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絲斜斜地拍打著寂靜的六角亭子,雨勢慢了下來,隻是天色已經暗淡,灰蒙蒙的一片,依舊看不到很遠的地方。

酒鬼師父一隻腳斜放在亭台上,靠著紅色的柱子一口接一口的喝著酒,臉色如常,眼中的痛苦似乎隨著一口一口灌過嗓子的清水而被衝的淡了些,淩雲看著酒鬼師父,隻覺酒鬼師父的身影隨著那冥冥的黑夜,逐漸模糊,變得讓人心痛,淩雲輕輕地歎了口氣,低頭看著被雨水打濕的青草,心思卻不在眼前,過了片刻,淩雲轉頭向那女子看去,似乎因為黑夜降臨,天迅速變得陰涼,那女子感覺到身子有些冷,輕輕的顫了一下,米黃色衣衫顯然過於單薄,淩雲看在眼裏,心裏什麽地方仿佛動了一動,站起身來,解下長袍,走到那女子跟前,伸出手把長袍遞了過去。

那女子看見眼前場景,顯然很是驚奇,輕輕的咦了一聲,轉而像是明白了什麽,眼波如水,抬起頭來問道:“你可是要把衣服給我穿?”

淩雲輕輕的恩了一聲:“看你這麽弱不禁風,興許一不小心就感冒了,發高燒可不好對付。”

那女子冷哼了一聲,剛才若有若無的微笑變得**然無存,轉過臉去,怒道:“原來是這個原因,你放心好了,我新月還沒做過誰的累贅,拿走你的衣服,誰稀罕。”

淩雲疑問道:“新月,你的名字叫新月嗎?”

那女子似乎想到了什麽,回過頭來,眼神中燃起了火焰,問道:“你知道這個名字,難道你認識我?”

淩雲摸了摸後腦勺,笑道:“沒有,我也是在那個巷子才見過你一麵,隻是覺得這個名字好美。”

新月的眼神很快暗淡下去,多了些失望,抱起膝蓋靠著柱子坐下,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子,喃喃道:“原來隻是覺得美。”

甲申守在一旁,靜靜的坐著,也不知該說什麽,手緊緊地握成拳,看著新月背過去的身影,望眼欲穿。

淩雲顯然不明白怎麽回事,見新月眼中淚光閃動,衣衫單薄,坐在冰冷的柱子旁,還道自己弄得新月傷心,心裏也難受的緊,問道:“你,怎麽了?”

新月卻不說話,安靜地坐在那兒,一滴晶瑩的淚珠從長密的睫毛滾落,緩慢的劃過空氣,跌落在一隻繡花鞋上,打碎在荷葉上,淩雲隻覺眼前的女子恍若化成了一副畫,撲麵而來,宛如夜色中綻放開的白色花朵,美麗不可尤物,那落下的滴滴淚珠仿佛點點碎玉,令人驚心動魄。

雨水跌落的聲音變得更加安靜,像是幾億萬年前茂盛的原始森林,

沉睡在淺淺的睡夢裏。

夜雨寂靜,烏雲低沉,亭台貯立,蒼茫的大地上,一條亙古的古道孤單屹立,說不出的淒涼。

酒鬼師父的眼睛突然一亮,像是發覺了什麽,手不知不覺地抓緊了紅玉杖,甲申也像感覺到什麽,神色變得警覺起來,眼神裏異芒閃過,手也藏進袖子裏,戒備著,新月也停止了滴淚,微微抬起頭側耳傾聽著什麽,淩雲什麽外界的東西都沒察覺到,但也明白危險似乎來了。

沙沙沙,仿佛蠶日夜進食,又仿佛百蟲夜行,聽來讓人覺得難受而發毛,心生恐懼,隨著聲音越來越近,淩雲也聽清楚了,待眾人看清亭子四周的東西時,隻覺頭皮發毛,生出惡心嘔吐之感,無數蜈蚣亮著節節發亮的軀幹,蠢蠢欲動,停住在亭子的四境,裏裏外外圍住了亭子。

緊接著,便聽到玲玲的笑聲,眾人朝笑聲處望去,隻聽怕的一聲,一陣烏煙騰空散開,宛如一滴跌進水中的烏墨暈散在空氣裏,隨著烏煙緩緩地淡去,一個身著金線滾邊的白衣書生緩緩搖動著手中的蒲扇,出現在眾人麵前,長眉細目,紙薄嘴唇,氣定神閑地看著眾人,像是漁夫一般,高台垂釣,靜靜地看著上鉤跑不掉的魚。

淩雲看著那人,隻覺那眼神目光好像在哪兒見過,猛然想起在破祠堂抓著蕭玉和酒鬼師父出來的人,再看,隻覺那目光怎麽也不會瞧錯,便是這雙眼睛。

淩雲還沒來得及指認,那書生便作了一個揖道:“先生久不見,還好嗎?”

淩雲還道書生向自己賠禮,連忙怒道:“一點不好,現在又餓又冷。”

那書生道:“那你想吃東西嗎?”

淩雲看了看書生,從外表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疑問道:“你當真請我們吃飯?”

那書生道:“當真。”

淩雲笑了笑道:“那你請我們吃什麽?”

那書生笑道:“荷花煮月,酒燉老龜,筍子炒灰衣,還有一道,恐怕你是吃不到了?”

淩雲奇道:“什麽菜,興許我吃過,你也不用去找了。”

書生道:“這道菜恐怕一身隻吃的一次,你是絕對沒吃過的。”

淩雲道:“那是什麽,到非要見識一下了。”

書生道:“這道菜恐怕你沒機會見識,我到可以替你看看,不防告訴你,這道菜叫雲中不出頭。”

淩雲剛想問這是什麽菜,當真聽都沒聽過,卻見甲申看著自己,大是失望,而新月的臉色也分外難看,眼中神色卻怎麽也看不懂,隻見書生彬彬

有禮,風度翩翩,實在看不出什麽錯誤,待瞧見那密密麻麻的蜈蚣時,心中一驚,反應過來,這麽多蜈蚣可不是用來請人吃飯的,那四道菜可是亭子裏的自己,新月,酒鬼師父,甲申四個,荷花逐月是新月,新月的鞋繡著荷花,酒燉老龜是酒鬼師父,筍子炒灰衣是甲申,甲申一身灰衣,雲中不出頭自然是自己淩雲了,淩雲此刻瞧著那書生,本來看著卻是風度翩翩,現在倒是越來越難看,隻覺越是惡心,想要吐出來。

酒鬼師父嗬嗬笑道:“既然要請先生我吃飯,先生我就不得不回請一道菜,不知你可願意吃的”

那書生的笑容有些勉強了,問道:“清先生賜教。”

酒鬼師父喝了口酒道:“哎呀,酒醃百足,不知你可吃的”

那書生奧了一聲,把蒲扇一收,眼神銳利,說道:“先生賜教,當真非同凡響”

淩雲與新月,甲申,聽得明白,百足,自然指蜈蚣,這句話,當真駁回了麵子。

那書生笑了笑,蒲扇一擺,已然向酒鬼師父衝來,酒鬼師父穩坐亭台,紅玉杖相抵,接觸的瞬間,蒲扇打轉,直打酒鬼師父麵龐,酒鬼師父見蒲扇遞到,身子後傾,紅玉杖一轉,從酒鬼師父手中竄出,隻打書生下盤,書生躍起半空收住蒲扇擋住,一陣烏煙怕的彈出,紅玉杖隱隱發出暗紅光,黑夜中,隻見黑煙閃動,紅光亂竄,從亭下打到亭上,又飛到亭內,當真眼花繚亂,而酒鬼師父與那書生已然拆了數百招,淩雲看的雲山霧罩,滿頭急的是汗,甲申看眼前情景,袖子裏的手緊握著什麽,卻不好出手,側眼看向新月,眼中深處顯然是很驚奇,新月柳眉橫豎,顯得很不以為意,但心中卻也隱隱吃了一驚,想不到酒鬼師父與這書生這般厲害,究竟什麽角色。

不到片刻,酒鬼師父顯然占了上風,那書生有些吃不消,周圍的蜈蚣也變得不耐煩起來,蠢蠢欲動,卻沒有躍出圍著的圈子一步。

突然,紅玉杖飛出,隨著紅玉杖的後退,酒鬼師父從烏煙中退出,退了幾步,扶住柱子停在亭台上,怕的吐出一口血來。

淩雲已經衝了過來,甲申心中一驚,顯然沒有預料到這種狀況,新月雖沒有表現出驚奇的表情,卻也輕輕咦了一聲。

烏煙一轉,閃到幾步遠處,怕的一聲散去,書生笑著搖著蒲扇,笑容從容,轉過身來,長眉細目,眼光灼灼,遠處呼嘯而來的風吹得長袍獵獵。

蜈蚣百節作響,蠢蠢欲動,兀地驚人。

風,呼嘯而過,吹向遠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