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絮不止的話語才終於停了下來。
人形詭怪站一旁癡癡地凝視著她。
一樣的,無論是瑟瑟發抖、裝著怯懦恐懼的她,還是握著長刀,充滿鋒銳殺意的她。
它都喜歡。
薑遙離開垃圾處理站,前往潛水區。
有地圖,她能去往表層任何地方。
餘光見人形詭怪腦袋搖搖晃晃,提著油燈的手臂安分,另一條手臂擺來擺去,傻笑著,兩顆兔牙藏不住。
薑遙:“………”
之前看江寂時,他很少表達出自己心裏的想法,跟個機器人一樣,隻有她和他說話的時候,才會有幾分鮮活。
人形詭怪則從不吝嗇自己的情緒表達,很愛笑,笑起來那兩顆兔牙很明顯,即便接觸到她看過來的目光,也不掩飾自己。
“怎、怎麽、啦?”
薑遙搖頭,扭回腦袋。
它這樣挺好的。
雖然不知道它在樂什麽。
去往潛水區沒有遇到危險,一路順利平坦,沒多久便到了地方,潛水服整齊擺在牆壁上,還有氧氣瓶,都是全新的。
薑遙讓它待在岸上,想著自己先下去看看。
人形詭怪本來說話就結巴,著急的時候,更是語無倫次。
“我、遊快,危險,我、保護、你!”
但薑遙還是聽懂了。
她穿上潛水服,囑咐它緊跟著自己。
人形詭怪乖巧地點了點頭。
薑遙跳入水中,感覺到冷意侵襲身體,緩了幾秒,適應水溫後,擺動著腳蹼,往底下潛。
少年模樣的人形詭怪速度快得身後跟裝了螺旋槳一樣,像鮫人似的遊到她身前,然後把手伸到她麵前。
薑遙明白它的意思,伸手抓住了它的手臂。
由它帶著到了海底,看到了那條粗長的紅繩。
“那裏危險。”在水裏,薑遙也能聽見它的聲音,聲音不是出現在耳畔,而是直接出現在她的腦子裏。
少年雙腿擺動,伸著手指向紅繩通向的盡頭。
薑遙也指向那邊,接著點了點頭。
她要去深坑。
黑發少年不再猶豫,帶著她暢遊在海水中,不消片刻,便來到了深坑邊緣處。
薑遙看到深坑刹那,回想起聞無恕所說的話。
果真如他所說,深坑更像是地獄,讓人毛骨悚然。
這是連接驚悚世界的‘門’,此時處於關閉狀態。
薑遙示意身旁的少年遊上去,很快來到水麵。
她摘掉麵罩,深深呼吸,目光一轉,落在旁邊看向自己的人形詭怪。
“我想毀掉深坑,怎麽才能做到?”
它頭發接觸空氣,潮濕褪去,烏順地垂落著,遮過眉,那張漂亮的臉很小,襯得它很乖,尤其是兔牙。
“殺、了我。”
少年翹著唇說。
薑遙眸色微凝。
在她腦子裏說話,它的話不再結結巴巴,很順暢,音色清澈,聽著很悅耳。
它說。
每一扇通往驚悚世界的門,都必定存在一個守門者,它之所以能通過門來到這裏,是因為它就是那個守門者。
所以它隻能待在這裏,沒辦法離開。
薑遙聽到它的話,心裏一些疑問終於得到答案。
鍾守方的記憶沒有出錯,但‘蛹’並沒有告訴他這件事,隻是讓他守著深坑。
即便沒有他的喂養,成為守門者的詭怪,依舊會得到‘門’的賜予,成長至現在的等級。
每一扇門降臨現實世界,與此同時,會有一位守門者通過門過來。
要想毀滅了門,就必須先殺掉守門者。
隻要守門者死了,門也會隨之消失。
薑遙在之前詭域,從沒見過深坑。
深坑恐怕隻會出現在八十級以上的詭域。
她之所以沒辦法離開詭域,除了主線任務之外,還有一個任務。
那就是毀了門。
作為評分最高的玩家,她隻要沒有第一時間選擇離開詭域,就會強行接取這個任務。
薑遙往岸邊遊,然後跳上去坐在岸邊,兩條腿沉入冰冷海水中,水花濺起,看著它遊到身邊,和自己並排坐一起。
她問:“你早就知道我要毀掉門?”
少年撥浪鼓般搖頭,柔如綢緞般的黑發在眼前晃動,浸過海水的瞳眸呈現出繾綣的淺藍色,認真地道。
“不、不知、道的。”
薑遙不放過它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眯著眼問。
“那你為什麽不驚訝?”
少年撥弄了一下垂落在眼角前的黑發,小聲說。
“你、做、什麽,都、正常。”
所以它不會驚訝。
薑遙不再看它,看向幽深的海麵,隨著她腿晃動,水麵也泛起陣陣漣漪。
她靜默了許久,目視前方地道。
“我會殺了你,也正常嗎?”
倒映在水麵上的畫麵裏,人形詭怪眨著淺藍瞳眸,轉頭看著她的方向,有碎金在它眸底浮動。
“正常。”
它怕她不信,又重複一遍,“可、以、殺我。”
隨著能力恢複,它的記憶也完整了很多。
為什麽會變成龍蝦頭?似乎在它沉睡過程中,意識會和海水一樣,分散至表層各個角落裏。
那時,它隻看到了她。
之後和龍蝦頭的靈魂融合,隨著時間流逝,它最後將其吞噬,成為礦區的監工龍蝦頭,對她的關注隻增不減。
後來龍蝦頭被她殺了後,它的意識重新回到這具軀體裏。
再次見到她,第一眼便認出來了。
無盡的沉睡與實驗裏,它一直在找尋存活的意義。
守門?
那扇門它不知守了多少年了,久到它都記不清。
似乎有意識以來,便是為守門而生的。
說實話,和她相處著這些天,卻是它最幸福的時候。
但幸福總是短暫的。
它的終點,若是死在她的手裏,它也是心甘情願的。
隻是。
黑發少年垂了垂眼簾,身側油燈投過來的光線照在它的側臉上,整個身軀在半明半昧的光影之中,聲音依舊柔和清澈,但盡是落寞和難過。
“我、不是、他們。”
“你、能不能、用看、看黑東西、的眼神、看我?”
它輕輕抬眸,看她的眼神滿是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