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周清辭心裏挺複雜的。
一方麵覺得不應該多管閑事,另一方麵又於心不忍。
特別是電話裏景綺說的“我們沒有任何親戚了!我隻能找姐姐了!”
這句話讓周清辭心頭一緊。
挺心疼的,不是對那個人,而是對景綺,小朋友又孤單又可憐。
排除和景肆的恩怨情仇,周清辭其實挺喜歡景綺的。
一路胡思亂想,最終車子還是抵達了小區門口。
搬家之後,周清辭的房子買在富人區,其實離景肆家很近,也就來回幾條街的距離。
所以不到十分鍾就到了。
從車上下來,周清辭也沒再糾結,答應了的事,要幫就幫到底。
進入小區,撲麵而來一股熟悉的味道,一年前她每次來這裏的時候都會心潮澎湃,想起那時候的青澀,有種陌生到極致的感覺。
熟悉的林蔭道,熟悉的路線。
景肆家在幾樓,在什麽位置,原來還是記得清清楚楚,所以記憶真是一個神奇的東西。
有的東西以為忘了,但其實藏在更深的記憶中。
她摁了電梯,持續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麽。
過了一會兒,抵達樓層,從電梯裏出來,周清辭才去敲門。
門內傳來叮叮咚咚的腳步聲,很開門拉出一條縫,露出一顆可可愛愛的腦袋。
景綺正笑盈盈地看著周清辭。
一年未見,她長大了,正在換牙期,笑的時候少了兩顆牙,看起來更可愛了。
“姐姐!”這次沒抱周清辭大腿了,長高了,摟的她的腰,“快進來!”
景綺領著周清辭進屋,打開鞋櫃,把屬於她的拖鞋拿出來。
“姐姐!你的拖鞋!”
周清辭愣了一下,拖鞋竟然還是一年前給她穿的那雙,因為隻穿過幾次,還是嶄新的。
景綺低下腰替她拿了出來,規規矩矩放在她的腳邊,一臉乖巧:“媽媽一直放著的,你的東西她都沒扔!”
有些話還是小孩兒說出來比較有衝擊力。
在來這裏之前,周清辭還以為自己內心不
會有什麽波瀾的。
她穿好那雙鞋,進屋,環顧四周。
和以前沒什麽差別,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年過去,什麽都變了,但屋子還沒變。
“張媽回去了。”景綺跟在周清辭身後,嘟噥:“所以家裏隻有我和媽媽兩個人。”
周清辭停下腳步,轉身看景綺,“她在臥室嗎?”
“嗯嗯!我剛剛聽你的話,幫她冰敷了一下。”景綺眨了眨眼睛,微微試探:“姐姐,你要不要去看看?”
看肯定是要看的,但去之前,周清辭拿了茶幾下的藥箱。
藥箱拿出來那瞬間,連周清辭自己都很費解,為什麽她知道藥箱在哪兒。
難道她對景肆家熟悉到這種程度?
“來吧,跟我一起。”周清辭想叫景綺一起進去。
結果景綺猶豫了,咬著唇說:“我作業還沒寫完,明天就要上學了。”
孩子要寫作業,家長肯定不會阻攔的。
怪隻怪她太自覺,自覺得太不是時候。
周清辭不願意和景肆獨處,但不想也得想。總不能說,作業不準寫這種話吧。
“行,那你去寫吧。”
“謝謝姐姐。”景綺又上來抱周清辭,在她身上蹭了一下,含著笑說:“姐姐,有你在的時候真好。”
周清辭壓根沒懷疑,也沒覺得有什麽不正常,到這個時候她還在心疼景綺。
摸了摸景綺的腦袋,“嗯,快去吧。”
小家夥轉身就往臥室裏跑,順帶還給自己反鎖上門。
偌大的客廳裏,隻剩周清辭一人。
她先前還覺得挺輕鬆的,此刻渾身不自在。
前幾天才和景肆說了狠話,今天人家生病,過來看一趟算什麽意思?
雖然沒那個意思,但萬一景肆不這麽覺得呢?
有點後悔了。
周清辭咬咬牙,提著藥箱往景肆的房間走去。
房門半掩著,隨著步伐越來越近,能看到床的一角。
屋子裏光線挺暗,應該是拉了窗簾。
周清辭走到門口,輕輕推開門,還沒踏進去,屋子裏便蔓開一股清泠的木質香味。
她往裏麵看了
眼,景肆正躺在**,正裹著淺灰色的被褥側臥著。
睡的方向剛好朝向周清辭的位置。
她睡著了,睡相冷柔,細軟的黑發隨意散落著,被子邊緣搭著一隻手,因為生病,皮膚展現出更蒼白的狀態,冷態的眉眼並不放鬆,給人感覺是她連睡覺都很拘謹。
周清辭帶上門,慢慢走近她。
床邊有一張小凳子,應該是景綺剛剛搬進來的。
周清辭就著凳子坐下,手裏的藥箱放在地上。
有點無從下手了。
她是想用溫度計給景肆量一□□溫的,但現在這個情況明顯不行。
景肆裹得這麽緊,難不成還要扒開......
於是周清辭開始觀察景肆的臉,發現她臉色是蒼白,但並沒有發燒的那種紅。
抬起手在她的額頭上貼了一下,也沒有很燙。
發燒應該不是很嚴重。
剛剛在電話裏聽小家夥描述的,還以為景肆要燒出腦膜炎來了。
景肆沒什麽事。
如此一來,周清辭更加坐立難安,她覺得自己的到來很多餘。
正琢磨著要不要走,**的人有了動靜。
“唔——”景肆眉頭擰了一下,抬起一隻手,搭在自己額頭上,過了幾秒才開口:“綺——”
她的嗓子有點幹,聽起來有一陣子沒喝水了。
“綺綺——”
周清辭坐在她旁邊,冷不丁來一句:“她在寫作業。”
景肆明顯頓了一下,睜開眼,神誌不清地看了周清辭一眼。
她以為自己在做夢,畢竟夢到周清辭在身邊並不是什麽新奇事。
景肆一如往常,伸出手去摸,結果手落在周清辭的臉上。
竟然摸到了?
觸感細膩光滑,簡直忍不住再捏了一下。
如此真實的觸感。
要是做夢的話,現在該醒了。
景肆徹底睜開眼,不確定似的看了眼周清辭。
“小,小周......”她的掌心貼在周清辭的臉上,來回幾次,似是在貪婪地細細品味。
周清辭往後仰了一些,拿開景肆的手,拉開距離,冰冰冷說
:“景綺說家裏沒人,所以打電話讓我來的。”
“張姨呢?”
“她不是回家了嗎?”周清辭皺了皺眉頭。
景肆眨了眨眼,目光落在周清辭臉上好幾秒,點點頭,“嗯,對,她回家了。”
“你好像沒什麽事,好像也沒發燒了。”周清辭已經起身,“那我走了。”
景肆怎麽可能讓她走。
景肆不可能讓她走。
“我頭很暈。”話音落下,景肆還輕輕咳了一下,或許是演技過於賣力,臉上泛起幾點紅暈,平日疏離的目光裏,此刻噙了一點楚楚可憐,簡直少見。
“你確定?”周清辭頓下腳步,遲疑了一下,“我不想浪費時間。”
景肆裹了裹身上的被子,眼眶和鼻尖都有點泛紅,對著周清辭點點頭。
毫無破綻地說:“肯定是發燒了,我覺得頭很暈,很重,鼻子很悶,胸口很悶,也很,很熱......”
這邊其實也不確定。
看她這幅模樣,又覺得好像是個病人了。
見周清辭不說話,景肆又啞著嗓子說:“要不你給我量個體溫,我想知道自己現在多少度。”
藥箱就在床邊,剛剛周清辭是有此意,但現在景肆醒著,覺得不太自在。
“你幫我把溫度計拿出來,咳——咳咳——”景肆又狠狠咳了兩聲,牽連著喉嚨處厚重的聲音,聽起來脆弱極了。
周清辭隻好倒回來,打開藥箱,將溫度計拿了出來。
是那種非常傳統的水銀溫度計,使用之前還要甩兩下的那種。
周清辭拿出來,輕輕甩了兩下,遞給景肆。
但景肆沒接。
她闔著眼,有氣無力地說:“你幫我吧,我沒力氣。”
“這點力氣都沒有嗎?”
景肆搖搖頭,“真的渾身無力。”說時,輕輕歎了口氣,“麻煩你了,這麽遠過來照顧我,我——”
周清辭打斷她:“我不是因為你來的,是綺綺打電話時哭得太凶,我心疼她。”
話是這麽說,周清辭還是沒閑著,手裏的溫度計甩了兩下,伸手去拉蓋在景肆身上的被子。
唰——
被子一
拉下來。
周清辭石化了。
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她將被子又蓋了回去。
“你為什麽不穿衣服?”
“嗯?”景肆困惑地擰了一下眉頭,“穿了啊。”
“一件內l衣算穿了?”
剛剛一掀開,飽滿又光滑,連白雪上的小淺溝都看到了。她就那麽躺著,不知道的還以為搞什麽前任複興呢。
“抱歉,我沒注意到。”景肆抿了抿唇,頗為艱難地伸出手,結果手抬在空中又垂了下去,好像真的很沒力氣,她虛弱地看了周清辭一眼,商量的語氣:“要不還是你幫我吧?”
“這不好吧?”
“都是女孩子怕什麽。”為了加快進程,景肆滿不在乎的樣子,“量個體溫而已,謝謝你了。”
量個體溫而已。
也就是手伸進去,溫度計往她咯吱窩裏一塞就完事的事情。
周清辭無比後悔自己來到這裏,但俗話說,來都來了。俗話也說,送佛送到西,幫人幫到底。
既然都來了。
唉!
周清辭心一橫,手裏捏著溫度計,往被窩裏一伸。
實際上有那麽一點點慌張,曾經她和這個人如此親密,多少會有點心理波動。
老天爺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在發誓老死不相往來後,又來到了這個人的床邊,現在還要把手伸進她的被窩裏。
周清辭有點找不到道了。
咯吱窩在哪裏?到底在哪裏?
她的手迷了路,在幾番輾轉過後,終於把溫度計送到了該送的地方。
“這溫度計!給我夾住!”
“嗯——”景肆臉頰溢出一點紅暈,那張清心寡欲的臉上塗了不該塗的欲l念,“謝謝。”
周清辭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微怔一秒,移開了視線。
她立馬將手縮出了被窩。
臨離開前,明顯感受到手背不小心擦到了什麽地方。
兩人心知肚明沒捅破這尷尬的局麵。
接觸到外麵的空氣,手背還在發燙發癢。
這就很離譜。
大功告成,周清辭舒了口氣,直起身來,後退一步。
仿佛拉開了距離就可以撇清一切。
低頭看了眼時間。
“現在是三點,十分鍾後拿來看看溫度。”她不再看景肆,恢複了先前的平靜,“我出去一趟。”
景肆看向她,目光詢問她要去哪。
“不是很想和你單獨處一室。”周清辭攤開了說,“免得產生什麽誤會。十分鍾後我再進來。”
景肆抿了抿唇,目光落在周清辭的臉上。即使不想,但已經心滿意足,點點頭,神色無恙回答她:“好。”
這期間,她肆無忌憚地觀察著周清辭,因為她確定周清辭不會再看她。
果然,這邊隻管往外走。
隻是臨到門前,周清辭頓了腳步,想起什麽,轉身對景肆說:
“你最好是發著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