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呼嘯而來,撲麵而至的濕潤氣流仿佛一道水霧,清涼地從身邊蓋過去,一層接著一層,宛如被風吹著倒向天際的麥濤,速度很快,令人的身體不由一晃一晃。

那個神秘的影衛女子,輕紗被風吹得飛展起來,臉畔一縷秀發緊貼著,那影衛女子驚奇地看著司徒雪兒,心裏長長歎了一口氣,道:“你真的打算去找那個斯達夫?物欲洞前的水流有多迅疾,你是知道的,物欲洞裏那麽多財寶,沒人能帶上雲深大陸來,就是最好的憑證。”

司徒雪兒咬了咬牙,看著洶湧澎湃的海域,一層層海浪被卷上半空,又轟然砸了下來,撞碎在礁石上,四散五裂,渾濁激射開來的泡沫仿佛碎裂的身體和痛苦的眼淚,展示著抗爭導致的結果,司徒雪兒想到自己被斯達夫騙了,咬了咬嘴唇,道:“我一定要找他問個清楚。”

影衛女子覺得司徒雪兒有些不可理喻,眼神深處是泛起來的不解,想要忍住說的話,猶疑了一下,還是說出來了,那影衛女子道:“我不知道你為何要這樣堅決,為了一個並不重要的答案,即使找到了又能怎樣,說過的謊,已成定居,難道你還想讓早已過去的日子重新來一遍嗎?”

司徒雪兒搖了搖頭,眼睛裏有透明的淚水,閃著水粼粼的光澤,悲傷蘊藏在眼睛裏,司徒雪兒努力不讓它們落下,掩藏住自己的悲傷,頓了一頓,道:“不管知道了以後會怎樣,我就是要知道,我想要的隻是一個答案。”

影衛女子踟躕了一下,眼神變地冷冰冰,然後又溫軟了下來,像是不願說出要講的話,但是卻無可奈何,最後終於硬下心來,眼睛裏像是凍起來兩道冰塊,道:“我來這裏就是為了殺他,這是我的任務,如果我去殺他,你會阻攔嗎?”

司徒雪兒轉過身來,看著影衛女子,道:“你要殺他,為什麽?”

影衛女子走了兩步,靠近三生石,手撫摸著粗糙的石塊,道:“你知道什麽是命運嗎?命運就是他早就該死了,可惜他沒死,所以我來殺他,逆天而行,隻是一個神話。”

司徒雪兒道:“什麽叫他早該死了?”

影衛女子道:“因為他的靈力裏有逆溯之光的修煉,他殺了流年客棧的掌櫃,那掌櫃身體裏的血液全部倒轉了,所以暴露了身份,你應該記得逆溯之光來自誰吧。”

司徒雪兒不說話了,她在朝月派史冊上讀到過,逆溯之光是龍靈魂力的修煉體係,在最近的三十年裏,有龍靈之氣的隻有一個人,那就是伏天叔叔。

司徒雪兒還記得伏天來看自己的那天,那時她才七歲,奶奶去世了,她不知道什麽叫悲傷,但知道自己心裏麵什麽地方空了,伏天將一個布娃娃放在司徒雪兒的懷裏,笑了笑,溫暖的笑容一瞬間照亮了司徒雪兒的天空,伏天說:“雪兒,你為什麽要這麽倔強地住在這兒,不跟你的爸爸回去,難道你要這樣守著奶奶的靈過一生嗎?”

司徒雪兒沒

有回答他,隻是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他,伏天笑了笑,什麽話也沒有對她說,隻是在司徒雪兒的父親耳邊說了句什麽,然後兩人就一起離開了。

之後的好長一段時間,雪兒就常常抱著那個布娃娃,坐在靈界聖樹上,看著結界裏流光溢彩的天空,變換不定,在她十歲的時候,也就是七年前,她接到來自結界外的紙鶴,那紙鶴帶著一股淩厲的風,從天空衝下來,到離自己一丈遠的高處,突然就落了下來,安靜地躺在了自己的掌心,紙鶴是父親寄來的,伏天叔叔在鬼魂穀被群魔伏擊,獨自逃跑,置眾多弟子不顧,被列為朝月派叛徒了,之後再也沒有消息。

想到這兒,司徒雪兒又想起了奶奶,那個慈祥的老人。

為何當初自己會那般堅決地拒絕伏天叔叔,而要住在結界裏呢?

可能我的靈魂是堅決的,就像我決定了的事,是絕不會動搖的。

也許是因為我喜歡獨自一個人活著,也許是我不想麵對那麽多人,也許是為了奶奶的那句話,如果有一個男子可以為你用心地洗腳,你就嫁給他吧,總之,我就這樣一個人住了很多年,那些閃爍著的溫柔光彩,像是奶奶慈祥的笑容,她沒有死,她一直陪著我。

奶奶說過,如果她離開了,不管我在哪裏,她的靈魂都會保佑我,看著我,陪著我,一步也不離開。

司徒雪兒聽到影衛女子如此說,心中一個念頭閃過,卻已經說了出來,道“伏天叔叔,這麽說,他還活著,可是父親為什麽不去找他。”

影衛女子的眼神冷冰冰的,像是塞了團雪,道:“他不可能活著了,即使活著,也是一個廢人,有弟子親眼看到他的雙腿被靈力傷到,但照現在的情形看來,居然有人修煉他的魂力體係,他很可能還活著,不過類似於一個廢物,他也應該不想大家看到他落魄的樣子,而且,他已經是一個叛徒。”

司徒雪兒想到伏天笑的樣子,還有那個塞在懷裏的布娃娃,和說那句“你要這樣守著奶奶的靈過一生嗎?”時關切心疼地皺起的眉毛,心裏麵一種惆悵滋生蔓延開來,像是一條小河,濕漉漉的,司徒雪兒在心裏問道:“不知現在他能否還有當年那麽燦爛而美好的笑容?”

孤獨不是因為看不到一個人,有時是因為忘不了一個人。

你的生命裏,或者記憶裏,是不是也有這樣一個人,有時想到他,你會覺得世界變得孤獨起來。

司徒雪兒還是不明白“為何斯達夫早該死了”,難道就是因為他修煉了龍靈魂力體係?殺了流年客棧的掌櫃,可是修煉了龍靈體係,不更應該把他留下來嗎,這是朝月派的力量體係啊。

影衛女子眼睛透徹,早已經從司徒雪兒的神情中看明白她在想什麽,轉過臉去,任海風吹拂過臉頰,頭發飄飛起來,冷冰冰地道:“我知道你要問什麽,隻可惜你的問題我也無法回答,有些事,我們還是別去想的好,也許你父

親是為了保護伏天。”

司徒雪兒看著那影衛女子,靜靜地站著,風吹過,身子有些單薄地搖晃,司徒雪兒道:“我還是要找他問個明白,你可以幫我嗎?”

影衛女子裝過臉來驚訝地看著司徒雪兒,她不明白司徒雪兒為何這般的頑固,搖了搖頭,道:“我不能帶你去,那裏麵很危險,不過我可以在殺他之前替你問個清楚,你就守候在三生海的木屋子吧。”

司徒雪兒道:“你一定要親手殺了他嗎?”

影衛女子道:“我必須親手殺了他,即使他要死在裏麵,也要先死在我的劍下。”

司徒雪兒道:“現在你該明白我為何要親自當麵問他清楚了?”

影衛女子頭也沒回,轉身繞過三生石,往海水深處走去,一邊走,一邊說的話被海風吹散開來,仿佛水霧一般地打在司徒雪兒的臉上,影衛女子說道:“我不管你怎麽想,你追到這兒隻是為了在他入海之前阻止他,可惜你慢了一步,所以你已經沒有機會問他了,而且在這之前,你已經錯過很多的機會,錯過的,就隻能是遺憾,你認命吧。”

錯過的,就隻能是遺憾,你認命吧。

上天給你的機會不止一次,但是你把握不住,留些遺憾在心裏,你才會明白你漸漸成熟起來的心。

影衛女子走到海水前,海水漫過腳尖,漫過腳背,漫到身後去了,一大片陰影般的海水像是遺憾一般朝司徒雪兒漫了過來,影衛女子的指尖輕輕轉動,有橘黃色的靈力流質洶湧而出,像是一滴滴擴散在水裏的烏墨般,暈散在空氣中。

緊接著,那女子全身被橘黃色的霧氣包圍起來,似乎透明了一般,清澈的靈力流質包裹著,流動著,蔓延著。

影衛女子忽然騰空而起,撲地一聲,落到水裏麵去了。

沒有絲毫的水花,海麵平靜地像是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司徒雪兒愣愣地站在沙灘上,海水漸漸地蔓延過來,像是大片黑色的陰影,在心裏麵投影出沉重的歎息和無可奈何的遺憾,讓人生出一種想大哭的衝動,可是悲傷卻哽咽在喉嚨裏,像是嘶啞了,哭不出聲來。

海風從遠處海天相接的地方吹過來,帶著遙遠的水汽,帶著遙遠的看不到盡頭的悲傷,水霧一般地撲散過來,撲打在臉上,撲打在耳際,從身邊吹過去,向遠處去了。

沒有一絲的聲音,仿佛巨大的歎息。

影衛女子躍下水裏,睜開眼睛,四周的水壁是湛藍的顏色,一晃一晃,帶著輕微的波動,仿佛萬千柔軟的絲綢,從白皙的脖子光滑地滑過,眼皮上是溫柔的撫摸,仿佛被一隻光滑的手,一點一點地觸動,帶著很用心的力度。

心安穩到極點,寂靜像傍晚時的暮光,溫柔地落下來。

像極了某個吹著涼風的夏夜裏,坐在野外高大的樹幹上,看著滿天的星光,無比清澈地倒影在瞳孔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