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景肆有想過去找周清辭,但還是忍住了。
到後來,有一次沒忍住,景肆偷偷去過一次公寓。
結果發現房東已經不是周清辭。
“房東賤賣,房子現在歸我了。”那個陌生的新房東說。
再後來,是宋語璿打來電話,告訴景肆,周清辭已經出國了。
景肆問她怎麽知道的。
宋語璿說曾經和周清辭加過微信,周清辭沒刪她。
“突然開始發朋友圈了,之前一直沒發的。”
“她過得怎麽樣?”
“狀態挺好的,定位是XXX大學,不知道是去學習還是怎樣,總之看起來生活過得挺充實的。”
掛了電話,景肆陷入複雜情緒中。
一邊為周清辭積極生活感到高興,一邊又有點難過。
難過是,北城再也沒了這個人的身影,不會再有第二次戲劇性偶遇了。
她花了很長時間去接受這個事實。
但後來漸漸習慣了,習慣了沒了周清辭的日子,每一天都複製昨天,寡淡得就像白開水。
秋天去了,冬天又來。第二年的春天也並沒有帶來什麽驚喜。
日日往複,景肆也漸漸適應了這種單一的麻木。
她努力工作,努力把景綺教育得更好。
而景隆那邊,也信守承諾,沒有再給她找什麽麻煩。
後來,大嫂的孩子生了,是個女孩。景亮還沒鬱悶完,一向溫和的嫂子就提出和他離婚,並指出一二三四五條他不守男德的證據。
最後撐不住了,鬧大了,兩家都清清楚楚,以離婚收場。
嫂子離開那天,請景肆吃了一頓飯。
那天她和景肆聊了很多,好像話怎麽都說不完。到後來,分別時,嫂子主動擁抱了景肆,抱了很久。
“希望你開心點。”
這是嫂子離開北城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送嫂子去機場那天,看著飛機滑入雲層的弧線,景肆驀然有種悲愁感。
她在想,分別總是常態麽?
嗯,分別總是常態吧。
日子過得飛快,待到回過神來時,已到了第二年的冬天。
今年北城的冬天分外的冷,街道被蓋了一層厚厚的雪。鵝毛大雪漫天飛舞,整座城市都裹上了白色的銀裝。
下午六點,天已擦黑,辦公大樓的人陸陸續續下班了,但景肆壓根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景綺最近參加了學校的冬令營活動,大概半個月都不會回家。
所以家裏除了張姨沒別人了,回去反正也是閑著,於是景肆也習慣了不回家。她愛上了加班,有時候是□□點,更有些時候加到十點過。
通常加到整個公司隻剩她一個人,然後再慢慢收拾東西下班。
今天一如往常。
實在是沒工作了,景肆才下樓。
晚飯沒吃,隻有一點點餓。到公司樓下過後,景肆冒著雪徑直往街對麵的便利店走。
有時候連吃飯都很敷衍,她在貨架上隨便挑選一樣,晚餐無非是一些速食食品,加熱一下就可以吃。
“女士,便當是現在吃嗎?”
“嗯。”
“好的,馬上給你加熱。”
微波爐裏叮叮半分鍾,景肆接過便當,折身往櫥窗邊的位置走去。
她一個人坐在窗邊,打開便當的蓋子,熱氣漫開,撲麵而來一股速食的味道。
叉子落在米飯上,輕輕挑了挑,夾起一片蔬菜送入口中,味同嚼蠟。
如果吃飯是為了果腹的話,那麽吃什麽都是一樣的,景肆現在就是這樣的狀態。
她對美食已經沒有太大向往,總覺得差不多都是一個味道。
飯沒吃多少,倒是看著櫥窗外,放空,持續放空。漫天大雪飄然落下,每一片都覆蓋在更冷的地麵。先是薄薄的一層,然後變厚,再變厚。
隻吃了兩口三口,景肆便放下了叉子,一隻手撐著下巴,思考著。
那個人現在在幹什麽呢?
這是分開的第十三個月。
了解她的唯一方式就是她的朋友圈,從宋語璿那裏。
但據宋語璿所說,那個人也已經三個月沒發朋友圈了。
所以在國外過得好不好呢?是因為生活沒什麽好分享的嗎?還是說生活已經有人可以分享
,不需要再分享到朋友圈了。
沒有答案。
正思索著,景肆被一通電話打斷思路,來電顯示是宋語璿,景肆這邊摁了接通,那邊傳來宋語璿的聲音:
“出不出來玩!”
“不想玩。”
“喂,景大人,您再不出來就要發黴啦!”
“我工作一天了,很累。”
“別廢話,”
宋雨璿稱她為“失戀後反射弧極長的孤寡老人”,而且是重度孤寡。
好像景肆的熱情在和周清辭談戀愛時都揮霍完了似的。
分手後,寡淡得很,無欲無求到快要出家。
所以宋雨璿強烈要求她多出來活動活動。
也沒管景肆同不同意,宋語璿掛了電話,先斬後奏,說是馬上就到。
掛了電話,在便利店坐了十來分鍾,接到宋雨璿的電話,說是到馬路對麵了。
景肆這才拿起包準備往外走。
店員好心遞給她一把傘,“女士,外麵雪太大了,你打傘出去吧。”
景肆接過傘,點點頭,“謝謝,這傘我買下。”
結賬後,推開便利店的門,外麵冷風肆意,景肆裹緊了身上的黑色大衣,撐開傘,大步流星往街邊的那輛邁巴赫走去。
雪花散落,落在傘麵上,鞋子踩在雪麵,發出沙沙的聲音。盡管隻有幾十米遠的距離,景肆走到車旁時,傘上已經鋪了一小層薄雪。
“媽的這雪好大啊!”宋雨璿打開副駕駛的門,“快進來。”
景肆收好傘,抖了抖雪,委身進了車子裏。
暖氣撲麵而來,驅散了幾點寒意。
宋語璿覷她一眼,替她拍掉肩上的雪,“我說,你也三十歲的人了,越來越不會照顧自己了,穿這麽薄一件大衣,你不冷嗎?”
景肆抽了張紙巾擦衣服上的碎雪,“沒有,白天的時候沒下雪,我一直待在辦公室,沒覺得冷。”
“得嘞,不冷就不冷吧。”宋語璿重新發動引擎,“去K歌,和我新認識的幾個年輕人,行麽?”
“不是很想唱。”
“嘖,你看看你!”宋語璿其實是有點擔憂景肆的狀態的,她比以前沉默寡言太多,
“唱!必須給我唱,等會兒我給你點幾首,你今晚的任務就是唱三首歌,唱完我就放你回家。”
“好。”景肆也沒拒絕,手肘靠在車窗上,手腕撐著側臉,一瞬不瞬看著前麵,“路滑,你開慢點兒。”
“知道了,景大小姐~~~~”
宋語璿自認為車技不錯,始終保持著勻速行駛。
她沒說話,景肆也沒說,車內突然就變得很是安靜,於是宋語璿又主動找話:
“最近還失眠?”
“嗯。”
“醫生去看沒有。”
據宋語璿所知,景肆失眠半年之久,類似於褪黑素這樣的東西早就不管用,最近入睡已經需要藥物幹預。
這是作為朋友最不想看到的。
“看了,說沒事。”景肆這才側目去看宋語璿,強打精神揚了揚唇,“我沒事,你別擔心我。”
“啊你這,不擔心也不行啊。我說也不至於吧,分個手能讓你鬱悶一整年,是時候打起精神來了!”
景肆輕飄飄來一句:“知道了。”過了一會兒,又說:“我現在真的挺好的。”
挺好的,挺平淡的,沒有什麽大起大落的情緒,得過且過,也沒有到生不如死的地步。
“好個屁啊,我說你倒是整點兒活力起來啊!三十歲!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紀,我一天能和我女朋友做上三次,你老人家怎麽就開始修仙了呢!”
“我......”景肆挪開了視線,目光落在窗外,悻悻說:“我確實沒興趣,覺得很無聊。”
別說談戀愛了,她連接觸同性或是異性的想法都沒有,接納一個新的人的欲望為零。
沒心情搞這些。
“哎呀,我看啊,你還是放不下她咯。”
景肆沒回答。
宋語璿還想說什麽,欲言又止,斟酌了一下,算了,還是不說了。問了也是白問,景肆不會回答的。
而且,這好像是個顯而易見的問題,雖然提出分手的是景肆,但她好像也沒有好到哪裏去,這一年過得簡直就是自虐。
至少一整年來沒有往前看的意思。
她在景肆那裏看到的,為數不多的眸光閃爍的時刻,大概就是將周清辭朋友圈給
她看的時候了。
“我說你——”宋語璿沒看前麵,話還卡在喉嚨,一個倏忽,車輪一個打滑,方向盤下意識往左邊打了一下。
刹車踩下的同時,車輪不受控製在雪地上往左邊滑了一下,緊接著,劃拉一聲——砰!!!
車子撞在了迎麵來的一輛卡宴上。
“臥槽!”車內兩人慣性往前撞了一下,還好都係了安全帶,不過還是被碰得夠嗆,她伸手去拉景肆,“你沒事吧!”
景肆額頭磕到一下,但擺擺手,“沒事。”
這車開的,主動撞上人家,宋語璿肯定是全責。
你說這人運氣背吧,還真的背到底,眼前這輛深灰色的卡宴,不知道又是哪家富家子弟出行了,宋語璿心裏苦,都不知道要賠多少錢。
宋語璿動了動胳膊和腿,還好沒事,她解開安全帶,開門下車。
大雪落在她身上,也顧不上這麽多了,商量怎麽辦要緊。
駕駛座走下來一個中年男人,下車之後前後檢查了一下車前車後。
前輪胎側邊被撞進去一個小凹窩,剮蹭的地方也不小。
宋語璿立馬道歉:“對不起,太滑了,開得有點快,車子有點飄,這邊該怎麽賠償我會賠償的!”
中年男人蹙著眉,不太高興,但又不好發作,“你倒是好好開車啊!要不是我這刹車踩得及時,咱們不得雙雙撞飛啊?”
“對不起對不起。”
這時景肆也開門走了下來,她走到車子麵前,把撞到的地方又看了一遍。
商量的語氣:“您看這邊留個聯係方式您去修車我們報賬,還是說我們現在就去?”
男人猶豫了一下,往車內看了眼,好像在用眼神詢問車內的人。
但車裏黑漆漆的,加上防偷窺車窗玻璃,也看不清後座是誰。
噢,原來他隻是一個司機啊。
“你等一下,我問下我們家小姐。”
宋語璿點點頭,“行,你去問吧。”
男人繞過車身,打開後座的門,彎著腰和裏麵的人低語。
說了幾句,不知道說了什麽,聲音太小。隻見男人點點頭,又把車門帶上了。
他轉過身對宋語璿
說:“她說你們撞過來的,你們全責,全賠。”
宋語璿:“......這輛車沒買保險嗎?”
“買了,但恐怕要走很長的流程。而且不全報,總之我們小姐的意思是,你們盡量現在就賠。”
景肆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要多少。”
“10萬。”
宋語璿表情逐漸失控:“靠!怎麽不去搶!”
“這是卡宴最新款,上周才買的新車,價格不菲的女士。”說話的人也隻是一個傳話筒而已。
決定權在於車上那個人。
景肆正好站在前車的方向,其實能看到車裏,她看了一眼,但那人剛好被靠椅擋住了。
宋語璿:“不然你讓你們家小姐下來,我們再商量一下。”
男人回絕:“她不下來,太冷了。”
宋語璿:“giao!你家這小姐是公主啊,10萬有點太多了啊,咱們送專賣店去修也要不了這麽多吧。”
一旁的景肆開口:“先看看維修到底要多少吧,是多少我們賠多少,你看行嗎?”
男人又往車內看了眼,二次眼神詢問。
後座,車窗緩緩降落。路邊淡橘色的路燈照進車內,逐漸明亮起來,一瞬間,車內的人臉龐也明晰起來。
景肆站在雪地裏,目光順勢看過去,幾乎是目光看到對方的臉時,呼吸倏然一滯。
車內的人長發挽起,白淨的耳垂掛了兩條精致的銀色耳飾,景肆注意到,她塗上了深紅烈焰的口紅,立體的五官在妝容的襯托下無懈可擊,渾身散發著一種傲人的氣場。
看起來成熟了,還帶著一點點兒生人勿近的高傲,盡管這些詞景肆從未想過要用在周清辭身上。
但她確實與一年前那個青澀的小助理判若兩人。
“張叔,怎麽說?”周清辭目光落在中年男人身上,壓根沒看這邊的兩人。
男人老老實實回答:“她們說十萬太貴,想現在打電話問問店裏,維修費是多少。”
“可是我沒時間。”周清辭皺了一下眉,“車子還能開麽?”
景肆在冷風中捕捉她的聲音,發現聲線比雪還冷。
張叔點頭,“能開。”
“留一張名片給她們,先送我回家,至於維修費——”周清辭目光挪到宋語璿的臉上,“找這位女士報賬。”
她說話時,自始至終都沒看過景肆一眼。
“好的小姐。”
男人很快從西裝裏摸出一張名片遞給宋語璿。
這時後座的車窗已經緩緩合上。
男人見狀,很快又跑回車邊,開門進車,發動引擎,倒車,再往前行駛,一氣嗬成。
前後不過十幾秒的時間,那抹深灰已經行駛到很遠的地方。
好像這場小碰撞沒發生過似的,就像一場夢。
如果不是雪地裏還留著一道深深的輪胎印的話,景肆會真的覺得是一場夢。
宋語璿手裏夾著名片,表情有點呆愣。但她很快回過神來,立馬擰頭去看景肆,發現景肆臉色蒼白站在原地,目光還落在剛剛車子的位置,明顯還沒回過神來。
“我眼花了嗎?我我我——”宋語璿低頭看了眼名片,“臥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