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毒寨。

在叢叢密林中,隱約可見南方古老的建築形式,大半部分建在傾斜度較大的山坡上,穿鬥式木結構歇山頂,懸出木質欄杆雕刻著喜字格,古色古香。

建築麵積很大,向前延伸,形成‘四合院’式的院落,雕龍畫鳳,氣勢宏偉。

鎖在客屋裏的銀竹貼著牆麵,聽著毒蟲節肢窸窸窣窣爬過房梁、木柱的聲音,與其嚐試溝通。

作為蠱族少主,從小和本命蠱相生關係的銀竹,是能通過昆蟲節肢爬動的聲音,以此達到溝通的效果。

屋內窗戶都被防蟲材質的木料封住,不留一絲縫隙,牆麵天花板,木梁都塗抹了大幅度削弱蠱蟲力量的藥劑。

銀竹莫說天賦,如今連一隻蟲子都控製不了。

他就像是一隻關在促織罐裏的促織,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事情還要從他離開詭域,回到現實說起。

本命蠱受損嚴重,他出來直接昏了過去,被老族長派來的蠱師帶回了湘州蠱族。

原本本命蠱受傷就是一件大事,若是治療不及時,很容易導致本命蠱的永久損傷。但因禍得福,銀竹的本命蠱在受傷之中,突破極限,進階至最高。

銀竹醒來本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薑姐姐他們的,誰知道族長突然通知他,這兩日就要為他舉辦成婚大典。

銀竹比誰都懵,第一反應是問他老婆是誰?

老族長慢條斯理:“結婚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銀竹就這樣被關在了這裏,現實沒辦法逃就算了,想通過玩家人物麵板,聯絡一下隊友們,都沒辦法。

眼下隻能給守在屋子各個角落的蠱蟲洗腦,能放他離開。

但守在這裏的蠱蟲,都是老族長的親信蠱蟲,不是那麽好洗腦的。

銀竹累極,往**一躺,心裏隻覺古怪。

他能確定,老族長之所以為他安排婚事,是因為他的蠱蟲進階。

他還沒到二十歲生日,之前能聽過每一任族長要在二十歲成親,銀竹那會兒和老族長說過,他不喜歡包辦婚姻,如果他不喜歡,絕不會娶。

但現在看來,他的意願並不重要。

銀竹也在蠱族從小長大的,對於這裏的一切,自知了解,可是經曆這一些,讓他又感到陌生。

胡思亂想之際,門外傳來腳步聲,銀竹鯉魚打挺坐了起來,跑到門邊,認真聽著外麵的動靜。

隨著房門打開,他就要往外跑,雙腿如同被枷鎖銬住了一般,動彈不得,身後響起熟悉的年邁聲音。

“銀竹!”

銀竹自知逃脫無望,認命地停下掙紮,回頭看見老族長站在不遠處。

老族長是他的親爺爺,銀竹的爸在他出生的時候就死了,他從小是被爺爺帶大的,媽媽還在世,隻是迷信神佛,終日將自己關在佛堂裏,從不出來。

他對父母的感情很淡,對爺爺感情比較深。

平時也聽老族長的話,但這一次,他不願意自己的婚事,也受人操縱。銀竹雖沒談過戀愛,但也知道結婚是大事,許諾一輩子的大事。

他從小就發誓,絕不會像父母一樣,第一次見麵是在成親的現場。

銀竹深吸了口氣,注視著老族長,認真地說。

“爺爺,我是不會結婚的,那個人我根本沒見過,和她之間,也沒有任何感情基礎,你讓我和一個陌生人結婚,這不是讓我去死嗎?”

老族長對他的話沒有反應,八十多歲的年紀,頭上戴著繡紋精美的圓帽,緞子上掛著各種銀飾,穩穩當當,身上錦緞繡著暗色圖案,枯樹皮般的手握著木杖,杵在地上。

“你死不了。”

隻是回應了最後一句話。

說罷轉身往前,“去見見你母親吧,你已經很久沒見過她了。”

身上銀飾碰撞,清脆聲音伴隨著昆蟲節肢爬動般的窸窸窣窣聲響,仿佛在他的衣服裏藏著許多的蠱蟲。

銀竹本命蠱封印,施展不出半點能力,身上鬼物道具都被收走了,連白毛的符籙都沒剩,現在的他,比普通人還要弱。

雙腿沒辦法控製,由著蠱蟲控製,一前一後,跟在老族長的身後。

母親所在的佛堂在另一邊,踩著木頭拚接的地板,木欄外是從天降落的漫天不息大雪,雪花飄落在欄杆上端,將顏色染成雪白色,有仆人跪在一旁,握著抹布擦拭。

銀竹在《溶洞》詭域,去往地下洞窟,做了很多清潔的工作,對於抹布、拖把的使用,得心應手。

也了解,怎麽才能清幹淨被血染紅的抹布,那股濃鬱的血腥味揮之不去。

在看到仆人刹那,他神色愣了一瞬,旋即開口道。

“爺爺,等雪停,再讓他們工作吧。”

老族長腳步驟頓,回頭眼神幽深地看了他一眼,眼底有審視也有意外。

顯然沒想到,他會說這麽一句話。

老族長是親手帶大他的,知道他的脾氣和性格。

頭發、瞳眸看著鮮紅耀眼,實則他的性子是最冷漠的,旁人死在他麵前,也不會多看一眼。

老族長轉過頭,聲音比外麵的冰雪都要冷。

“不該讓你加入政府的。”

之前準許銀竹加入政府,也是想讓他去曆練曆練,以他性子,有政府護佑,也不會出什麽亂子。

沒想到一年多的時間,少年性子變得和他父親一樣優柔寡斷,心軟善良。

即便——

老族長不再說。

銀竹不明白爺爺為什麽突然生氣。

呼吸間,鼻腔吐出白煙,屋外溫度很低,沒有本命蠱的護佑,他凍得瑟瑟發抖。

‘怎麽下雪了?也不知道薑姐姐怎麽樣。’

他歪著腦袋,往灰白朦朧的天空看了一眼,伸出手掌,往欄杆外伸,接住了一片落入眼簾之中的雪花。

純白雪花冰涼,很快在手心融化成水。

他沒有看見,經過的跪在欄杆的仆人,皮下有東西在裏麵蠕動,抹擦欄杆的動作格外僵硬。

來到佛堂前,是一間狹窄、裝嵌著佛龕的小屋,屋內光線昏暗,唯有神龕前點燃的香隱隱亮出紅光。

銀竹迎麵聞到一股檀香氣味,即便來過幾次,現在依然感到不適應,屏住了呼吸,那股檀香無孔不入,肆意地鑽入他的鼻腔之中,連著肺腑都是一股子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