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動如參與商(二)

項誠隻得聯絡北京驅委,同時詢問封離的意見,聖地上次裝修完,正要揭幕,然而因為防水出了點小問題,鯤王池一直滲水,隻得把池子返工,一返工就錯過了黃道吉日,又要重新等日子。大家隻好各自回家,等下個月再來給聖地開幕。

最高興的莫過於陳朗了,又可以出差一次。

封離在親自監督一群泥鰍朝湖底填水泥,接了電話,片刻後說:“抱歉,大王,我的品階壓製不住貔貅。”

這話是項誠預料之中,事實上貔貅比龍低半階,龍生九子,第九子就是貔貅。而九尾天狐又比貔貅低半階,把一隻貔貅扔到聖地裏,根本管不住。

也就是說接回來以後,他們得親自養它,相當於家裏多了一隻打橫走、誰也不怕隻怕項誠的熊妖怪。

項誠有點嫌麻煩,又怕自己一下沒看住,小貔貅把遲小多給欺負了,說:“要不算了,來了又把家裏弄得一團糟。有個郎犬和山魈就夠受了。”

遲小多心想那多可憐,貔貅沒爹沒娘的。

“這樣貔貅就要被關在驅委的監獄裏了!”遲小多說,“太殘忍了吧。”

項誠也是沒辦法,說:“軒何誌到底在搞什麽。”

遲小多說:“其實我覺得跟著軒何誌,也和蹲監獄差不多。”

項誠一想也是,遲小多說:“收留下來吧,小孩子嘛,都是有點不懂事,等長大以後就好了。”

項誠:“貔貅的幼年期有六十年……”

遲小多:“……”

遲小多一手扶額,等這貔貅成年,自己和項誠都要九十歲了。

“先帶回來再說吧。”遲小多說。

本來嘛,解鈴還須係鈴人,讓軒何誌自己養是最好的辦法,但帶回來再塞回給軒何誌,再被抓到一次,軒何誌的前途就完蛋了。人生總是有許多事是身不由己的,收養這麽個燙手的山芋,倒也不能說是軒何誌的錯。

於是項誠與遲小多商量完畢,隻好決定又去北京一趟。

首先由封離擬文件發給驅委,要求遣返這隻連名字都沒起的貔貅,繼而由項誠與遲小多親自前去提妖,之前項誠又和軒何誌提前溝通了一下,整個特別行動組開了個會,會上大家一起上陣,把軒何誌罵了個狗血淋頭。

軒何誌隻好照單全收,不停地給項誠賠禮道歉。

“那以後我還能見到它嗎?”軒何誌問。

遲小多說:“看你表現吧。”

軒何誌問:“它還是我的嗎?”

項誠忍無可忍,說:“本來它就不屬於任何人,它是一個獨立的靈魂,不是你的寵物!”

“對啊。”周宛媛麵無表情地說,“你也太不尊重妖了,小心妖族找你麻煩哦。”

遲小多又說:“還有,撫養費要按月給啊。”

軒何誌慘叫道:“還有撫養費?”

“一定要的!”大家異口同聲道,“不然白給你養啊。”

“你先想清楚。”遲小多說,“如果你不想出,我們就不去接了,開玩笑呢這是。”

這也是大家提前商量好的,決定給軒何誌一個教訓,但是這個數額遲小多衡量了很久,不敢報太高,生怕軒何誌破罐子破摔,狗急跳牆。

“撫養費多少?”軒何誌問。

項誠如是說:“我們沒養過貔貅,不知道你家小朋友吃多少,到時會開發|票給你,發|票開成餐飲,方便你報銷。”

軒何誌:“……”

陳真在視頻會議那頭落井下石道:“他不會賴賬的,直接從他工資裏扣就行。”

“你決定了?”項誠又說,“想好了再點頭,別到時候反悔。”

遲小多以為軒何誌會痛不欲生一番,沒想到他居然不怎麽遲疑,點了點頭,說:“好,謝謝你們。”

這個簡短的決定令遲小多對軒何誌有點改觀,也許從一個蛋相處到了現在,多少也有點感情吧?

第二天,周茂國蓋了印,項誠就和遲小多上飛機去接貔貅了。

軒何誌連著好幾天都無精打采的,小貔貅被關在統戰部會議室,施加了好幾層符咒,免得它到處搞破壞。周茂國的君子蘭已經被打碎了兩盆,實在對這小家夥忍無可忍了。

“喲。”陳真說,“今天來這麽早?”

軒何誌“唉”了聲,說:“是啊。”

軒何誌背著個編織袋,拽著袋子口,在會議室外等著。

“裏頭裝的什麽?”陳真問。

軒何誌打開袋子,給陳真看了一眼,見編織袋裏是小貔貅的狗盆狗玩具,以及幾大盒芝士餅幹。

“小多他們會準備好的。”陳真拍拍軒何誌的肩。

軒何誌答道:“它隻用這個臉盆吃飯,別的不碰。”

陳真隻得“嗯”了聲,看了眼表。

軒何誌說:“能讓我再和它見個麵嗎?”

陳真心想早做什麽去了,那麽舍不得你的貔貅,連名字也不給人起一個。

“這個……不好辦啊。”陳真想了想,說,“你去求周老師吧,你去比我去有用,把話說清楚,他也不是不講理的人。”

軒何誌把編織袋放在門口,去敲周茂國的門,陳真便轉身走了。

過了會兒,軒何誌拿著批條跑了好幾個地方簽字,才獲得探監的資格,一推門進去,貔貅正趴在會議桌上睡覺。

軒何誌:“唉——”

小貔貅耳朵動了動,聽到軒何誌的聲音,醒了,看到軒何誌,馬上爬起來,“嗷嗷”地朝他叫了幾聲。

軒何誌伸手把它從結界裏抱出來,說:“都是你不好,沒事亂跑什麽?你看,要被收養了。”

小貔貅“嗷嗷”叫,一臉不高興,轉過頭給軒何誌看,脖子上還留著一個箍過的紅印,顯然是驅委用什麽法寶把它降住後留下的。

軒何誌一肚子眼淚,哭也哭不出來,抱著小貔貅,自言自語一會兒,小貔貅掙紮下來,跑到門口,又朝軒何誌叫了幾聲,示意可以回家了嗎。

軒何誌說:“待會兒就要換新家啦,你跟著項大仙,日子比跟著我好過,去了不要闖禍,人家可是講規矩的……”

小貔貅:“??”

小貔貅看著軒何誌,軒何誌的眼淚終於流了出來。

小貔貅仿佛明白了什麽。

飛機上,遲小多還在給即將到來的家庭新成員想名字,和項誠商量了好幾個,都覺得太奇怪了,最後決定還是換個稱呼,直接叫天祿。要把一個貔貅帶回來也是麻煩,飛機帶不了,火車也不能托運,隻好關在籠子裏,藏在汽車上,走高速回廣州。

然而剛下飛機,遲小多便聽到了個噩耗——貔貅跑了。

來接機的曹斌摘下墨鏡,一攤手。

“陳真呢?”項誠問。

“驅委。”曹斌言簡意賅,答道,“早上軒何誌去看那小東西,一個沒留神,跑得影兒都不見了。”

通緝任務:

對象:貔貅

名字:名字

危害級別:ss

性別:雄

出沒地點:淮河以北

案情報告:驅委統戰部副主任軒何誌家中發現一級妖怪貔貅,交由組織管製後,因看守者一時疏漏脫逃。下落不明,很可能已逃出北京。

處理意見:追回逃跑的貔貅,軒何誌通報批評處分,一月內若不結案,開除公職。

遲小多同情地看著軒何誌。

“辛辛苦苦幾十年。”軒何誌唏噓道,“一朝回到解放前。”

“快找吧!”陳真簡直懷疑自己流年不利,才攤上了軒何誌這事。

“我去找。”軒何誌說,“找不到,我也不會再回來了。”

“你找不到。”陳真說,“驅委就得發全國任務追捕它了,你以為找不到就算了嗎?”

“喂。”項誠提醒道,“妖王就在你麵前,當我是死的嗎?”

遲小多附和道:“對啊,當我們吃白飯的嗎?”

陳真說:“不好意思,但這事我做不了主,萬一它吃人你怎麽交代?”

項誠也沒辦法了,貔貅一旦餓了,是什麽都吃的,也不懂人不能吃。

“找吧。”曹斌說,“今天晚上我讓外勤封鎖全北京城,搜查它的下落。”

“不可能留在城裏的。”遲小多說,“肯定早就跑出去了。”

遲小多的烏鴉嘴果然一說就中,晚上大家在軒何誌家裏簡單地聚了一頓餐,貔貅沒有回家。軒何誌坐立不安,每隔十分鍾就擔心地看時鍾一眼,一直等到十二點,都沒有撓門的聲音。

可達遠程貢獻了一個辦法,讓軒何誌出去電線杆上貼“尋貅啟事”,被眾人一票否決了。直到深夜兩點,還是沒等到貔貅回家。

軒何誌吃過飯,在陽台上坐著,三點時說:“大家睡覺吧。”

陳真和曹斌各自回去了,項誠正要去住賓館,軒何誌卻朝他們說:“沒什麽好招待的,也別嫌棄我窮,晚上就睡這兒吧。”

兩人都有點意外,項誠看了遲小多一眼,遲小多點了頭,軒何誌於是去收拾床鋪,讓項誠去洗澡。

軒何誌鋪床鋪到一半,拍拍床,讓遲小多坐上來,又去套被套。

遲小多不知道怎麽安慰軒何誌,想了想,說:“你別鬱悶啦。”

“還行。”軒何誌說,“我好幾次不想管它了,實在吃得太多。”

遲小多:“……”

“可是現在它走了,還是很難過。”軒何誌又說,“喝杯咖啡嗎?”

“好的。”遲小多點頭。

軒何誌泡了杯速溶咖啡給他,遲小多問:“這是你上次從澳門五星級酒店拿的嗎?”

“對,比驅委的好喝。”軒何誌答道。

彼此沉默良久,遲小多又聽見軒何誌說:“唉——”

“能找回來的。”遲小多說,“我向你保證。”

他聽見項誠出來了,軒何誌又說:“項誠,茶幾下有煙!”

“謝謝。”項誠在外麵用棉簽掏耳朵,翻出軒何誌家裏的煙,一個罐子,裏麵裝滿各種牌子的、稀奇古怪的煙,從大前門到萬寶路,什麽都有,每種一根,料想是別人敬煙的時候帶回來存下的,項誠反而覺得很有意思,抽了一根。

房裏,軒何誌一邊鋪床,一邊在和遲小多閑聊。

“我是把它從剛孵出來的時候養到這麽大的。”軒何誌比劃道,“剛出殼的時候,眼睛還糊著,我想這是什麽怪物?嘴巴卻一張一張的,要吃,隻能拿棉簽給喂點葡萄糖,後來會喝奶了,一天就喝了我一大罐奶粉。”

“你這麽摳……你這麽節約。”遲小多說,“都是為了養它嗎?”

“那倒不是。”軒何誌說,“要養家糊口嘛,有危機感,生怕哪天沒工作了,就隻好去討飯了。”

遲小多問:“那你自己呢?小時候也是這樣嗎?”

“小時候家裏窮,不比你們。”軒何誌說,“師父一分錢也不給我們當徒弟的,大家窮得叮當響,想買瓶五毛錢的玻璃瓶可樂也買不起。”

遲小多心想也還好吧,項誠小時候也很窮。

“唉——”軒何誌鋪完床,自己躺在**,看著天花板。

“你還有師兄弟嗎?”

“有。”軒何誌出神地答道。“我是大師兄。”

外頭項誠按打火機的聲音,軒何誌朝遲小多開始說他的過往。

原來軒何誌小時候不叫軒何誌,他也不知道自己叫什麽名字,自從懂事開始,就在一個廟裏生活,據師父說,他是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裏,被父母親養不起,送給師父的,那是一個夏夜,山林呼嘯,一聲啼哭和閃電一起打破了夜空……

“可以不要加修飾嗎。”遲小多適當地說,“有點雷人的感覺。”

“好的。”軒何誌繼續說。

軒何誌的師父叫龍大師,是一個孤山老廟裏的住持,已經很老很老,老得連自己都記不清歲數了,附近的百姓換了一代又一代,他還堅|挺地活著。時間長了,大家都叫他“老神仙”。

但不是很靈,廟裏香火也斷斷續續的,龍大師為了維持生計,有時候不得不親自下山,給附近的住民們服務,有病的看病,中邪的驅邪,沒病的閑聊幾句,給人看看相。

收軒何誌當徒弟時,龍大師也許是意識到自己時日無多,大限將至了,於是就把廟外的嬰兒撿了回來養。在此之前,廟外頭偶爾也會有棄嬰,但龍大師一般會將繈褓中的嬰兒……

遲小多的臉一下就綠了。

“吃掉嗎?”遲小多問。

“想什麽呢!”軒何誌說,“是送去孤兒院!”

“哦哦。”遲小多說,“你繼續說。”

養軒何誌的時候,龍大師廟裏的香火錢已經很少了,妖協也沒成立,老年妖怪的生活要如何照顧,實在是很麻煩,於是龍大師就打算把軒何誌養大,負責養老。

接下來,龍大師養徒防老的計劃就開始了,除了軒何誌,陸陸續續又收了點棄嬰回來,附近有養不起小孩的,最後也扔給龍大師管。

這可苦了最年長的軒何誌,既要伺候師父,又要管一群師弟,且龍大師也不怎麽會教徒弟,生怕徒弟出去惹禍,法術功夫,都教得很少,一群弟子武藝平平,且是妖怪帶大的,是以從不培養自身素質,唯一的教育方式就是儉以養德。

十四歲到二十歲,是軒何誌最難熬的時候,他既要去山下讀高中,又要回家煮大鍋飯給師弟們吃,還要伺候師父,每天天不亮就要挑水打滿水缸,和麵蒸饅頭給大家準備早飯。

接著匆匆下山去念書,利用半天時間把書讀完作業做完,剩下的全部自學,中午跑回廟裏,下午帶師弟們學武練法術。晚上再去夜市擺攤賺點小錢。

“那你們廟裏的香火錢呢?”遲小多問。

“師父拿走了啊。”軒何誌說。

遲小多說:“你不會讓他拿點出來吃飯嗎?”

軒何誌奇怪地看著遲小多,說:“你覺得可能讓一隻老貔貅把到手的東西拿出來嗎?”

遲小多一想也是。

於是軒何誌這棵孤苦的大樹,就在風吹雨打裏逐漸長大了,十八歲高考,考上了人大,但因為沒錢繳學費,沒去讀。

遲小多心想媽呀你學習這麽好嗎?

軒何誌說:“我政治課學得最好了,改革開放、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三個代表,現在還記得呢。”

遲小多忙擺手示意不用背了,說:“後來呢?”

軒何誌說:“後來當然就是回廟裏,養活大家了。”

太造孽了,遲小多心想。

軒何誌高中畢業以後,朝師父要不到學費,打工的錢還被師弟告狀,被師父搜走了。但總不能一輩子在廟裏吧?大家的意思是,讓他去找份固定工作,這樣師父與眾師弟的衣食住行就有保障了。

畢竟物價飛漲,擺地攤總是不行,這麽多人要吃要喝,大師兄有手有腳,為什麽不想辦法去賺錢?

“你師弟們多大了?”遲小多終於問了出來。

“最大的十五。”軒何誌說,“最小的六歲,喏,我給你看。”

軒何誌去翻相冊,裏麵是幾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的小孩,軒何誌指著給遲小多介紹,遲小多看得心煩,突然覺得軒何誌這家夥很了不起,鼻子有點酸酸的。

接著軒何誌就隻好去打工了,先是當了一段時間的男模,然後交了一個女朋友,軒何誌連自己都養不活,哪裏養得起女朋友?帶回家以後果不其然地被嫌棄這一大家子,被甩了。

接著他又去送快遞,因為喜歡撿別人不要的包裝箱去賣,被投訴懷疑偷東西,開除了。最後龍大師托關係,給他找了個驅魔師的工作,這才穩定下來。

軒何誌進了陝西驅委後,感覺就像進了一個新天地,登時如魚得水,武功高強,且得同事尊敬,驅委已經很多年沒出過這麽傑出的青年人才了。於是軒何誌一路走高,深得領導賞識。

當然,工資還是要寄回廟裏的,雖然大家都不知道他的廟情況如何,隻以為是個深山裏的古老門派,言辭之中不由得充滿豔羨,領導的女兒也喜歡他。軒何誌又談了一段時間的戀愛,因喜歡搜刮東西且摳門的行為,飽受對方詬病。

最後當領導女兒提出要去他家看看時,軒何誌因第一個女朋友的陰影,果斷拒絕了提議。

後來軒何誌有一次回家,因為做錯了一點小事,被師弟們圍攻。

“現在想起來。”軒何誌說,“還是我不好,去了大城市,回廟裏就不自覺地擺譜,師弟們可能不喜歡我這樣吧,覺得我變了。”

遲小多問:“因為什麽事吵起來的?”

軒何誌說:“很小的一件事,我回去那天,大家加菜,我煮麵的時候,給老四放了蔥花,四師弟不吃蔥花,我給忘了。他們就說我沒把人放在心上,去了大城市就目中無人了,說我帶回去的禮物價錢也不一樣……”

遲小多說:“後來你就怒了麽?”

“怒了。”軒何誌說,“我真的怒了,心想老子因為你們,女朋友也談不成,每個月拚死拚活,自己隻留兩百,剩下的全寄回去。我一工作,大家都吃得起白麵了,晚上還能吃雞蛋……”

遲小多:“………”

兩人靜了片刻,軒何誌躺在**,又朝外叫道:“項大仙!我家的煙你盡管抽啊!”

項誠顯然也在廳裏聽,想事情。

“好的。”項誠說。

“後來呢?”遲小多問。

“後來我就怒了啊。”

“怒了怎麽樣?”遲小多問。

“就走了。”軒何誌說,“再也不想回去了,隻把錢給他們就算盡到責任了。”

遲小多:“……你還給錢啊!”

軒何誌說:“還是要給的,要不是師父收留我,傳我一身武藝,我也不會有今天,對不對?”

遲小多沒說什麽,軒何誌說:“我就驅魔,賺錢,驅魔……就這樣了,後來師父死了,我才知道後悔,匆忙趕回去,哭了一場,想說找找遺產,什麽也沒找著,隻有這個蛋,帶著回西安,那邊的領導讓我填表,來北京考試,恰好師父生前又和鄭老是朋友,來了先找鄭老報到,再參加考試的時候,就認識你們了。”

遲小多“嗯”了聲,說:“現在你自己的錢,都自己存著了吧。”

“嗯。”軒何誌說,“可是我習慣省著了,有時候太省,你可別放心上。”

“認識你和項大仙。”軒何誌說,“還有齊老板、陳主任、曹主任、可達、周小姐他們……”

“……是我這一生裏,過得最高興的日子。”軒何誌說完最後一句話,遲小多怔怔看著他,軒何誌起身出去。

軒何誌的錢包還在床頭櫃上,遲小多拿過來,翻了翻,裏頭幾十塊錢,兩張打車票,錢包是遲小多送的,上麵貼的膠膜還沒撕下來,保護得很好。

錢包裏夾著特別行動組的照片,原本在澳門拍的缺了項誠,後來擺平鄭衾,大家在驅委門口的噴泉前合了個影。遲小多把照片掛在家裏牆上,陳真把照片放在相框裏,豎在辦公桌上,曹斌拿照片當電腦桌麵……

軒何誌則收在了錢包裏。

項誠抽完煙,進來了,遲小多把錢包遞給他,項誠把錢包朝外麵一扔,關上了門,關燈睡覺。

“大王。”

“怎麽了,皇後。”

遲小多在黑暗裏動來動去,喝了咖啡,根本睡不著。

“軒何誌真不容易。”遲小多說。

“自找的。”項誠說。

遲小多笑了起來。

“那咱們幫他找兒子嗎?”遲小多說。

“嗯。”項誠答道,“我幫他找,你別擔心。”

“大海撈針。”遲小多說,“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大王手底下全是妖怪。”項誠說,“找個貔貅還找不到?”

遲小多倒是相信項誠,天底下雖然這麽大,貔貅跑了,肯定不會在一個地方藏著,要出來吃這個吃那個,隻要一露麵就會被發現,被發現就會備案,移交有關部門,送到驅委。

什麽案子隻要到了驅委就好辦了,陳真會走後門通知項誠,項誠再去把貔貅提前弄走。

“睡。”項誠說,“要疼你一下嗎?”

“不用了。”遲小多抱著項誠,說,“別人家的床……”

項誠說:“所以問你住不住酒店。”

哦原來是這樣嗎?聰明人眼裏都是一二三層意思的,遲小多現在才明白過來,軒何誌說“住我家”的時候,項誠看自己,是問晚上想不想做的意思。

“那睡吧。”項誠抱著遲小多一頓親,最後小心地把他摟著,自己先睡著了。

遲小多根本睡不著,開始在腦子裏構思一個貔貅雷達——如何通過現代化科技找到一隻貔貅的下落,可是這個雷達隻能用一次,似乎很浪費材料。還是說能在裏頭添加各種怪物的識別芯片,從而擴展到找妖這個大範疇來……

突然他聽見外頭響了一聲。

項誠的呼吸短暫一停,感覺極其靈敏。

“你還沒睡?”項誠小聲說。

遲小多老實道:“睡不著……噓。”

他們抱在一起,聽見外麵軒何誌在找鑰匙,收拾包,項誠示意遲小多繼續睡,自己小心起身。

遲小多擺手,示意他去,項誠想了會兒,點點頭。

這個時候,軒何誌家防盜門響了一聲,遲小多跑出去看,見他收拾了東西,走了,桌上放著張字條:

【我去找貔貅,明天幫我給陳主任請個假。】

軒何誌快步下樓,清晨六點,樓下包子店已經開門了,他狼吞虎咽地吃了早餐,用濕紙巾擦了把臉,買了點水果,準備車上去吃。

抵達火車站時,軒何誌正要過安檢,背後卻伸過來一隻手,揪著他的耳朵。

“哎呀!哎呀!”軒何誌大叫道。

遲小多麵無表情,把他揪到一旁。

“我錯了我錯了。”軒何誌說。

遲小多嗬欠連天,說:“你要自己跑出來,能不能先和我們商量聲?”

軒何誌忙道歉,問:“項大仙呢?”

“回聖地了。”遲小多挎著個包,說,“他派我來監視你,你想去哪裏?票拿出來!”

軒何誌隻得拿出火車票,遲小多掏出自己的火車票,說:“果然是去西安,上車吧,我們走了!”

遲小多回頭,朝黃衫等人揮手,一眾妖怪手下們等在安檢口,齊齊朝遲小多鞠躬,大家揮手道:“皇後慢走——”

暑假結束時,人潮洶湧,軒何誌和遲小多擠上了火車,遲小多已經很多年沒和返校大學生一起坐過火車了,兩人擠在硬座上。

“你怎麽知道我打算回西安?”軒何誌問。

“項誠猜的。”遲小多說。

軒何誌說:“你倆居然……分開了?”

“是啊。”遲小多說,“為了幫你這個忙,怎麽,很奇怪嗎?”

軒何誌一下感動得熱淚盈眶,問:“他回聖地,是為了幫我嗎?”

遲小多:“……”

遲小多說漏嘴了,隻好改口道:“不要問了,你怎麽這麽囉嗦啊。”

軒何誌又說:“他放心你單獨跟我一起嗎?”

“放心啊。”遲小多茫然道,“你會保護我的,不是嗎?”

軒何誌以前也保護過遲小多,還保護得很好,在實力方麵,還和項誠交過手,項誠對他倒是放心的。

“不不。”軒何誌說,“他不怕我對你……”

“花生瓜子礦泉水,小夥子腳讓一下……”

“哎。”遲小多把腳收回來,說,“你到底哪來的自信,覺得能泡到我啊,跟著你喝西北風嗎?”

軒何誌不說話了。

遲小多嘴角抽搐,片刻後找到列車員,換了個軟臥位,和軒何誌換進去,躺在鋪上給陳真發微信,陳真那邊回了個【收到,辛苦你們了】。

“你覺得貔貅可能回西安嗎?”

“我決定回安華寺看看。”軒何誌說,“我懷疑它在孵出來前,就已經記得一些事了。”

“一個蛋也有記憶嗎?”遲小多問。

“有些妖怪的蛋是有記憶的。”軒何誌答道,“有靈氣嘛。”

遲小多開辟了一個新領域,掏出筆記本,往裏頭添加詞條,問:“那是蛋黃有記憶還是蛋白有記憶呢?”

“蛋黃吧。”軒何誌說,“我怎麽知道,我覺得它有記憶,是有一次看電視,上頭播西安小吃金錢塔,它就一直叫,意思是我們去過那裏的,那天我把蛋揣在兜裏,聽到來北京的事,樂得吃了六個金錢塔。”

遲小多:“……”

“回去就問問我師弟們。”軒何誌說,“我猜它就是順著路回去了……項大仙去聖地做什麽?”

遲小多說:“秘密。”

軒何誌說:“告訴我啊,我這樣才好配合……”

遲小多:“下車之前,我給你一百塊錢,現在開始,問一句就扣十塊。”

軒何誌認真地說:“我不要你們的錢,你們是朋友,我愛你們,你告訴我,我全力配合項大仙。”

遲小多有點意外,說:“但是也不能說。”

軒何誌盯著遲小多看,遲小多已經很困了,轉了個身睡覺,軒何誌搖搖遲小多,說:“喂。”

“真的不能告訴你。”遲小多說。

“那你把一百塊錢給我吧,我什麽也不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