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鍾前,警方衝進來時,一樓的人還在跳舞。
當二樓響起槍聲時,有人抱頭蹲在地上尖叫,所有人才意識到事情不簡單。
這大概是北城史上最離譜的富豪宴請會。
五十歲的李大富,滿身是血,被銬上手銬,狼狽地走在人群中。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
剛剛還站在這裏滿麵春風的李大富,宴會主人李大富,到底為什麽會被警方擒拿。
卻沒人敢問發生了什麽。
更讓人驚詫的是,為什麽周家千金會抱著一個滿身是血的女人瘋了似的往外奔走。
有人看清楚了,那個穿著黑色晚禮服滿臉蒼白的人。
“她懷裏抱的好像是景肆!”
“天啊!到底發生了什麽!”
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麽。
在數輛警車的鳴笛聲中,現場拉滿了警戒線,所有賓客被一一驅逐散場。
簡直是一場鬧劇。
由於此地距離市中心的醫院有一段距離,所以即便是叫了救護車,也需要等待。
沒人願意等待,餘牧率先走在前麵,鑽進一輛警l車內,掛上警報器,對著周清辭說:
“快!上來!”
警車特權,一路暢通無阻,餘牧油門踩到最大,車子快速行駛在柏油馬路上。
車內,景肆虛弱到極點,整張臉幾乎沒了血色,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握住周清辭的手。
掌心傳來一陣冰涼。
周清辭低頭去看她,視線裏,景肆因為疼痛,好看的眉毛蹙成一團,雙唇緊抿著。
“堅持,你乖乖再忍一下好不好?”周清辭聲音夾著顫抖,抬眼去看開車的餘牧:“餘警官,我求你快點,快點,再快點!”
後視鏡內,餘牧看了兩人一眼。
“防止她失血過多,不要讓她閉眼,不出意外和救護車匯合還有五分鍾。”
周清辭沒忍住,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淚眼模糊。
濕淚低落在景肆的脖頸上,滾燙。
“小,小周——”景肆輕輕捏了一下周清辭的手,搖了搖頭,讓
她別哭。
“你怎麽這麽傻!”周清辭眼淚徹底失控,“我讓你選擇我,不是讓你這樣選我!”她緊緊握住景肆的手,“你活下去,一定活下去,我什麽都答應你,什麽都答應你。景肆,沒有你我不能活,我不能活,我活不下去。”
她幾乎是在極度緊張和悲傷中脫口而出,這些話是平日不論如何都不會說出口的。
“我......”景肆輕輕捏著她的手腕,輕聲說:“我想和你去看雪,想和你一起在春節的,的時候,過新年。”
“好,一起看雪,一起過新年。”周清辭幾乎快要達到飲泣的地步,一邊極力克製自己不要哭,一邊眼淚又抑製不住地嘩嘩直流,她視線變得模糊,眼淚擦了又擦去看景肆,眼睛一秒都不想眨。
腹部的疼痛傳遞而來,那種未知的陌生感,那種身體有什麽東西被刺穿的感覺。
景肆沒忍住,眼淚順著眼角滑落,“會不會沒有以後了。”
是在靠近死亡嗎?景肆也不知道。
她闔上眼,覺得很疲憊,車內的燈很晃眼,她能聽到窗外的風聲,以及耳邊持續不斷的呼喊聲。
她喜歡的女孩的聲音。
“不要閉眼,不要閉眼,不要睡,不準睡!景肆,我是周清辭,我愛你,我在等你,我隻等你,要呼吸,你給我呼吸,睜開眼睛,看看我,我帶你去看雪,看一輩子的雪,過新年,過一輩子的新年,你給我記住,如果你今天走了,那我一定不會活了,我也去死!”
餘牧一腳刹車踩下,救護車比她想象中來得快。
兩輛車在中路集合。
救護人員快速拉下擔架,周清辭擦擦眼淚,秒開車門,把空間讓給醫務人員。
景肆很快被抬上了擔架。
像是夢,快進的夢。她能感受到那些人抬著她上車,一些器械滴滴滴的聲音。
有時聽得到聲音,有時又聽不到。她覺得路途好長,好想睡覺。
是周清辭一遍一遍在她耳邊念叨,但那聲音就像警鍾,時刻提醒著景肆必須堅持下去。
迷糊的視線,擔架萬向輪摩擦地麵的聲音,以及眼前耀眼的燈光,戴著白色口罩的醫生......
*
晚上
十點的醫院很安靜。
走廊裏,所有人坐成一排,沒人說話。
自景肆進去那一刻起,周清辭就處於魂魄丟失的狀態,有人和她說話她也不理,一個人坐在凳子上不知道在想什麽。
十點半,急救室的門被打開,一名醫生走了出來,竟然是女醫生。
周清辭這才回過神來,第一個起身,前去問醫生情況。
“腹部紮傷,所幸傷口沒有碰到重要器官,隻是血流得有點多。但是玻璃紮入的深度不淺,我們已經進行縫合,目前暫時脫離生命危險。”
在場幾乎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周清辭差點虛脫,若不是徐白末扶著她。
過去的一個小時,周清辭經曆了人生中最煎熬的時刻,她想了很多種可能,如果景肆有三長兩短的話,接下來怎麽過,不活了的話,景綺怎麽辦,活著的話,後半生沒有景肆又有什麽意思。
“她什麽時候能出來?”
“等會兒裏麵的人會推出來。”醫生看了一眼時間,“你們在這裏等著就行。”
“謝謝醫生,非常感謝,太感謝你了。”周清辭主動去握手。
那醫生見她身上都是血,不免上下打量了一下,出於關心,問了句:“你沒事吧?”
“沒事的醫生,我沒事。”周清辭無比感激,“請問您叫什麽名字?”
“姓凡,凡霖秋。”
“謝謝凡醫生,謝謝!”
“應該的。”那醫生低頭看了眼時間,神色自若,“我還有事情要忙,先走了。”
沒一會兒,景肆被兩個助理推出來,幾人趕忙圍上去。
她還處於昏迷狀態,整個人臉色慘白。
“遠點,遠點,不要碰到她的傷口了。”周清辭簡直驚心,生怕有人不小心又碰到景肆哪裏了。
宋語璿這才沒繃住哭了出來,站在一旁嗚哩哇啦的,“嗚嗚嗚蒼天保佑!!!”
徐白末看不下去,過去安慰她:“宋姐,人沒事了,你就不要在這兒哭哭唧唧了,怪吵。”
宋語璿就著她就是一拳,“你他媽的站著說話不腰疼,我這輩子就這麽一個好朋友,她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我不活了!”
又是不
活了。
所幸,大家都沒有不活了。
想想也是,要是景肆有個三長兩短,在場沒一個人心裏能好過。
“好了好了,行行行,要哭就哭吧。”徐白末眼睛裏其實也含著淚,她隻是不易情緒外露罷了。
那邊周清辭已經跟著景肆進入病房。
徐白末覺得還是不要去打擾,她看看宋語璿,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小聲說:“我也想哭,咋辦?”
宋語璿擦擦眼淚,覺得這裏人多,哭著不自在。
“那咱們上天台哭去......”
*
夜神人靜時刻。
病房裏靜悄悄的。
病**躺著的人還沒醒來,周清辭坐在一旁,緊緊拉著她的手。
不知道現在是幾點了,但一點都不困,一點都不想合眼。
腦袋裏還是剛才發生過的驚險場麵。
在景肆沒從手術室出來之前,周清辭所有精力都在景肆的生命安全上。
現在脫離危險,才有更多的時間去思考那些細節。
想起最後一刻景肆對李大富說的那些話。
想著景肆明明已經自身難保,卻還是在最後一刻告訴李大富,誰都可以傷害,但不可以傷害周清辭。
在那樣的場景裏,景肆沒怕,她在告訴李大富,如果周清辭出了什麽事,她變成鬼也不會放過他。
那瞬間景肆連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似的。
一想到這裏,周清辭心更疼了。
她不覺得這個世界上還有第二個人能為自己做到這種程度。
如此毫不猶豫,如此奮不顧身。
可不管怎樣,實在太痛了,太痛了。
周清辭一想到這個傷口會永遠落在景肆身上,日後她的小腹會一直有這樣一個傷疤,沒忍住眼眶一紅。
寂靜的房間裏,低低的抽泣聲再次響起。
周清辭的手握得很緊。
她希望和眼前這個人再也不要分離了......
*
淩晨兩點,警局依舊很忙。
四小時前,餘牧把景肆送到醫院,接著馬不停蹄又回到了警局。
在各方的
努力下,案件得到突破性的進展,而景鬆影那本日記也被成功破譯。
淩亂的數字,破譯專家解密出來。數字單數為滴,雙數為答,這也是為什麽密碼毫無規律的原因,因為不在於數字是什麽,而在於是單數還是雙數。
那是所有數字組成的摩斯密碼,解譯結果為:Youandme,AustraliaYallingup,awildparty.
AustraliaYallingup是澳大利亞很出名的一個小鎮,而李大富的酒莊恰恰就坐落於那個地方。
“Awildparty”大概意思是要在那裏舉行狂歡的派對,警方猜想,他們是在那裏舉行那些見不得人的事的。
而日記裏的“You”,不但指一個人,一定是指一大群人。
而那串英文,則是酒莊的門牌號碼。
一切都對上了。
不過,就算知道日記內容,也要花一段時間去確定那個人就是李大富。
所以,能在這麽短的時間破案,完全是因為李大富做賊心虛,他知道自己會被抓,隻是遲早的事了。
而破案的關鍵,還是在於今晚發生的事情,如果沒有景肆這件事,大概率李大富還要逍遙很久。
“那位女士現在還好嗎?”專案組的組長問。
餘牧點點頭,“情況穩定。”
“多虧了她的配合,後續要多照顧照顧。”老組長歎了口氣,“隻是可惜了我們局裏的小張了......”
“張警官他......”餘牧明顯喉嚨哽了一下,卻沒再說什麽了。
組長轉身看了一下組裏的人。
拍了拍手,大聲說:
“所有人,可以下班了!”
從警局出來,淩晨的街道闃無一人,空空****,沿街隻有冬日的雪。
餘牧和同事並肩行走著,腦袋裏回想著今晚在車裏的場景。
原來,她們是一對同性戀人。
想起周清辭那些話,餘牧有些感慨。
她們也很不容易啊。
餘牧嗬出一口熱氣,搓了搓冰冷的手,從兜裏摸出手機,放心不下,發了一條消息給周清辭。
餘牧:[你睡沒?景小姐還好嗎?]
周清辭:[嗯,還在睡。]
餘牧:[你還沒睡啊,淩晨三點了。]
周清辭:[不困,想等她醒過來。你找我什麽事?]
餘牧:[就是問問情況,順便提醒你得睡覺,因為明天白天你還得照顧她。]
周清辭沒想到餘牧會這麽說,大概是沒想到她會關心這些。
其實,排除那些吃醋,覺得餘警官還是挺好的。
今晚若不是她,都不知道後果有多嚴重。
周清辭遲疑了一下,但還是打下一行字發了過去:[今晚的事情,謝謝你了。]
[不客氣,我明天來醫院看她,你早點休息。]
[好。]
簡單幾句,先前那種相互之間膈應的感覺沒了。
周清辭放下手機,舒了口氣。
她看了看**的人,臉色依舊很蒼白,大概是受了傷,又做了縫合手術,整個人看起來有種濃厚的孱弱感,勾起周清辭想要保護她的欲望。
周清辭靠近她,替她掖好被子,自己又去拿了另一條厚被子把自己裹住,她有床不睡,隻想守在景肆身邊,打算就這樣趴一夜。
臨睡前,周清辭又看了景肆一眼,不放心,把手握著才閉眼。
餘警官說得對,得早點睡覺,明天才有精力照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