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顱壓得變形的劉礦工語無倫次地說。
“是她自己的選擇,我隻是想把她帶走,問清楚他們躲過怪物的原因……我怎麽會殺了她?她身上秘密那麽多,我……啊啊啊——”
薑遙踩碎了他另一條手臂,打斷了他的話,“小春說了什麽?”
劉礦工聲音痛得顫抖,麵露痛苦,強撐著繼續說。
小春安靜地坐在雕刻的石椅子上,貌似是等待他們許久,那雙白瞳在黑暗裏,平靜得瘮人。
劉礦工無論多少次看她,都感到毛骨悚然。
那雙白瞳明明看不見,可他們都覺得她能看見,而且不止是能看見,還能透過他們的血肉,看到最裏麵肮髒惡毒的內心。
有一種莫名可怕的洞悉感。
小春緩緩地道:“我有一個辦法,可以讓礦工們不再受怪物殺害。”
劉礦工問:“什麽辦法?”
小春雕刻的石頭隻能暫時驅趕怪物,主要是小春自己。
那些怪物恐懼她。
“我會雕刻出一個佛像,你們把我的屍體放進去。”
不僅劉礦工,其他礦工皆露出了震驚與詫異的神色。
顯然沒想到,她會如此坦然的,講述著自己的死亡。
小春站起身,白雪一般的瞳眸掃過他們所有人,說道。
“但我有一個條件。”
劉礦工麵露忌憚,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吞咽了下口水問。
“什麽條件?”
小春微微一笑,笑容很淺,沒有怨恨、不甘,那是發自內心的笑。
“我爹問起來,就和他說,我回天上了,隻要每日休息的時候,拜拜佛像,我會找時間,下來看他的。”
劉礦工皺眉嗤道:“這種謊言,他怎麽可能會信。”
小春:“爹會信的。”
..
老黃是真的相信了這句話。
隻是在每日跪拜之中,老黃漸漸瘋了,記憶出現了錯亂,臆想出,有一群歹徒闖入家中,將女兒帶走的畫麵。
他休息時,虔誠地跪拜,怎麽也沒想到,心心念念的女兒,會在佛像裏。
至於為什麽礦工們會這麽害怕俞姐。
是他們闖入老黃住處那天,俞姐就住在附近,看到他們帶走小春,衝了過去救人。
那些將女性當發泄工具的男礦工們,看著俞姐的身影,隻覺得她不自量力。
女性從小到大,力量是弱於男性的,男女間力量懸殊太大,所以他們根本沒把俞姐當回事。
但令人沒想到的是,俞姐是練家子,磨得鋒利的石刀劃破他們的喉嚨,血液噴濺而出。
劉礦工看著一個又一個的礦工死在自己的麵前,怕得顧不上小春,拔腿就跑。
他很聰明,往女礦工們的住處跑去。
本以為俞姐會因為那些女礦工們,而不敢對他下死手。
沒想到的是,俞姐當著所有女礦工們的麵,割開了他的喉嚨,完全不給他反抗的機會。
血液浸染了她一身,俞姐收起了石刀,無視眾多恐懼的目光,轉身就走。
小春叫住了她。
祈求俞姐把她屍體埋進佛像裏。
俞姐問她為什麽。
小春輕聲說:“我要贖罪的。”
一出生,小春便預見了娘親死亡的畫麵。
骨子落了病根的娘親,冒著風險生下了她。
很快就會像枯葉一樣凋零。
她不知天高地厚,自以為有這樣的能力,能拯救爹娘可憐的命運,讓爹帶她去賭場,導致爹丟掉了眼珠和手指。
更是讓本就重病的娘親知道此事後,服了農藥而死。
若是沒有她,爹娘會過得很好吧。
小春每天都在愧疚。
能看見未來的能力,在她看來,不是上天的賞賜,是詛咒,是厄運,是痛苦。
而她的爹娘卻不是這樣的認為的。
娘親在死之前,緊緊攥著她的手,明明被病痛折磨得動都動不了,還要來安撫她。
“小春,娘最幸福的事,就是生下了你,是菩薩把你賜給了我,我很開心,也很幸運。”
爹看著粗心,其實十分細心,看出了她的愧疚和痛苦,總是伸著那隻健全的手揉著她的腦袋。
“沒關係的,小春,一隻眼睛也看見我的寶貝女兒小春啊,爹幸福著呢,下輩子還希望你做爹的女兒。”
小春親手殺了自己。
在最後,能幫上爹爹,能幫上礦區的人,她也算贖罪了。
所以鑲嵌在神像之中的小春,麵上沒有怨恨痛苦,隻有安詳的笑容。
佛像洞穴成了礦區最安全的地方。
卻是建立在小春的死亡上。
站在旁邊的俞姐聽完這一切,冷靜的臉上出現一絲崩潰,她頭顱傳來一陣陣刺痛,如同冰錐往腦漿裏鑽,痛得她弓起了背,額頭溢出密密冷汗,呼吸劇烈起伏。
遺忘的、關於小春的記憶一股腦鑽入她的腦子裏。
是她親手將小春埋葬到佛像裏的。
小春死前,唇角微彎,覆蓋一層白霜似的瞳眸望著她,說道。
“你的未來我看見了,會有一個人出現在你的身邊,她會幫助你找回所有的記憶。”
俞姐忍不住問:“那人是誰?”
小春搖頭:“我看見了黑暗,看見了災難……原來如此…災厄提前了……”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我知道,她的到來,會結束這裏的一切。她來到了人類的陣營,注定和黑暗抗爭。”
預言並不是無限的,小春需要付出代價。
這是她死前最後的預言,眼看生命漸漸從身體裏流失,小春永遠地闔上了眼,沒了聲息。
俞姐驀然抬眸,赤紅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不遠處的薑遙。
她找到了。
找到了小春所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