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偷魚的竊賊

眾人呼地站起,吵嚷著就要抄家夥開打,被虞鬆遠喝住。馬大爺也說,“來一個人,就不是打架來的。來了就是客,快請,快請!”

林濤昂首挺胸走進來,南雲與婆婆都緊張地跟在後麵。那天在果園打架後,南雲就罵林濤匪裏匪氣,不是個好東西,見到他就不給他好臉色。今天又硬闖上門來,更是氣得小臉彤紅。

林濤走到炕前,抱拳說道,“大爺大娘和各位弟兄,兄弟我不是來打架的,我願賭服輸。今天是來賠罪,外加認山門的。”

大爺說,“快加一隻碗,好小子,一看就是英雄好漢,快先喝碗酒再說話。”

大娘給加了一隻酒碗,林濤說了聲謝了,便在炕沿坐下,端起碗一飲而盡。抹了把嘴說道,“大爺你家的酒,比長山叔家釀的好喝啊。”

大爺說:“好喝你就常來,每年我們都要釀很多的,管你喝夠。”

蔣南光早就憋不住了,“小子,少套近乎。你不到長山叔家去喝酒,說吧,不打架你跑到這來幹嗎?”

林濤說,“我就是從長山叔家來的,已經在他們家喝了一肚子酒了。你小學語文沒學好吧,我剛才不是說了,今晚是來賠罪、認山門的。”

樊金友“呸”了一口,蔣南光也罵道,“我呸!你當我們是座山雕土匪麽,還認山門,滾吧,六班不歡迎使陰招、下三濫的陰險小人。”

林濤不屑地說,“滾,一邊玩兒去。你倆不過是小嘍囉,這裏輪不到你們說話。”然後端著酒碗對虞鬆遠說,“小弟冒犯了,這碗酒陪罪。以後,你是老大,我跟你混。”虞鬆遠也端起碗,兩人一碰,都一口幹了。

馬大爺也端起酒碗,與他們一起幹了,說道,“好好,一醉泯恩仇,都是好孩子,都是英雄好漢,功夫可都是真了得啊。想當年,於得水大鬧昆崳山時,一個好漢三個幫,也是一幫英雄好漢啊,日本人被鬧得坐臥不寧……”

虞鬆遠放下碗道,“你下陰招讓六班丟了流動紅旗,最恨你的是班長副班長。如果他們不反對你加入我們,我沒意見。”說著,虞鬆遠指了指陳維同和汪海。陳維同與汪海卻將頭扭到一邊,肺都快氣炸了,根本不搭理他。

林濤便又倒了一碗酒,主動端起來,誠懇地對兩位班長說,“我承認,比武前我確實使了手段。兄弟得罪了,這碗酒算陪罪了。”說著一飲而盡。

伸手不打笑臉人,陳維同與汪海兩人雖然心裏有氣,但見虞鬆遠擺明了已經原諒了他,甚至想招他入夥,也就隻能黑著臉把酒喝了。但是,兩人心裏,卻是老大不爽。

林濤又給馬大爺一家敬了一碗酒,說那天不該在果園挑事。然後,又向樊金友與蔣南光二人陪罪。兩人心中有氣,但見老大和班長都原諒了,自己是個小人物,說了也不算,還能怎的,可心中的氣卻一直沒地出,於是蔣南光說,“原諒你可以,但當一個月差這事還算不算數?”

林濤拖著腔說,“兄弟放心,這事吧……絕對算數。”

蔣南光、樊金友齊聲說,我要你每天到食堂偷煎魚,讓我們晚上睡覺前吃。陳維同也火上澆油,“我們醜話說前頭,讓營部抓住是你自己的事,跟六班一毛錢關係沒有。”

馬大娘和南雲嫂子嚇得不輕,趕緊阻攔。大娘說,千萬不能動公家的東西啊,抓住前途就毀了。不就煎海魚麽,大娘供你們每天晚上個個肚兒圓。

虞鬆遠說,“大娘,南雲嫂子,你們放心,他是鐵了心要進訓練營的。連食堂那些兵油子都搞不定,自己撞牆死了算了,還進訓練營幹嗎,186留著他也是廢物一個。”

林濤端起酒碗,與大家碰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看兄弟的手段吧。一個月內,六班每天晚上睡覺前,都有煎魚吃!”

訓練強度太大,除了嚴酷的隊列訓練、基本體能訓練,每天早晚兩次五公裏武裝越野,晚上營、連經常一夜多次搞緊急集合,大隊、場站還不時會來抽查,臨時組織緊急集合,讓新兵的神經時刻繃緊著,睡不好人就極度疲勞。

每天早晚的五公裏晨跑,腳上的沙袋由二點五公斤變成了五公斤。可夥食卻沒變,每天高粱米飯、白麵饅頭、玉米麵餅子是主食,麵醬燉辣椒、煎魚和豬肉燉粉條是中午晚上的主菜。

都是十**歲血氣方剛的壯小夥子,每天晚上熄燈後,都覺得肚子餓得咕咕叫。尤其蔣南光,鐵匠出身,後學修車,飯量大,餓得也快,常常晚上餓得睡不著覺。好在有吃不完的大蘋果,但吃多了也膩味。他們最想吃的是白麵饅頭蘸辣椒醬或饅頭夾煎魚,那叫一個香。

從這天開始,蔣南光每天中午飯時,都會偷偷盛一碗辣椒醬藏匿在宿舍內,熄燈後,大家拿著林濤不知從那搞來的饅頭或煎魚,蘸著辣辣麵醬,痛吃一頓,再舒舒服服地漱口睡覺,美死了。

食堂不斷給營部反映,說有新兵晚上偷食品。鄭寶鋼就讓司務長設法改善夥食,還專門回場站去爭取,加大對新兵營的夥食供給力度。於是,高粱米換成了大白米飯,肉食、鮮菜、海鮮供給大幅增加,全營夥食為之一變。

186對外就是一支打漁的部隊,有兩個中隊的武裝捕撈漁船,最不缺的就是新鮮的海魚。張廣進一個電話,整車的鮮帶魚、大鮁魚、大鯧魚,源源不斷地送來了。

但是,炊事班還是反映有新兵晚上偷食品。營部開始重視,派出專人晚上到食堂站崗,並沒發現有人偷東西,可炊事班仍然反映白天吃剩下的煎魚、饅頭,甚至麵醬,晚上總是會少一些。

教導員感到蹊蹺,想組織點驗。營長張廣進剛從石島回來,見狀便說,新兵就那麽點東西,一目了然,點驗有鳥用。教導員攤攤手,“那怎麽辦?不管不問肯定不行,可你總不能為幾個饅頭,讓我上報場站保衛科吧?”

張廣進眼珠一轉,“還別說,就就辦法好?報吧,別報保衛科,沒那麽嚴重。還是讓場站警衛連,來一些高手、老手,來對付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抓不住,不追究,不就多吃了幾條魚嘛。抓住了,就滾蛋,到後勤去開車去。”

鄭寶鋼見張廣進躺到**,就要開始補覺的樣子,趕緊說,“老趙,能不能給我透露點,你們186到底是他媽什麽部隊?每年從全國各地挖空心事搜羅來這些寶貝,管理這些刺頭,得他媽費多大事哩。你一付胸有成竹的樣子,是不是知道是誰幹的?”

“還能有誰,這二百多新兵,能在炊事班眼皮之底下偷出魚的,差不多有二三十人。能在警衛戰士眼皮之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地偷出魚來,就不是一般人。我想,能有這等手段的隻有他們三兩人,還用點驗嗎?但你可別告訴警衛連,看著他們老鼠戲貓就行了。”

第二天,警衛連專門派出一個加強班,由朱副連長帶著十六名膀大腰圓的警衛戰士,找鄭寶鋼報到。鄭寶鋼給他們的任務是,警衛整個營區,確保安全。同時,用重兵加強對食堂的警衛。鄭寶鋼還說,丟失一個饅頭,就是失責,就唯你是問。

警衛連幹的就是警衛和保衛工作,朱副連長聽明白了,分明就是有人偷食品。新兵營竟然動用警衛連來對付小偷,真是豈有此理。大家賭著氣要抓幾個偷嘴的饞貓,先痛毆一頓可勁地出出氣再說。於是,警衛連把重點放在食堂,製定了嚴密的安保措施。

可連著幾天,炊事班還是報告說有人偷食品。

副連長把食堂裏裏外外勘查了幾十遍,沒有漏洞啊。食堂是日本人用石頭砌的倉庫,山牆能擋野戰步兵炮或高射機槍攻擊。不僅牆厚,房子也很高,有六七米,窗戶離地也有近三四米,玻璃都是好好的。門原來很寬很高,是後來才改成現在這樣的戶門。

小偷是怎麽進入的?副連長百思不得其解。

這天晚上是各班開班務會,主題是談入伍兩月的訓練體會,排長和陳指導員參加六班班務會。排長是場站的一個老班長,叫李三寶,是一個很和氣的河南兵。六班從汪海、陳維同開始,一個個嚴肅認真,侃侃而談,指導員和排長很滿意。

二十一點,全營就寢。一晚無事,淩晨二點,忽然“嘟嘟”的尖厲哨音劃破夜空,副營長在院內大聲下令,“全營緊急集合!”

陳維同大喝一聲,“緊急集合!”全班人都從睡夢中蹦起,摸黑快速穿衣打背包。蔣南光“呀”的低聲驚叫了一聲,虞鬆遠一邊摸黑忙活一邊問,你怎麽了?

黑暗中蔣南光帶著哭腔說,“大醬,他媽的一碗大醬灑被子裏了。”原來是慌亂中,蔣南光將藏匿在枕頭旁邊的一小盆辣椒麵醬掀翻了,全部扣在被子上。在別人聽來,還以為他叫的是大將(醬)。

虞鬆遠自己的被包已經打好,他摸索著拿起蔣南光被上的小盆,在被子上舀了幾下,將多數麵醬舀進盆裏,然後,快速將蔣南光的被子打好,幾人背起背包,一起衝出門外。此時,大家都在從各班宿舍往外衝,六班並未遲到。

全營列隊完畢,幾個場站的作訓參謀、軍務參謀,順著隊列檢查了一遍後,場站文站長看看表,對營長和教導員說,“優秀,解散!”

大家回到房間,紛紛小聲問剛才怎麽回事,蔣南光帶著哭腔罵道,“操他媽的緊急集合,狗日的緊急集合。班裏搞,排裏搞,連裏搞,營裏搞,場站也要來搞。倒黴透了,把一盆大醬全扣被子裏了。”大家都忍不住小聲笑起來,說以後就叫你“大將”(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