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章 攔路
三人跑了一夜,直到後麵在看不到追兵,這才停下,眼見著天就要亮了,也就不在折騰,找了個隱蔽的山洞休息。周顛天賦異稟,背著幹屍這麽跑,精神頭還是那麽足,周興和林麒就不行了,滿身是汗,臉都變了顏色,狗一樣的伸著舌頭喘粗氣。
周顛把幹屍放到偏僻角落,就朝周興嚷嚷:“爹,昨天就沒吃飽,又扛著個死鬼跑了一夜,肚子餓的抽筋,你現在有銀子了,咱們買大包子吃去吧。”
周興靠在石壁上喘粗氣,見周顛神采飛揚的就氣不打一處來,也不站起來,就指著他鼻子罵道:“若不是你把朱砂當辣椒麵吃了,老子也不用跑的這麽急,還想吃大包子?包子沒有,包袱裏就還剩幾個幹饅頭,你想吃就吃,不想吃就給老子剩下。”
周顛瞪眼道:“你咋那麽摳門啊,掙了銀子不花,留著幹啥?你還想給俺找個後媽啊?”
周興氣的直翻白眼,林麒見了,急忙勸解道:“師傅,師兄就是這天真的性子,你不用生氣。”
周興何嚐不知道自己兒子是個什麽德行,真要跟他生氣,那也生不過來。想了想,從懷裏取出點散碎銀子,對林麒道:“咱們幹糧不多了,師傅老了,晚上還要趕屍,走不了遠路,你拿著這點銀子四下找找,若是能找到個鎮子,就買點朱砂回來,在買些包子吧。”說到最後一句,朝著林麒眨了眨眼睛。
林麒聰明如何不明白師傅的意思,其實很簡單,如今這世道討生活如此的不易,為了掙點銀子,師傅老命都搭上了,趕起了反賊的屍體,周顛又是個能吃的,若是真買包子可著他吃,恐怕這五十兩銀子也吃不了幾天。他也明白師傅為何不讓周顛去,就周顛這個性子,一高興這點錢都得買了吃的,朱砂什麽的,他才不會在意。
林麒朝周興擠擠眼睛,示意明白了,周顛微微一笑,也覺得自己收的這個便宜弟子是個聰明伶俐的,行走江湖,不失為一個好幫手。
周顛聽到有包子吃,頓時就蹦了起來,大聲道:“爹,餓的狠了,俺跟小林子一塊去買包子吧。”
“你去幹什麽?若是追兵來了,你爹我可抗不動喜神,你就老實在這等著。”說完站起來,拽過包袱,裏麵就隻剩下四個幹癟的饅頭,周興遞給林麒一個,又取了一張符塞在他衣角,道:“吃點東西才有力氣,你身上有這張符,咱們師徒就算是走散了,師傅也總能找到你,快去快回吧。”
周興真冷下臉來,周顛也不敢再多說,咽了口吐沫,囑咐林麒:“小林子,那你快去快回,多買點包子,少了可不夠吃。”
林麒笑著答應下來,接過銀子,叼著饅頭,走出山洞,這會天早已經放亮,遠處日出東山,整個世界籠罩在霞光萬道之下,看見這般景象,林麒卻沒有半點好心情,歎息一聲,就朝有炊煙的地方快走。
一邊走,一邊啃著幹饅頭,一邊琢磨,以往覺得江湖上這些奇人異士,都是錦衣怒馬,仗義疏財之輩,從未聽說過為銀錢發愁的,可現在一見,卻完全不是那麽回事,周興也算是個有本事的,卻窮成了這個樣子,一文錢恨不得掰成兩半花,與他的想象差距實在太大,心中不由得就升起一個念頭,書中寫的那些豪俠,都是真的嗎?
他年紀還小,想不明白這其中關鍵,隻是覺得有些喪氣,卻不得不強打精神尋找人家,他也是幸運,離這不遠,還真有一個大村子,雖然不是鎮子,卻也比普通的鎮子小不了多少,村子裏就有賣吃食的。
林麒本想先買幹糧,可一想若是朱砂不夠卻是大大不妙,這一路也不能總是讓周顛背著那幹屍穿山越嶺的,而且師傅給的錢就這麽多,還是先買朱砂,打定了主意就找人打聽,這村子裏還真有一個郎中。
林麒先找郎中買了一兩朱砂,剩下的買了四十多個饅頭,用身上的衣服打了個大包背著回轉山裏,這一來一去的就是半天,回到山洞,已經是中午,周興沉睡不醒,周顛倒是一直探頭探腦的等著林麒回來。
眼見林麒背著個大包回來,周顛蹦跳著迎了出來,也不說話,雙眼放光的接過他背著的包袱,迫不及待的打開一看,那裏有什麽包子,全都是饅頭,失望的朝林麒嚷嚷:“我爹不是讓你買包子去了嗎,咋就買了一堆饅頭回來?”
林麒笑道:“這附近沒有鎮子,隻有一個村子,裏麵也沒賣包子的,隻有饅頭,我想著要是不買回來,這路長,還不定要走到什麽時候,先買點也好,等有賣包子的再買也就是了。”
兩人說著話,周興醒了過來,見林麒這麽早就回來,也是高興,又聽他哄得兒子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嗬嗬一笑。周顛卻還是不依不饒道:“說好買包子的,俺連覺都沒睡,等了這一上午,就等了一堆饅頭,昨天饅頭,今天饅頭,明天還是饅頭,都說俺長得醜,還不都是吃饅頭吃的……小林子也是個死心眼子的,沒有包子,就不能買點鹹菜啥的回來?”
林麒笑笑也不說話,周興嗬斥了周顛幾句,讓他拿著罐子去找山泉水,打回水來,三人就著冷水吃飽了,就都睡下,林麒早就累了,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等醒來已是黑夜。
有了朱砂,周興開始施法,這下一次就靈,林麒眼見著在周興的咒語下,那死了最少也有半個月的幹屍直愣愣的就站了起來,這一幕看的林麒冷汗直流,心中卻道,原來那些秘法都是真的,跟著周興學了這些,也算是個有本事的了。
想到這心思就熱切起來,仔細看著周興一舉一動暗中學習,起了屍,周興叫周顛晃**一個小小的銅鈴,這銅鈴有個名堂,叫做攝魂鈴,是趕屍必不可少的法器,搖響攝魂鈴一是為亡魂引路,另一方麵,若是遇到冥頑不靈的亡魂便會用它來迷住亡魂的心竅。此外趕屍還要有一麵銅鑼,這是警告活人的,使夜行人避開,有狗的人家把狗關起來。
周興趕屍卻是大大不同,讓周顛在前麵走,手裏隻有攝魂鈴,沒有銅鑼,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麽秘術,前麵周顛怎麽走的,後麵這幹屍就跟著走,周興前麵邁過一道坎,等幹屍到了近處,也邁過那道坎,連姿勢都一樣,十分的神奇,看上去也很輕鬆。
師徒三個一路晝伏夜出,避過大道,專走那山間小路,轉眼半月過去,這一路上,周興開始教林麒正一教的練氣工夫,和一些簡單的咒語,法術,林麒資質上好,一學就會,會了就精,簡直就是天才般的妖孽人物,這讓周興很是驚喜,隻覺得自己這個便宜徒弟真是撿對了,憑著林麒的資質,來日到了山門,怕是掌教都要親自指點,自己這點微末道行,還真教不了他太許多。
這天下各門各派,傳承最為緊要,資質好的弟子,有時候往往能撐起一個門派,那些日漸沒落的門派,那一個不是因為傳承不好才沒落的?
有了這般心思,周興也就認真對待,不敢教的太雜,隻是教他一些基礎,傳授一些道經,滿心想著讓林麒打好基礎,等回到山門,獻寶似的將林麒交給掌教真人,也是大功一件。
不知不覺中已是到了山東境內,再有七八天的時間也就到了黃陵崗,師徒三人腳程也就快了起來,這一天夜裏,趕屍到了一處荒地,秋風蕭瑟間,月亮特別的亮,照的天地間慘白慘白的。
師徒三人都很沉默,林麒是因為要消化周興教他的東西,周興是因為琢磨明天要教林麒什麽,周顛是因為肚子又餓了,誰也不說話,沉默得有些可怕,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悠揚的笛音。
林麒茫然抬頭,前方枯草連綿,也不知道還要走多久才能走出這荒地,再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就見右側十幾丈距離外,一老一少也在向前慢行,看樣子也是要走出這片荒地,那個小的跟他年紀差不多,清秀俊逸,有些陰柔,吹著一隻短笛,聲音悠揚,聽在耳中卻又一種說不出來的淒涼之意,老的六十多歲的年紀,手中拿著個大眼袋鍋子,一邊走一邊抽,暗紅的光亮在夜色中閃閃爍爍。
奇怪的是,這兩位不是並排前行,而是一前一後,中間還隔著一丈左右的距離,伴隨著笛音,草叢中間還有沙沙沙……類似風吹過草叢的聲響,再仔細一看,林麒更摸不著頭腦了,他們在荒草中穿行,總是會壓低壓偏野草,可人一過去,野草隨即彈回來,也不會有太大的變樣。
可這兩人有些不同,不同之處在於,兩人中間是空的,可穿行草叢的時候,中間的野草也是空的,仿佛兩人和中間那段距離是一個整體,待老者走過去,野草才會反彈回來,這就未免有些不可思議的,何況那沙沙……的聲響也的從那個方向傳來,發出這聲響的又是什麽?
林麒轉頭去看周興,卻見周興望著那老者微微笑了笑,還揚了揚手,那老者也舉起眼袋鍋子對周興晃了一下,兩個人像是在打招呼,林麒想問,還沒等開口,就聽他師傅小聲道:“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不該問的別問!”
林麒應了一聲閉口不語,沉默向前,那一老一少也不理他們,同樣慢慢前行,笛音之下,雙方就這樣保持著一種奇妙的默契,林麒心中卻暗暗奇怪,卻也不敢問,就這樣走了有兩柱香的時間,出了荒地。
出了荒地,林麒就扭頭去看那一老一少,見他們再有幾步也就能走出來,也就知道這兩人中間到底有什麽東西。就在這當口,正前方一顆大樟樹後麵,閃出一個身穿青衣的男子擋住去路,陰測測朝他們道:“來的可是祝由科的弟子?不知是,黃,呂,陳,張,那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