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瘋狂的世界
我將臉貼在了大門上，透過縫隙向外看去，就看到了很多人正在向這邊跑來，其中一個人跑得最快，瞬間就爬上到了一台機器上麵。
那人穿著一身綠色的軍裝，腰間緊紮著一根皮帶，高舉著右手，他的手中還攥著一個巴掌大小的紅色小本子。
剛才的叫聲就是他發出來的，而且他還在繼續叫：“你們聽到了沒有！都停下來！現在是學習的時間！”
機器前圍了很的工人，其中一個說：“天下雨了，棉花要趕緊搬到倉庫去。”
他的話剛落，那群衝過來的人立刻一起憤怒的叫了起來，大聲的斥責他。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他是反動分子！竟敢反對學習主席的精神，快把他抓起來！打到一切反革命！”
緊接著，那群人就衝了上去，不由分說的從工人中揪出一個人來，那人大聲的叫嚷著：“我不是……我不是反革命……我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頓大耳刮子，把話給硬生生地打了回到了肚子裏。
四五個人爭先恐後的扭著他的胳膊，按他的頭，用拳頭打臉，用腳踹他的肚子，將他押解著向工廠外邊跑去。
沒錯他們是在跑，拖著他們眼中的反動分子一路狂奔。
這一幕讓我心中一顫，這裏就是陰間？怎麽和影視作品中關於文革時的場景那麽像？
刹那間，我有一種穿越了的感覺。但我心裏清楚現在自己的身份，何泰還在盤山公路的汽車上等我，而我的肉身還在車裏。
而且這種情形我曾經在老家灣遇到過，在那裏我還差點走進國民黨的軍營裏。
在特定的環境下，鬼是會不斷重複生前的情景的，而現在我一定是置身其中了。
站在機器上的那個人揮舞著拳頭，帶頭叫道：“現在開始學習！最高指示：我們要……”
那人念一句，其餘的人就開始跟著他喃喃地念，那情形，讓我立刻聯想到了小學課堂上，老師帶著學生誦讀課本的情形。
當人們學習完之後，我看到一個人走到了前麵，問：“我們那位工人同誌……”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立刻被一個尖銳女生聲給打斷了：“他是反動分子，你為什麽要關心一個反動分子？”
那人忙解釋說：“我是廠長，如果我們的工人兄弟，在政治上不求進步，有問題，我會向上級報告的。”
那個女聲又喊道：“我們是國家的主人，國家大事都要交給我們，我們會改造他，審問他！”接著很多人立刻響應，紛紛高喊打到反動派。
我歎了口氣，這些人肯定都是瘋子，不，應該說這些鬼活著的時候都是瘋子！
我輕輕地將門推開一道縫隙，躡手躡腳的從倉庫中溜出來，邊走邊觀察四周的情況。
這時，我也看清楚了那個發出尖銳聲音的女人，她大概有二十歲出頭，衣衫破爛，頭上戴著一頂軍帽，右手臂上纏裹著一個紅色的臂章，手中搖著一本紅色的小冊子，雖然滿麵菜色，但神情卻異常的亢奮。
她像是吃了興奮劑一樣，帶頭喊著口號，嚇得那群工人都低著頭不敢說話，過了好一陣，那女人才帶著勝利者的姿態，搖著手臂，叫嚷著，帶著一幫人離開了工廠。
蒙蒙地細雨，打在臉上涼絲絲地，濕漉漉地頭發開始不斷的往下滴水，這一切都顯得那麽的真實。
我趁人們不注意悄悄地溜出了工廠，貓著腰，順著牆根，來到了街上。
街上沒有行人，但隨處可見一些忙著在牆上寫標語的人，那些人三五成群的圍在一起，將一張張紙貼在所有可以貼上去的地方，同時還有人將門鋪的招牌拆下來，用腳踩，用腳踹……似乎有著極大的不滿要發泄出來。
這真是一個瘋狂的世界，可是我該去哪裏尋找情緣？情緣又會以什麽樣的形態出現？這一切我都不知道，也無法想象。我能做，就隻是在街道上漫無目的的尋找。
穿過一條狹小而髒亂的胡同，來到了一條寬闊的大路上，沒走幾步，就聽到了震天的呐喊聲，從大路的盡頭傳來，很快在一個轉彎處，衝出了一輛綠色的卡車，卡車上載滿了人，在卡車後麵還有無數跟著奔跑的人。
這一夥人剛出現，那些在路邊寫大字報，砸毀商鋪的人們，都是一愣，然後瞬間聚集在了一起，有人還在大聲的叫喊：“右派的反動份子來了！”
隨著叫喊聲，路上的人越聚越多，而且非常的迅速，我都沒有看清楚這些人是從什麽地方湧出來的，整條路上就已經擠滿了人。
那輛綠色的卡車，以極快的速度向前行駛，衝進了人群，人群中立刻爆發出了驚叫聲、呐喊聲、憤怒聲、叫罵聲、還有激昂的口號聲。
不過令人吃驚的是，這些人竟然沒有一個人躲閃的，而是像一個個視死如歸的鬥士一樣，迎著卡車衝了上去。
綠色的卡車呼嘯著從人們的身上碾壓過去，最後“砰”的一聲裝在了路邊。人群中立刻爆發出了山呼海嘯一般的歡呼聲。
人們瘋了似的衝上卡車，將卡車上的人揪住扔下來，被扔下來的人，很快就淹沒在了人潮中。
被稱為“右派反動分子”的那夥人也呐喊著衝過來，兩夥人流立刻衝在了一起，寬闊的大路上，立刻變得更加擁擠，完全變成了混戰。
我嚇得退到了一角躲起來，完全弄不明白這兩夥人為什麽要如此的仇恨對方，他們的看起來完全相同，都是那麽年輕，那麽英勇無畏，那麽視死如歸，甚至連他們的口號也驚人的一致。
又一輛卡車從遠處的拐角處衝了出來，人們高喊著紙老虎，迎麵衝了過去。
卡車撞在人身上，發出“砰砰”的肉響，至少有二十多個年輕人，有男有女，被卡車撞倒，卷進了車輪裏，受傷的人血肉模糊，有的滿地打滾，有的一動不動。
但是根本沒有人理會他們，卡車上的人跳下來，地上的人爬上去，這些人手中拿著最常見的武器，有尖刀，有木棍，但更多的人是赤手空拳。
我看到有兩個女學生爬上了車，她們剛上到車上，立刻被人揪住了頭發，將她們的頭拉扯著向後仰，木棍和尖刀打在她們的頭上，臉上，身體上，頃刻間，鮮血就從她們的身體上噴了出來，然後身子從車上直直地栽了下來。
但是，還有更多的人，前赴後繼的爬上卡車，混戰全麵開始，到處都是驚天動地的呼喝聲。
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假象，都是虛幻，但是眼前發生的一切都太過真實，真實的我驚駭不已，我所能做的就是，立刻轉身離開這裏。
就在我即將轉身，離開的刹那間，我發現一間商鋪的二樓窗口，側身站著一個女人，女人微探著身子正在向樓下觀望。
女人二十多歲，側著身，讓我看不清她的臉，但從側麵看去，卻似曾相識，可是一時之間，我又無法認出對方是誰。
我忙仰著頭，向商鋪跑去，當了跑了十幾米後，終於看清了女人的臉，我徒地一怔，失聲喊出了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