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肆忘了自己是怎麽從周清辭家出來的了。
隻記得周清辭說了很多,但她都刻意屏蔽掉了。也不管對方如何挽留,最終執意離開了公寓。
從小區出來,夜晚風涼,景肆快步行走在林蔭道上,冰冷的感覺自上而下蔓延開來。
她覺得渾身都冷。
今晚說的那些話,一定傷周清辭很深,這是景肆最難受的事。
其實不想說得太決絕,可處於那樣的情境中,不想說也得說了。
景肆怕自己後悔,可在踏出家門那一刻,她就後悔了,後悔言辭太絕對,是完完全全斷了兩人以後的路。
話已出口,已經造成傷害,往後沒有周清辭的日子要如何過下去,這是一個難題。
景肆不敢去想。
她打開車門坐了進去,冷風蕭索,拂麵而來,肆無忌憚吹著景肆的臉龐,把眼淚吹得更冷,直到風幹。
她遲遲沒有發動引擎,一個人在車裏坐了很久,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
不知道可以往哪裏開,回家嗎?可是家在哪裏呢?
她打開手機,翻開和周清辭的聊天對話框,再點開周清辭的朋友圈。
很遺憾,往日色彩斑斕的生活痕跡已經變成了一條橫線。
沒有訪問權限。
周清辭已經把她刪掉了。
人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在之前,景肆已經預設過很多次這樣的場景,以防備自己過度悲傷。
但事情真正到來的時候,當她真的失去周清辭的時候,那種鋪天蓋地的壓抑感包裹了她,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情緒的出口在哪裏,不知道。
隻知道好像墜入無盡深海中,整個人都快窒息了。
她在街邊待了一個多小時,嚐試整理心情,無果,最後徹底崩潰地哭了一場,而後撥通了葉輕的電話......
*
公寓內,周清辭躺在沙發上,盯著天花板發呆,客廳閃耀的燈光持續刺激著她的眼睛,但她始終沒有閉眼。
人在極度悲傷的時候需要一點刺激。
而周清辭刺激自己的方式就是不閉眼,她
的眼睛被燈光刺得發疼,眼淚嘩啦啦直流,但這種毫無意義的方式好像可以讓她心情舒暢一點。
當然,隻是一點點。
茶幾上的手機已經響了很多次,不知道是誰打來的,總之不可能是景肆。
她已經將景肆的全部聯係方式拉黑。
而後一個人躺在沙發上,好好思考這段失敗的愛情。
最後得到了一個更加悲傷的答案:她不可能被景肆選擇。
因為景肆從頭到尾都沒說過要選她。
在景肆的世界裏,可選項太多了,她不可能是第一位。
周清辭側過身,眼淚從眼眶裏流淌,浸入沙發裏,最終留下一點水的印記。
但水印明天就會消失,如果這段感情一般。
她猜,景肆也是這麽想的。各走各道,各走各路,從此人生毫不相幹。
好狠的一個人。
被拋棄的感覺不好受,甚至比謝之林那一次來得更重。周清辭甚至有一瞬間門懷疑過自己,是否自己是個完全不值得愛的人。
“叮咚——叮咚——”
來電鈴聲變成了門鈴聲。
周清辭蹙起眉頭,用枕頭蓋住了自己的耳朵。
緊接著,門鈴聲又變成了拍門聲,重重的拍門聲。
很快,傳來一道女聲:“在幹什麽?給我開門。”
是葉輕的聲音,聽起來是有點生氣了。
周清辭這才起身來,擦了擦眼角的淚。
葉輕?她怎麽會來?
哭歸哭,但門還是要開的。周清辭連忙起身去開門。
門一打開,一道頎長的身影已經站在門口,她穿著一件深卡色的風衣,黑色的發搭在肩頭,白淨的雪腮清冷動人。
葉輕雙手揣在兜裏,在看到周清辭那一刻,冷淡的眸子裏升起一點有溫度的色彩。
“怎麽了?哭成這樣?”
周清辭沒回答她的問題,隻是好奇:“你怎麽會來?”
葉輕看著她,沒說話。總歸不能說是景肆叫她來的吧,這個時候,她應該不想聽到景肆這個名字?
“進去再說。”
周清辭點點頭,側過身讓葉輕進屋。
她已經沒哭了,但眼睛紅得厲害,又不想讓葉輕看到自己如此狼狽的模樣,於是趕緊去衛生間門洗了把臉,順便用熱水敷毛巾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出來的時候,發現葉輕靜靜坐在沙發上等她。
周清辭坐到一旁,沒說話。
葉輕先開口:“哪裏難受?”
“哪裏都難受。”
“沒事。”葉輕抬起手,在周清辭肩膀上輕輕拍了幾下,安撫她:“我還在。”
葉輕心想,好像每個人都要吃上一點兒愛情的苦頭的,自己也不例外,周清辭真是傻乎乎,但誰不是傻乎乎呢。
景肆和周清辭在一起的那天晚上,她也是這麽哭的,但過去這段時間門,覺得好像也沒有想象中那麽難捱。
周清辭吸了吸鼻子,往葉輕的方向靠近了一點,葉輕伸出手,很自然地攬住了她的肩膀,“想哭就哭。”
這話讓周清辭剛收起的情緒又崩潰。
眼淚嘩的一下就落下來了,她記得,小時候摔到了,挨罵了,好像也是在葉輕懷裏這麽哭。
“姐......”
“嗯,多大事,又不是天要塌了。”
“我傷心。”周清辭說話時垂著眼,眼睫上沾著一點淚光,晶瑩的淚光順著眼眶直直往外湧,或許是哭得太厲害,整個人都在顫抖。
看得葉輕很是心疼。
其實,走到今天這個地步,葉輕一點兒都不意外,但她沒想到周清辭能傷心成這樣。
周清辭咬著牙說:“她太狠了......”
葉輕一聲歎息,在茶幾上抽了幾張紙給她,讓她擦擦眼淚。
“不是狠。”葉輕抿了抿唇,不是幫景肆說話,而是客觀地說:“可能,每個人選擇不同吧。如果每個人的選擇都如你所願,那就不是人生。”
說得周清辭哭得更厲害了。
“我以為她會選我的。”
葉輕稍稍低頭去看周清辭,盯著她通紅的鼻尖看,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那是你以為,遐想是個很致命的東西。”說至此,葉輕明顯哽了一下,又說:“你是如此,我也是,所以不要去想沒有發生的事,沒有意義。”
“所以愛情不是一比一劃等號,不
是我給她什麽她就給我什麽。”
葉輕點點頭,“當然不是啊。”
“那是什麽?”
“我也不知道,但我猜,愛情永遠都不可能是一比一劃等號。總有人更愛一些,更願意付出一些。或者就算你很愛一個人,但是她就是不愛你,那有什麽辦法。互不相愛是常態,互相相愛是概率中獎事件。你算幸運的,你還中過獎,但沒中大獎。試問,這世上有多少人買彩票會中大獎的?”
遇到一個完美戀人的概率,應該和中□□差不多吧?
周清辭擦了擦眼淚,她沒想過這個問題。
活了二十五六,沒搞懂什麽是愛,和很多人一樣。
但葉輕的“概率中獎”很好地安撫到了她。
概率這東西不是靠努力就能獲得的。
她沒中大獎,不是因為她不夠努力,也不是因為她不夠完美,問題不出在她,問題在別的什麽地方,總之不在於她。
“好了,難過是必然的,我無法為你消解,這需要時間門。”葉輕一向理智,安慰起人來也不走矯情那一套,隻是說:“但我可以陪你,吃飯旅遊喝酒甚至玩點什麽刺激的年輕人喜歡玩的,我都可以陪你。”
周清辭小嘴往下彎了彎,又快哭了,再次被葉輕的真誠打動。
永遠都不會拋棄她的,是姐姐。
從小到大,一直都是。
“姐,我......”周清辭主動去抱葉輕,她覺得葉輕作為姐姐,真的包容了她太多,很感激。
葉輕一隻手懸在空中,沒有回抱她,隻是輕輕拍了一下。
“之前,對不起。”
“沒事。”
“今晚謝謝你。”
“沒什麽好謝的,想哭就哭,想發泄就發泄,但不要自甘墮落。往後的每一天,都要把自己的生活過好,聽到了嗎?”
懷裏的周清辭重重地點了點頭。
周清辭從葉輕懷裏退出來,臉蛋夾著一點哭泣後的紅暈。
葉輕看著她的臉,她還挺喜歡周清辭哭了之後可憐兮兮的樣子的。
這點怪癖,葉輕一直很費解。
“今晚用不用我留下來陪你?睡得著嗎?”
“不用
,我應該睡得著。”
“好。”
很快周清辭問了第二個問題:“對了,你怎麽會來?”
在如此讓人懷疑的時間門。
葉輕也沒打算隱瞞什麽,“景肆讓我來的。”
周清辭皺了皺鼻尖,“她真是多此一舉。”
葉輕什麽都沒說。
她覺得自己說得已經夠多,至於剩下的,隻能交給她們彼此去解決了。
又聊了一會兒,幾乎是葉輕在說,周清辭在聽。
她想盡量讓她心情好些。
直到十點半,時間門不早了,見周清辭情緒稍微穩定了些,葉輕才提出了自己要走的事。
周清辭當然沒挽留,起身要送她,葉輕婉拒了。
“還是先照顧好自己吧,我自己走就行。”
“知道了。”
葉輕走到門口,回頭看了周清辭一眼,說:“月底我生日,要不要聚一聚?”
周清辭:“好,可以。”
葉輕:“到時候我帶你見一個新朋友。”
周清辭靠在門欄上,扯出一個笑容,“上次那個?”
葉輕點頭,“嗯。”
“好。”
兩人就此道別。
周清辭站在門口,注視著葉輕的背影,直到她摁了電梯進去。
電梯門很快合上了。
周清辭卻一直靠著門沒回家。
雖然葉輕的到來很及時,雖然那個女人好像做了那麽一點點無用的努力,但不得不承認,別人的安慰依舊是杯水車薪。
剛剛還好,現在一個人了,那種感覺又回來了。
無助感。
冷,秋天真是太冷了。
站了一會兒,周清辭才關掉門。今日家裏冷清得過頭,一點生機都沒有。
恍然意識到,孤獨感之所以會倍增,是因為感受過熱鬧。
原來冷清感不在於屋子裏到底有沒有人,是在於心。
這種感覺就像漫無目的地漂浮在海麵上的小船,四周是一片漆黑,沒有方向,也找不到方向。
周清辭重新將自己扔在沙發上,蜷縮成一團,靜靜等待孤寂蠶食她的身體,是從未體
驗過的,全新的,沉重的悲痛。
眼淚哭幹了,不想哭了。
過了一會兒,她拿起手機,打開通訊錄,翻到周默那欄。
躊躇幾秒,還是撥通出去。
她很少在晚上打電話給周默,因為周默睡得很早。
電話一接通,周默果然有點不耐煩:
“這麽晚了,你不知道你老子九點睡覺啊!!!”
“我心情不好。”
那邊周默立馬放緩了語氣,“怎麽了?”
“明天我想回家。”
“行啊,回來啊。”
“我想回來和你住一段時間門。”
周默聽了,高興得不得了。
“回來啊!歡迎歡迎。”
“然後我想和你學做生意,可以嗎?”
這回周默是徹底清醒了過來,“嘶,你這不對勁,遇到什麽事啦?不當你的小助理啦?”
“嗯,沒有意思。”周清辭手指緊緊掐著掌心,“之前你不是說拿一家公司給我試試手?”
“怎麽回事,你之前不是不感興趣嗎?”
“現在感興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