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再抬眼,立起的兩隻圓溜溜眼睛,從不可置信到恍悟。

它所見到的女生,都是裝出來的。

真正的她,深色瞳眸霜冷如厚厚積雪,萬年不化,不帶一絲一毫的溫度。

防備攻擊時,腰背呈現弧形,像蟄伏在茂密叢林裏的野豹,全身的殺意化作實質般叫人心生恐懼。

而它之前所見的女生,眼角彎起來像月牙,眸子亮晶晶,漾著白雪融化的春意。

哭泣時,眼睛更像玻璃珠,流出大豆般的淚水,讓它感到難過。

這些都是假的。

到最後,它難過的不是她騙它,是她想殺它。

“我、也不知道。”龍蝦頭癱坐在地上,背貼著洞壁,兩隻大鉗子平放在兩側,血液浸濕了西裝,也在地麵留下了一片血跡。

饒是如此,手中的油燈也沒丟掉,輕輕放在身邊,點亮了漆黑的隧洞。

龍蝦頭眼裏褪去平常的貪婪與惡意,清澈見底,倒映著她的身影。

薑遙抬刀,刀尖指向它,視線在它臉上梭巡,意圖找到一絲欺騙的痕跡。

沒有。

龍蝦頭似乎是真的不知道,為什麽不攻擊她。

它甚至放棄了反抗,將肚皮展露出來。

薑遙眼底出現一絲猶豫。

她想過,龍蝦頭會是江寂。

但它對她沒有記憶,初見的樣子,分明是怪物,眼裏惡意止也止不住,兩隻大鉗子輕易將一個玩家剪成碎片。

過了一晚,它命令玩家們去丟棄屍體,將人皮地圖暫時借與她,才能順利找到黑潭。

那時候,它對她啖肉飲血的渴望是強烈的。

它如果是江寂,肯定會第一時間告訴她,它的身份,而不是在看她時,眼底藏不住渴望。

當然,也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江寂失去了記憶。

但,這是八十級詭域。

薑遙不敢賭。

龍蝦頭隻是偽裝呢?是為了騙取她的信任呢?

她不能留這一個威脅存在。

進詭域的人不止有她一人,還有其他隊友們,她不能因為自己的猜測,而給其他隊友帶來危險。

她曾聽沈白鶴說過。

在詭域裏,會有詭怪,迷惑玩家,獲取信任之後,再將其隊友一同殺死。

薑遙警惕同時,隨之一刀刺穿了龍蝦頭的心髒。

‘噗滋’

更多的血液噴濺,將洞壁染成血紅,她退得及時,血液隻是濺在她的腳尖上。

她確定它再沒有反抗機會,站在原地,等待它的死亡,為了防止血液外流,借助渡魔的飲血性,將地上的血吸食幹淨。

龍蝦頭嘴巴溢出大段的血,觸須漸漸垂落,上麵的眼珠緊閉,大鉗子在這時抬了起來。

薑遙以為它是打算殊死一搏,驀然擺出防備姿態,但下一秒,卻見龍蝦頭大鉗子上出現一張人皮地圖,朝她的方向伸了伸,一字一句地說。

“有一條、安全逃出去的路,你快逃走。

我一死,下麵的人會第一時間知道,他們來了,你逃、逃不掉的。”

薑遙沒接地圖,聽完最後一句,唇角緊抿。

她沒想到,這隻龍蝦頭到最後死的時候,還在為她的安危考慮。

她想不通。

直到下班鈴聲響起,她依然沒有想通。

泥鰍頭沒有發現領導龍蝦頭的死亡,照常帶路。

來到食堂。

薑遙和昨天一樣,打了飯,坐在婦人身邊吃飯。

她始終沒有出聲,端著飯盒扒飯,有幾顆米飯粘在臉上也沒有注意到。

於姐見狀,忍不住問:“你臉色不太好,發生什麽事了嗎?”

薑遙驟然回神,搖了搖頭不言。

於姐也沒再說什麽,裝了點飯到布袋裏,起身就要離開。

薑遙迅速放下吃光的飯盒,跟在她的身後。

於姐走了兩步,停了下來,轉頭看向她。

“你還想問什麽?”

薑遙開門見山:“藏在第十六條隧洞連通的洞穴裏,那尊洞壁雕刻而成的佛像到底是什麽?”

於姐聞言,看她的眼神多了幾分驚訝。

顯然是沒想到,她這麽快就能查到佛像。

很快又恢複了平靜,於姐目光從她肩側穿過,看向食堂角落裏的老黃,還有圍在老黃身邊的玩家們。

半晌,她緩緩地道:“我無法告訴你太多,需要你自己去查。”

薑遙:“我知道。”

於姐收回目光:“你跟我來吧。”

說完,抬腳繼續往住處洞穴那邊走。

薑遙跟著她來到一個洞穴前,與她們的洞口不同,眼前的洞口封著石磚。

隻見於姐一塊塊將石磚推進去,接著從狹窄洞口鑽了進去。

薑遙緊隨其後。

於姐接著將石磚疊起來,封住洞口。

做完這些,她從口袋拿出一個火折子,吹了一口,火苗燃起,點亮了掛在牆邊的燭台。

燈光驅散了洞裏的黑暗。

映入眼簾的是光滑的石磚地板,上麵鋪著一些碎布衣服,踩上去較為柔軟,洞穴被開鑿過,和薑遙的洞穴比,足足大了一倍。

最重要的是,在洞穴最裏麵,往下也挖了一個地下室出來,於姐並沒有隱藏地下室的存在,大大方方展露給她看。

“我知道你看到了我每天在食堂都會偷偷藏一些飯,你肯定很好奇我要做什麽吧。”

於姐走到用石頭鑿出來的桌子前,給自己和薑遙倒了一杯水,杯子是石頭製成的,做工很粗糙,但能蓄水。

薑遙心裏感到驚訝的同時,還有對眼前婦人的忌憚,表麵不顯,走過去接過了那杯水。

她每次觀察都很隱秘,極少人能發覺,能發現的,多是有從警經驗的人。

但麵前的婦人,根本看不出來。

於姐輕笑一聲說道:“不用那麽防備,我要是想對付你,你也沒辦法活到現在。”

說著,仰頭將杯子裏水飲盡。

薑遙也跟著飲盡。

水裏能嚐出來很重的土腥味,應該是從河裏過濾的水,不過過濾材料有限,一些物質沒有過濾幹淨。

並不影響人喝。

於姐接過牆壁掛著的燭台,瞥了她一眼道:“跟我下去看看吧。”

薑遙沉默了兩秒,很快跟了過去。

走向地下室的台階很陡,殘留著工具鑿動的痕跡,這段路並不長,沒多久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