不完。
他用力打了自己一巴掌,依然沒用。
隻能一邊抽噎,一邊道歉。
“對、對不、起。”
薑遙深吸了口氣,胸腔衝撞的情緒在這一刻潰散,接過紙巾,伸到他臉頰前,輕輕擦拭。
江寂還在搓手,貼著她微顫的手背。
“還、冷嗎?”
薑遙搖頭:“不冷了。”
..
站在一旁想要過去的白毛被銀竹拉住,銀竹話聽不出情緒,但看他的眼,也看出悲戚情緒。
“別去。”
白毛捂著臉,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活在溫室裏的諸葛白,除了母親,便再沒有經曆生離死別,尤其是隊員。
他對薑姐有一股盲目的信任,這世界再困難的詭域,都難不倒薑姐,當然薑姐也是這樣做的,即便是七十級詭域,也能帶著隊員平平安安地歸來。
白毛以為他們所有人都不會死,什麽高難度詭域,在他眼裏,沒有概念,隻要跟著薑姐走,就不會出任何事。
這也導致,對於旁人,他也是這樣想的。
三十詭域而已,一點難度都沒有,聞無行帶了一整個二隊,肯定會平安回來的。
白毛沒有半點擔心,全心投入他和聞無行的賭局之中。
他是最晚聽到聞無行出事消息的,聽到的時候,他第一反應是,肯定是玩笑,聞無行怎麽會死呢?他可是掌握通陰全部法門、體內封惡鬼的狠人啊。
在看完直播錄像,他也是這樣想的。
但當他看到主心骨薑姐的悲傷和痛苦——
在外人看來自私傲慢、不近人情,實則敏感自卑、善良勇敢的聞無行真的死了。
白毛除了悲痛,便是對詭域的恐懼。
哭了不知道多久,等上了車,也是失魂落魄的狀態。
..
防彈車停在京市第一醫院門前。
二隊包括聞無行在內,一共六個人。
進的三十級難度詭域名叫《撈屍人》,簡單任務是存活三天,驅逐任務是探索主線。
探索主線隻有一條路,那便是不停撈屍。
範圍不大,一條寬長湍急的河流,岸上是一座荒村,荒村外搭建著廢舊木屋。
進詭域的玩家並不隻有他們二隊,加起來有十五人。
接驅逐任務的,除了二隊,還有五人。
除了二隊幸存的五人,其他接了驅逐任務的玩家全部死亡。
他們扮演的是撈屍人,每人一天至少撈兩具屍體。
撈屍就必須下水,能進三十級詭域的玩家,都不是什麽新手,都有保命的能力。
應對湍急的河流不難,難的是撈沉沒河底的屍體。
屍體是從上遊淌下來的。
撈屍人的工作就是,將屍體撈出來,防止屍氣汙染水源,隔絕下遊村寨感染屍毒的可能。
在水中泡太久的屍體會呈現巨人觀,膨脹成氣球一般的模樣,夜晚極容易屍變,這便需要聞家的通陰法術,鎮魂。
聞無行了解《撈屍人》詭域情況,有把握驅逐詭域,才會帶領二隊進去。
他的能力頗為克製河底的屍體,降低了危險。
聞無行死前,是在給薑遙留言。
一共兩段話,那時情況緊急,他發過來的信息非常混亂,到了語無倫次的地步。
盡管如此,薑遙還是看懂了。
第一段是:
他在詭域裏,一共撈了二十多具屍體,每一具屍體獲得線索很少,但也不是沒有。
所有屍體都是從同一個地方順著河流淌下來的,而屍體身上都有生前掙紮的痕跡,衣服不是詭域時代的,是現實的。
有家庭主婦,也有西裝保險,還有校服,甚至有病服——
身上的傷多為外傷,沒有致命外傷,致死傷是病變,基因突變,以及毒發等等。
他想設壇擺陣,連通陰界,與亡者對話。
但他的法術失效了。
對,是失效,所有屍體,他都嚐試過了,沒有用,他無法和亡者溝通。
他們查到的信息再次走到了絕路,他不得不嚐試其他辦法。
《撈屍人》詭域,他主線探索到了九十,越查,他越倍感毛骨悚然。
不是他的陰壇失效,是所有屍體的詭魂都消失了,魂飛魄散一般,徹底從這個世界消失。
他難以想象,到底是什麽人,會這般惡毒,連靈魂都不放過。
他不敢再查,打算完成最後的主線探索,便離開這個詭域。
屍體的源頭,也就是河流最上端,隱藏的危險,絕對不是他們能夠處理的。
聞無行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深。
在看到縈繞在木屋周圍的灰霧揮散,看到那道黢黑陰森的洞口越來越近,他心裏的不安達到了頂峰。
來不及了。
聞無行留言道。
“我現在能做的,是保護好隊友們,即便是死亡,我也不會放棄他們。”
最後一段。
“小的時候,我被家族的人保護,被父親母親保護,後來被你保護。”
“在選擇這一條路後,時常在想,我真的能夠勝任二隊隊長的職責嗎?到現在,我終於明白,成為隊長的意義,沒想到我這輩子也能獨當一麵。”
“薑遙,我做到了對嗎?”
“你們不要為我難過,我不後悔自己的選擇,至少我現在是高興的,不是嗎?”
..
錄像最後一幕。
留完言的聞無行義無反顧地擋在洞口前,似乎早已預料到了自己的死亡,握著匕首的手抬起,對準著心髒部位,用力刺了進去。
動作幅度太大,袖口垂落,露出手腕密密麻麻的黑線。
一條黑線代表一頭惡鬼,惡鬼封印的地方是心髒,在心髒刺破瞬間,無數惡鬼得到解封,爭先恐後地爬出他的喉嚨。
怕疼的家夥,此刻臉上卻洋溢著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