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很象一個人
虞鬆遠說:“一般的狗,是不喜歡人摸它的腦袋的。因為狗看不到頭頂,摸腦袋它會產生壓力,於是,極易受到它的攻擊。但大將不一樣,它能知道是戰友在摸它,你撫摸它的腦袋,它能理解你友好的表示,它會很高興與你親近。”
見她仍然很懷疑的樣子,虞鬆遠又說,“我說的都是真的。它最喜歡人摸它的脖子和背部,你獎勵它時就摸摸它的脖子,它會很高興。你現在就試著摸摸看。”
她果真試探性地摸摸它的腦袋和脖子。大將立即高興得高高豎起尾巴,左右搖晃著,圍著她不停地跳躍、打轉。
虞鬆遠說:“你現在不害怕它了吧。它完全能聽懂人的話,僅僅是不會說罷了。你再試試,隨便讓它幹什麽。”
她說:“大將,坐下。”大將立即坐下,歪著腦袋,調皮地看著她。
“大將,不準歪頭!”大將立即高高地昂起腦袋。
她說:“大將,跳!”大將立即騰空高高跳起,然後又坐下。
她說:“大將,跑!”大將迅速象箭一樣衝出,但很快又豎著兩隻大耳朵,茫然地掉頭望著她,然後又望了望虞鬆遠。
虞鬆遠說:“這個口令有問題,它在抗議。”林雪不解地望著他,虞鬆遠說:“它在問你,光是讓我跑,跑到哪啊?”
林雪恍然大悟,興奮地道:“是是,這個不怪大將。”
話剛說完,大將就跑到她身邊坐下,歪著頭,眼睛依然很調皮地看她,仿佛說,“你看,是你的錯,不怪我吧。”
林雪被它逗得拍著小手咯咯大笑,快樂的天性又回到小女孩臉上。顯然對狗的恐懼終於慢慢地消失,這既令虞鬆遠感到欣慰,心裏又感到絲絲苦澀。
為了讓她拋棄對這個所謂“鬼屋”的恐怖感,他又給她講起了大將舍命鬥蟒蛇的傳奇故事,她睜大眼睛聽完,忘記洗手裏的衣服,“虞大哥,你不會是編的吧?”
虞鬆遠說:“是真的。哪天我帶你到那個地方去看看,你就相信了。”
林雪開始與虞鬆遠和大將友好相處,距離感在慢慢消失。與大將又玩鬧了一會後,便開始坐在虞鬆遠旁邊洗衣服。
這是虞鬆遠第一次近距離仔細看著她。這之前,雖然也是近距離接觸,但從沒有時間觀察她,也沒有見過她全部的麵貌。他看到女孩麵黃肌瘦,身材瘦小,營養明顯不足,一看就是苦大仇深的窮人家孩子。
但她五官精致,皮膚細膩。衣服雖然破舊,但渾身上下,收拾得幹幹淨淨。頭上的馬尾辮,更是俏皮可愛。而且,性格還很要強,很有主見。越看,她分明越象一個人,太象了,長相、說話、動作、氣質無一不象。
虞鬆遠感到有點吃驚,天哪,這也真是太神奇了吧。
“虞大哥,你盯著我看幹嗎?我哪不對嗎?”她有點慌亂地用手理理頭發。
天,連理頭發的動作都分毫不差,造物主真是太神奇了。虞鬆遠見她問,便隻好實話實說,“小不點,你很象一個人。”
“誰?”
“我嬸子。”
“怎麽會?我才十五歲不到。”
洗完自己的衣服,她又拿過虞鬆遠的盆說:“虞大哥,你也不會洗衣服,還浪費肥皂粉,以後你的衣服我給你洗吧,你用功學習。”
虞鬆遠看著她純淨、無邪的目光,知道她幼小、封閉的心靈,已經照進一縷陽光,便甩甩手上的水說,“那好吧,小丫頭,先謝了。”
林雪不滿地說:“我叫林雪,別叫我丫頭,我最討厭別人叫我小丫頭了。就因為我是丫頭,大大和媽媽從小都不喜歡我。”
虞鬆遠趕緊說:“好好,林雪同誌,難為你了。”又沒話找話地問她,“你是校辦工廠正式工人,你們不是有專門的宿舍麽?”
林雪的眼睛又紅了,“我是頂替大大進廠的,女工宿舍沒地方。廠裏找校務處,校務處推托說隻有這裏有空房子,讓我先住這裏,等調出宿舍再搬去。”
虞鬆遠又問:“你多大?怎麽不上學?”
林雪說:“過年我就滿十五周歲了,大大身體不好,隻好提前退休。家裏窮,還有兩個弟弟在上學,我初中沒上完就頂替上班了。”摸了摸坐在她身邊的大將,又說:“其實,你不知道,我學習可好了,初二時基本就把高一課本自學完了。不信你考我。”
虞鬆遠真的提了幾個高中一年級問題,她果然都對答如流。這讓虞鬆遠心裏感到很欣慰,這是一個要強的、聰明的女孩,同時,她是真正地信任他和大將了。
“你學習能力這麽強,完全可以自學考大學。”
“哪裏那麽容易,都是命。我們家我是老大,我得掙錢供兩個弟弟上學哩。但我以後會在職學**學課程,比如電大、自學考試什麽的。”
虞鬆遠無言,又是一個與自己一樣的可憐蟲。林雪在洗衣服,見他陷入深思,便讓他回宿舍複習。虞鬆遠便走進室內,拿著秦紅用過的古漢語複習資料開始複習。
林雪一邊洗著衣服,一邊和大將在一塊瘋鬧開了。真是小女孩天性,剛才還嚇得不輕,就差哭了,這會又嬉鬧開了。不一會,大將懶懶地走進來,躺在他的腳邊打起了盹。外麵,則不時傳來林雪進進出出、忙忙碌碌的聲音。
周末學校食堂一般不替學生蒸盒飯,一上午時間很快就過去,午飯時間到了。虞鬆遠便拿出幹冷的烙餅和鹽炒黃豆,將開水倒進飯盒,準備開飯。大將也將自己的飯盆叼過來,虞鬆遠也給它倒了點開水。
正在這時,林雪敲敲門,甩著馬尾走進來,這也是她第一次走進虞鬆遠的房間。她拍拍大將的腦袋,大將歡快的圍著她打轉,還咬咬她的褲角,邀請她共進午餐。虞鬆遠也發出邀請說,“一起吃吧?”
林雪卻有些害羞地鼓起勇氣對他說:“虞大哥,謝謝你照顧我,中午我想請你吃飯。”
“你請我?吃飯?”虞鬆遠好奇。
她認真而又自豪地說:“對,隻要你不笑話。”
“好,有人請吃飯,多好的事。我當然不笑話。”虞鬆遠說。
他跟著林雪來到廚房,隻見這裏已經徹底清掃過,鍋碗也清洗得幹幹淨淨,破舊的門窗用舊報紙糊得嚴實,桌子上一大盆清炒羅卜,兩口鍋裏熱氣騰騰。虞鬆遠揭開鍋蓋一看,大鍋裏用大麥采子和山芋幹煮了幹飯,小鍋裏是大白菜湯。
虞鬆遠用欣賞的目光看著她,真是窮人的孩子,將來絕對是持家好手。自己莫是因禍得福,撿著一塊石頭,突然變作寶了。
林雪興奮地說:“以後學校不開飯,我們就在這裏吃。這裏的寶貝太多了,哇,哪壟下全是大白菜和大羅卜,每個壟下都是,排得密密麻麻的,好多好多。”
“油鹽醬醋呢,是你買的?”虞鬆遠問。
“不是,前天路過老師宿舍,有兩個老師阿姨硬塞給我的。”
虞鬆遠是真餓了,顧不上刨根問底。三個人圍桌而坐,虞鬆遠與女孩對麵坐,大將坐側麵,儼然象模象樣的一家三口人,吃得其樂融融。
如此豐盛,大將也敞開肚皮,麵前的盆裏吃完了,就抬起大腦袋,靜靜地一會望著虞鬆遠,一會望著女孩。意思是,“二位,能別光顧著自己嗎?”二人便立即哈哈笑著齊動手,又給它添了一盆。
吃完飯,虞鬆遠拍著肚皮說:“好吃,太好吃了。”
林雪緊張地問:“真的嗎?別騙我。”
虞鬆遠說:“真好吃。不過,我們搞個分工,以後偷菜的事歸我,做飯歸你。你一個女孩家家的,被學校抓住可就不美了。”
林雪欣喜地點頭稱是,“那天我路過老師宿舍院時,兩個阿姨叫住我,給了我一些油鹽醬醋,一瓶麵醬。她們說,學校菜地裏埋的大白菜與羅卜,每年都吃不完,到天熱的時候就爛掉扔了。老師們家家都吃地下的這些菜,你們周末沒地方吃飯時,就悄悄挖出些菜自己做,別讓學校知道就成。”
虞鬆遠鼻子發酸,心中好不感慨,天底下好人還是多。又問她:“你平時都在教工食堂吃嗎?”
她說:“按規定我應該在食堂買飯吃,但我沒錢,平時都是和學生一起蒸飯盒。我從家裏帶來不少羅卜幹,都是我自己在老家用鹽醃的,可好吃了,下次吃飯你嚐嚐。”說著,臉上漾滿自豪。
虞鬆遠突然很想讓女孩快樂起來,就象妹妹虞雅、虞小惠和陳靜,或者虞小紅、虞小梅和虞小銀三個小侄女一樣,於是便說:“中午飯你請我,晚飯我回請你很有意義的篝火野炊,包你終生難忘?”
林雪到底是孩子,興趣立即上來了,“怎麽樣篝火野炊,我們可是什麽都沒有,在這裏做好,然後點篝火在外麵吃嗎?”
虞鬆遠說:“暫時保密,現在就行動,一會給你個大大的驚喜。”
說幹就幹,虞鬆遠拿著鐵鍬、魚鉤魚線魚杆和小飯盒,小飯盒內放著鹽和佐料、兩勺豬油。大將興致勃發,躍躍欲試,不停地跳躍。林雪也受到感染,甩動著馬尾,興奮地與大將嬉戲著。
虞鬆遠正要帶領大家出發,見她棉衣單薄,光著腦袋,便又回到宿舍,拿出一條寬大的灰色毛線圍巾。圍巾很厚很長,圍到林雪的頭上,然後又在脖子上圍了兩圈,胸前還餘一大截。
林雪一動不動地讓他圍著,很快被圍成了一個洋娃娃,溫暖著身體,溫馨著心。
虞鬆遠轉著圈看了看,“再有一付手套就齊活了,可惜暫時沒有。這樣吧,你把手插進衣服兜裏就不冷了。”又對玩得正歡的大將叫道:“大將,跟小爺我捕獵去!”說著,拿起家夥帶領大家浩浩****出發。
路上林雪問:“它叫你什麽?小爺?”
“對啊,我們一直是爺倆。對了,它該叫你什麽呢?叫小奶或者小嬸吧。”
“你討厭,亂七八糟,那麽難聽。”
“要不,叫姐姐?”
“不行,那輩分就比你矮一輩了。叫姑姑吧,對,以後就叫姑姑。”大將回頭看了一眼,又繼續跑在前頭。似乎想說,我又不會說話,隨你倆的便,反正你們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