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2章 眾生相(二)求月票
鎮海軍以寧鄉軍的新式戰法訓練了半年,戰鬥力在明軍也算是不錯的。可惜因為訓練時間實在太短,而且部隊中的骨幹雖然都是從福建抽調過來的,可軍官還是沒有打過這種苦戰,對於這種艱苦心理準備不足。
更何況,普通士卒都是剛招募的流民,很多人以前都是普通農民,今天是他們第一次上戰場,直麵凶狠的清軍,直麵修羅場上的生生死死。而敵人都是老兵,一開始,鎮海軍肯定會付出巨大的犧牲。
對上尚可喜軍的那個方陣好一些,靠著火槍和長矛還頂得住。
但麵對著阿濟格主力的那個方陣就困難了,先是被建奴一陣箭雨射得亂成一團,火槍手已經無法開始整齊射擊。接著,被敵人的精銳一衝,就亂了套。
畢竟是正宗的建州軍,別說這些新兵,就算是從前的九邊精銳,對上他們也是心中犯怵。轉眼,刀盾陣破,長矛陣破,大量的士兵亂哄哄地擠成一團,被建奴一片一片放倒在地。
後麵中軍大旗下,鄭成功滿麵是汗地看著這一幕。在出關的時候,他本最自己這支部隊寄以厚望,覺得經過這半年的嚴格訓練之後,自己消滅阿濟格易如反掌。可真上了戰場,卻被敵人打得如此狼狽。
如果再由這種情形發展下去,等到這兩營士兵一崩潰,就大勢去也!
“秦教官,現在該如何是好?要不,出動鐵甲軍?”王鐸老頭子一臉蒼白地問,他已經沒有力氣同朱大典都嘴了。他雖然不懂軍事,可眼前鄭家新軍的混亂是明擺著的。而且,朱大典、鄭成功他們都是一臉的焦急,可見情況極其不妙。
他也看得出來,鄭成功年紀太小,還沒有帶兵打仗的經驗,一軍軍主也不過是一個名義。至於朱大典,鬼才理他,倒是可以問問秦易。
秦易一臉凜然:“鐵甲軍不動。”語氣顯得異常強硬:“還不到最後時刻。”
王鐸也沒有法子,喃喃道:“揚州水師不是在大江上嗎,他們怎麽還不來,要不給他們一個信號,就說鎮海軍支撐不住了,叫他們快點過來救援。”
“救援嗎?”秦易突然淡淡一笑:“大方來大勝關是為了獲取勝利的,他可不是是來做救星的。”
大方的性格秦易實在是太清楚了,這人胸中隻有鐵石,隻有厲害關係。沒錯,他這次來大勝關,為的就是全殲建奴阿濟格大軍,一切行動也都圍繞著這一個目的。不等建奴耗盡力氣,海軍陸戰隊是不會出動的。否則,如果提前出動,那就是一場毫無意義的消耗戰。
秦易毫不懷疑,如果鄭家新軍此刻崩潰了,姓方的小子會二話不說帶著艦隊退回南京,等到建奴占領南京之後,將成千上萬發炮彈轟進城去,這才是他最樂意的戰鬥方式。至於鎮海軍和南京弘光政權的死活,這小混蛋才不會放在心上呢!
這些年,侯爺也太放縱這個自己一手培養起來的天子門生了。侯爺用人其實還是有點問題的,一旦愛你,那就是信任寵溺到無以複加。一旦恨上你,無論你如何,那是堅決不用。
王鐸聽不懂秦易話中的意思,一呆:“此話怎講?”
秦易:“閣老,海軍那邊肯定會時刻觀察戰況的,適當的時候他們會出動的,你也無需擔心。海軍陸戰隊出動,到加入戰團怎麽也需費些工夫。在此之前,我等還是想辦法將這局麵支撐下去。”
王閣老:“也是,現在這裏就快崩潰了。”
鎮海軍的中軍帥旗立在一片小高地上,這裏是平坦的大勝關戰場的最高處,站在這裏,整個戰場盡收眼底。
隻見,敵我兩軍的四個大陣如同《華容道》遊戲一樣在遠方不住移動,盤旋,互相碰撞。每一次接觸,都會騰起層層白色和紅色的煙塵。白的是火槍射出的硝煙,紅的是人血。
那四個大陣如同四口人肉磨盤,每移動一步,就有大量的生命被碾成齏粉。
每轉動一圈,四口磨盤好象都要小上一點。
戰鬥從開始到現在不過才過去一個半時辰,臨近中午,部隊損失已經如此之大,也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最要命的是,建奴還在源源不絕地看過來,他們後麵至少還有一萬多人馬沒動。
王鐸手足冰涼:“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對了,吳三桂的關寧軍還沒有到呢!”
朱大典這個時候才道:“鄭指揮使、秦教官,要不,再派一個營上去?”
說著話,他回過頭一看,心中也是一冷。一營兵力……還能湊得出來嗎?
沒錯,中軍帥旗之後已經沒多少兵馬了,除了一千鐵甲軍,五百騎兵之外,步兵隻剩三千來人,不足一營。
秦易想了想,微微點頭:“騎兵側翼騷擾一下阿濟格中軍,步兵上去支援。”
轟隆的馬蹄聲中,五百騎兵如同一陣旋風般撲出去。
接著三千多步兵結成方陣,也加入戰團。
如此一來,中軍帥旗之後隻剩一千鐵甲軍,這是鎮海軍僅剩的唯一反擊手段。鄭成功、王鐸、朱大典、秦易身周頓時空曠起來,海霹靂的鼾聲隱約可聞。
有這兩支生力軍的加入,鎮海軍總算穩住了。
三個步兵方陣組成一個品字,互相呼應,打得開始有模有樣了。先前被擊潰的前鋒部隊也安穩了些,就近加入到身邊的作戰部隊。
不過,騎兵的日子非常不好過。在他們凶猛地衝鋒之下,建奴的攻勢稍挫。不過,隨著戰鬥的不斷進行,那五百人馬開始逐漸減少。畢竟人實在太少,在這種幾萬人的大戰場,就如同一滴水掉進大海裏,片刻之後就看不見了。
騎兵就這麽全軍覆沒,鄭成功突然長嘯一聲:“憋屈,憋屈啊!”
秦易:“犧牲不可避免,勝利屬於最能堅持的人,忍受!”
此刻,在遠方的大江之上,無數軍艦都已經收了帆,停在江心。
但密密麻麻的小船卻載著士兵不斷朝岸上運,絞盤咯吱著響,將一門門小炮和一箱箱彈藥從大軍艦上吊下來,放在下麵的小船上。
有小快艇經受不住大炮的重量,猛一顛簸,差點將船上的士兵顛下江去。
嘩啦的江水漫進船來,士兵們渾身都濕透了。
更多的小船上載滿了士兵,一口口鎧甲包放在船中,兩邊船舷坐滿了士兵,都將手中的長矛刺進水裏,在軍官的口號聲中,奮力朝岸上劃去。
黑旗飄揚,整個長江都像是沸騰了。
此刻,聯合艦隊司令官方惟已經提前上了岸,他騎著一皮棗紅色的阿拉伯馬,麵無表情地看著江上的船隻,陽光在他身後剪出黑色的剪影。
一百騎兵立在他身後,也同樣的一臉嚴肅。
一艘小船靠了岸,船上的士兵紛紛跳進水裏,飛快地朝上麵衝來,鎧甲包背在背上,手中的長矛扛在肩膀上,使他們看起來像一小片移動的森林。
另外一艘因為衝得實在太快,直接趴到了灘塗上。這一船都是火槍手,比起長矛手,他們顯得非常神氣。每人身上都穿著一件無袖短皮甲,腰上束著皮帶,還背了一口小牛皮皮包。火槍擦得雪亮,皮甲上了油,皮包上了油,就連腳下的皮靴也上了油,反正一句話,他們就是群閃閃發光的部隊。
“司令官閣下,你應該坐鎮鎮遠號指揮啊,完全沒有必要親自帶兵衝鋒。”一個陸戰隊的將領小心地說:“放心好了,末將絕不會給你丟臉的。”
方惟轉過頭來,他已經脫下了修士泡,換身了一身幹淨利索的軍裝,背上背了一壺箭,手中提著一把反曲影弓。
他用手指輕輕撫摩著繃緊的弓弦,仿佛在撫摩少女的皮膚,滿眼睛都是沉醉,有仿佛沉浸在往昔沙場征戰的回憶之中。
“坐鎮鎮遠號,看熱鬧嗎?”大方冷冷地笑起來:“艦炮根本就夠不著建奴,否則咱們也不用在這裏閑得身子發黴。你叫我留在船上,那是怕我吃敗仗,或者被敵人殺死?你不看好某,還是對我海軍陸戰隊取得這場勝利有所懷疑。”
“不是,不是的,指揮官。”大方說起話來如此嗆人,那軍官有些經受不了:“末將的意思是……末將覺得殺雞何用牛刀?”
“建奴可不是雞,不是那麽好殺的。”大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九邊精銳,多少好漢都沒在他們手頭,我漢人幾乎到了亡國滅種的地步,你說,他們是雞嗎?”
“是是是,我等早就聽說過司令官你當年在戰場上的英勇,士卒們心中都是佩服。”
大方是個愛麵子的人,聽到手下的恭維,口氣緩和了些:“我海軍陸戰隊的裝備和寧鄉軍主力一般模樣,操演的也是同樣的戰法,可謂是某一手練出來的。你們也是經久沙場的老卒,按說我不應該擔心的。不過,這是你們第一麵對建奴這個凶惡的敵人,不可大意。整支軍隊中,也隻有某和東夷在戰場上直接較量過。此戰是我陸戰隊的首戰,不容有失。否則,還不叫陸軍那些混蛋東西們給笑話死,你們臉皮厚可以裝著聽不到,老子不行。這一戰,某當衝鋒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