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鬼屋"主人
走過木橋,又進入密林,約走了百十米,前麵忽然豁然開朗。大堤下邊,茂密的樹林中間,竟然出現了一片很大的空地,空地中間建著一排已經廢棄、破敗的宿舍,有七八間的樣子。
因長年無人居住,宿舍一片破敗和荒蕪景象。門窗殘破,玻璃殘缺。風兒從其間吹過,發出各種各樣千奇百怪的聲音,不時有野貓、野狗從周圍穿過。
門前有水池,用勁擰開龍頭,竟然有清洌的自來水流出。宿舍門都鎖著,掛鎖鏽跡斑斑,室內雜亂無章地堆放著各種雜物。往左右一看,西邊有一間專門的廚房,東麵正房靠後建有男女廁所。
他有點走不動了,這是好地方啊!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正愁沒處住的時候,發現了這麽塊寶地。從堆放的這些破桌椅看,這宿舍肯定是學校的。從宿舍的破敗程度看,這裏已經被廢棄,肯定是長時間無人居住了。他一陣興奮,既然無處安身,小爺我幹嗎不住到這裏來?
想著,又爬上大堤,映入眼簾的,是寬闊的灌河和奔騰不息的河水。尤其是,河邊還有一個長長的用圓木搭成的棧橋,約有十幾米寬,七八十米長。雖然是淺秋,棧橋下已有蘆花飄**,蘆絮漫天飛舞,沸沸揚揚,一片詩情花意。
這一瞬間,他下定了決心,小爺我就在這住下了!
偵察完畢,估計張老師也快下課了,怕她找,便急忙跑回傳達室。張老師果然正氣喘籲籲地找他:“你跑那去了,讓我找了一大圈,快拿著東西跟我來。”虞鬆遠提著鋪蓋、臉盆、暖瓶與書包,跟著張老師走進教職員工家屬區。
走到中間一排的中央,打開其中一間屋門,張老師說:“這是我家,你晚上就先住我這。你不要著急,學生太多,我再慢慢想辦法找校務處協調宿舍。”
張老師比虞鬆遠大不了幾歲,與姐姐虞琴年齡相仿,長相甜美。剛結婚,學校就給解決了兩間雙人宿舍,一間做飯,一間起居,加起來也就二十平方。虞鬆遠隻能在廚房搭行軍床,做飯時就得把床折疊起來。
他對張老師說:“我已經找到一個很好的住的地方了。”
張老師說:“你都不認識人,怎麽會?你不用擔心我們,我和虞琴是同學,又是死黨,你當我是你姐姐。都是自己人,不要不好意思。”
正在這時,張老師的愛人推著自行車回來了,張老師簡單做了介紹。原來張老師的愛人叫劉工,在縣工業局上班。劉工道:“你別有顧慮,誰沒有困難的時候,再說我們還沒要孩子,老人也不和我們一起住,就搭張床加雙筷子的事兒。”
虞鬆遠說:“不全是怕打擾你們,而是怕自己的學習受影響。”
他找出這麽個理由來,張老師夫婦也就不好再堅持了。於是問:“那你找的地方在哪?領我們去看看。”
虞鬆遠說:“就是河堤下麵的那排舊房子。”
張老師兩口子對視了一下,驚得張大了嘴巴。張老師說:“哪可是‘鬼屋’啊,那裏不幹淨,一直鬧鬼,你瘋了吧,絕對不行!絕對不行!”
劉工也說:“你開玩笑吧,那裏死過人的,離學校二三裏,周圍空****的,連人煙都沒有。過去河堤下麵你知道是幹什麽的?從清朝到今天,一直是刑場!一到晚上鬼哭狼嚎的,沒人敢在那裏住。”
虞鬆遠堅決地說:“我是認真的,我自幼膽子就大。我仔細看了一下,裏麵都堆著學校的東西,也是學校的房子。學校同意更好,如果不同意,我就悄悄去住就行了。再說,我從小習武,也算是個惡人,果真有鬼也是它怕我。”
兩口子對視了一眼,看他態度如此堅決,也就隻好答應再找校務處試試。
張老師又領著虞鬆遠找到校務處,提出讓虞鬆遠住河堤下的那排舊倉庫,同時幫學校看管那些舊桌椅。校務處主任冷漠地說:“隻要他敢住,住那倒是可以的。但可要想好了,我們說定,出了任何問題,都與學校無關。”
張老師不悅地說:“您放心,出了問題我們自己負責就是了。”
就這樣,虞鬆遠通過張老師的協調和爭取,住進了“鬼屋”。最大的難題住宿問題,終於迎刃而解,他長長地籲出一口氣。
校務處主任好不容易找出鑰匙,虞鬆遠便一個人提著行李,來到廢棄宿舍。打開門,按一下開關,電燈竟然亮了。門窗玻璃全破了,隻需要貼上報紙即可。室內堆放著破舊的桌椅和殘破的上下雙人床,隻需要簡單收拾修理一下便可以居住,難度不大。
宿舍最西邊一間是共用廚房,有灶台,兩口大鐵鍋鏽跡斑斑,大鍋蓋髒乎乎地滾在地上,積滿塵土。破爛的碗櫥裏,零亂堆著一些舊碗碟。菜刀、菜板等廚房用具全都雜亂地堆在牆邊,幾乎被塵土掩埋著。一張四方餐桌,上麵積滿鳥糞。打開自來水龍頭,竟然流出清澈的水流,他很欣慰,條件並不象傳說的哪樣。
灶台後麵,柴草鋪得很整齊,似乎是有人剛睡過的痕跡。看來,這裏過去也曾經有人生活過。而現在,或許還有流浪的人,在廚房夜宿。
後來得知,所謂的“鬼屋”,它最早是縣漁業公司建的臨時房。因為荒涼和保密,曾經成為縣城最大的造反派關押武鬥“俘虜”和鬥爭對象的地方。有幾人在關押期間死在這裏,死亡人員中,有一男一女夫妻二人上吊自殺,死後都被偷偷埋在大堤下麵長滿蘆葦的河灘上。
前幾年,本校一個已經人到中年,卻長年生病、始終未婚、原來教數學的王老師,因染上傳染性極強的肺病,不願傳染別人,便主動住進這裏。臨終前嘔血若幹,哀聲不絕,其狀極慘。他死後,這裏也就變得更加恐怖了。
雖然學校房屋緊張,但年輕的單身老師們寧可到校外租房住,也沒膽量進駐這裏。於是,這裏便一直空閑著,成為校務處的臨時倉庫,房門一直緊鎖,變成貓野狗和各種鳥兒的棲身地。
其實,用現在的眼光看,這裏環境幽靜,風景獨好。
房子後麵就是高大的灌河大堤,大堤頂部是兩米左右寬的道路,兩則長滿參天的洋槐樹、苦楝樹和其它各種高大的樹木。沒有路燈,到了夜晚,這裏樹影婆娑,林濤、風嘯、流水聲、貓狗叫聲和各種鳥鳴此起彼伏。
站在大堤上眺望,左右兩邊,全是荒涼的河灘地,四五公裏內渺無人煙。長滿各種高大樹木的密林和濃密的蘆葦**,各種各樣的鳥兒在其間追逐、嬉戲、鳴唱。密林中間的小河溝蜿蜒穿越河灘,裏麵遊動著各種花花綠綠的魚兒。小河兩岸長滿高高的垂楊柳,此刻正是秋末,柳絮漫天,如雪花飛揚。
但可惜的是,正是由於所謂“鬼屋”的緣故,離學校又太遠,極少有本校師生敢到這裏看風景。即便是夏天到灌河裏遊泳的人們,也會遠遠繞開這裏,更顯得這裏的冷落詭異和荒涼。
虞鬆遠並不在乎這些,他當天便住進了這裏。
下午,他拿著張老師找的一堆舊報紙和打好的槳糊,選擇條件相對較好的最東邊的一間,用舊報紙糊上門窗,將多餘的舊桌椅等搬進其它房間,然後將衛生仔細打掃後,鋪好床。
很快,裏外煥然一新,床也有了,桌子、椅子也齊了,他甚至把男女廁所也都徹底打掃了一遍。一切搞定後,他到門前的水池前擰開水龍頭,痛痛快快地洗把臉,又到學校水塔前打了一暖瓶開水。回到宿舍打開電燈躺下,感到無比愜意,渾身舒坦。
拿出母親烙的餅和於月月嬸子炒的鹽黃豆,簡單地吃了晚飯。然後在傍晚的微光中,他走上河堤,在寬寬的河堤和長長的棧橋上跑了幾圈,心情極為舒暢。風兒吹過大堤上的樹木和棧橋下密集的蘆葦,發出了陣陣呼嘯聲。突然,他將手卷成喇叭,對著寬闊的河麵“啊-喲-噢”地長嘯起來。
突然隱約聽到似乎有人在叫他,他趕緊從木棧橋跑上河堤,原來是劉工和張老師來看望他了。隻見兩人手拉著手,戰戰兢兢地走過來。劉工手裏拿著手電,張老師手裏提著飯盆。
張老師似有些責備地說:“你可真膽大啊,不怕出事啊,一個人跑到河堤上,要不是聽到叫聲,我們還真找不到你,緊張死了。”
“那木棧橋怕有幾十年近百年曆史了,千萬小心,下麵就是滾滾大河,掉下去不得了。你一個人住這裏,連一個救的人都沒有,大意不得。”劉工也說。
回到宿舍,張老師四處瞅瞅,大為驚喜,似乎舒了一口氣。讓他這麽一收拾,還真不錯,有了點學生宿舍的樣子。
虞鬆遠又帶他們參觀了廚房、水池、廁所。張老師走進女廁所,上完出來,笑著誇獎說:“連女廁所也打掃得幹幹淨淨,蠻細心嘛。”
“這可是我第一次進過女廁所。”虞鬆遠說完趕緊解釋道,“當然是為了打掃衛生。”
劉工笑了起來,張老師點了下虞鬆遠的額頭也笑了,“你還想為什麽?一個人住這裏沒人管著,你可別學壞了。”
到室內又摸摸他的被子,張老師說:“太薄了,現在可是秋天,很快就到一年裏最冷的時候了。你明天到家裏去拿,正好家裏有現成的厚棉花胎,被麵被裏也現成的,我今天晚上就給你縫一床厚被,這段路我自己還真不敢走。”
虞鬆遠說:“不冷,不冷,用不上的,新被子還容易讓人偷去,我在家的時候都是蓋這床被子,厚了不習慣。再說,這裏在河堤下,背風朝陽,真的不冷的。”
說這話時心裏有些苦澀,這床被子還是王鳳嬸子送的,經過計劃生育那場“浩劫”,自己家裏一根針都沒剩下,哪還有被子讓他帶來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