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2章 乏味的戰鬥

碼頭。

“建奴,建奴,正沿著山路而下!”

一個陸戰隊士兵高聲稟告。

這個時候,陸戰隊員正在解除投降的鎮守碼頭的關寧軍俘虜的武裝。幾百敵人無路可逃,又被大炮轟得喪了膽,都丟掉了手中的武器坐在地上,背著手,任由寧鄉軍用索子將他們串成一串。

內閣大學士王鐸正處於高度的亢奮之中,他顧不得年事已好,身體疲乏,饒有興致地在俘虜群中穿行,時不時厲聲嗬斥關寧軍降卒,反正不外是:“爾等好好的炎黃子孫,深受國恩,如何能夠不要祖宗做了夷狄禽獸。爾等將來就算是死了,又如何麵隊列祖列宗?”

他本就能說,一通引經據典,夾敘夾議,或雅或俗,竟罵得眾人抬不起頭來。所有人都是一臉的晦氣,隻感覺如同魔音貫腦,若非雙手被縛,隻怕人人都伸手堵住耳朵眼了。

羅全有在旁邊看得好笑,因為陸戰隊員和後續武器裝備還在不住朝岸上運,一時間也到不齊。他還真有些擔心這些俘虜突然暴動,如今看到他們一個個被王鐸罵得灰頭土臉,心中頓時一樂:這個老王的還真是厲害,這一通嘮叨,瞬間就將俘虜的士氣瓦解幹淨了。

聽到有人喊建奴來了,王鐸嚇了一跳,停止宣教,忙問:“來了多少人?”聲音中自然照例帶著一絲顫抖。

“天黑,看不清楚,隻能瞄個大概,估計不超過一百。”

羅全有抬頭看了一眼,已經形同火爐一樣的山上,嘿嘿冷笑:“建奴急眼了,想下山逃命,熱鍋上的螞蟻大約就是如此吧!”

他大吼一聲:“將俘虜押下去,結陣,堵住路口!”

話音未落,他已經首先跑了起來,直接衝到路口處。已經登陸的陸戰隊也隨即跟了上去,在路口處展開。一麵盾牌接一麵盾牌連接在一起,形成一倒矮牆,在盾牌後麵,是一排長矛手。再後麵,火槍手開始列隊。

碼頭上的火還在熊熊燃燒,借著火光,可以看到士兵身上的鎧甲和槍刃,亮得耀眼。

空氣熱騰騰地回旋著,空中有火星子肆意飛舞。

被火光一烤,王鐸身上熱烘烘地很是舒服,也不顫了。

他好奇地湊到羅全有身邊,探頭朝前方看去。前麵隻一條不寬的山路,兩麵全是長草。但中間的碎石路在光影中白得慘人,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候,遠處籠罩在灰暗的夜幕中,什麽也看不見。

王鐸喃喃道:“沒看到建奴呀,是不是弄錯了。”

回頭看了一眼王鐸,羅全有:“閣老身先士卒,末將佩服!不用著急,敵人馬上就到。”他抽了一下鼻子:“我已經能夠嗅到騷韃子身上的膻氣了。”

王鐸下意識地翕動鼻翼,可空氣中除了硝煙味還是硝煙味。

正說著話,突然間,從遠方的黑色中突然衝出一隊敵人,以百米衝刺的速度朝山下撲來。

所有的敵人都發出哇哇的亂叫,手中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門,他們居高臨下,來得如此之快,轉眼就衝到距離海軍陸戰隊五十米的地方。

這個時候,王鐸已經能夠聽到敵人靴子踩到地上碎石的聲音。

眼前卻是敵人發紅的瘋狂的眸子,王閣老一顆心頓時提到嗓子眼裏。

“長矛放平!”

一聲令下,盾牌後的長矛都放平了,以免擋住火槍的射角。

羅全有高聲下令:“火槍手,射!”

盾牌後已經戰立了大約一千多名火槍手,以每四人為一個射擊組計算,超過四百柄火槍同時開火。

地勢實在太狹窄,四百顆鉛彈同時射向那條下山的道路,是如此的密集。

轉眼,那群撲下來的人潮好象被人用重錘狠狠地砸了一擊,頓了頓。然後,就是撕心裂肺的慘叫。肉眼可見,隻一輪射擊,就要超過二十個敵軍摔到在地。被射中要害的人瞬間死去。僥幸未死之人則倒在地上,大聲慘號。

人血順著山路的坡道流淌下來,空氣中滿是人血的腥味。

接著是第二輪齊射,兩輪射擊幾乎沒有間隔,又有一片敵人倒下。

射完之後,射手就將火槍遞給後麵的戰友,然後接過一把已經上好子藥的火銃,抬手便射。

王老頭眼尖,他發現在火槍手射出第二槍的時候,建奴衝鋒的速度已經明顯地慢了下來。

到第三輪時,他們同時發出一聲喊,轉身不要命地逃了回去,轉眼就消失在夜幕裏。

羅全有手中也提著一把火槍,他從腰包裏掏出一顆紙卷,咬破了,倒了一點在引藥池裏,關上槍機,又將紙卷塞進槍管,拿起通條不住的捅著,笑道:“看敵人的人數,最多一百,三輪火槍齊射,至少放到了四十個敵軍。減員五成,這個世界上還沒有任何一支部隊能夠承受這樣的傷亡。”

前麵的地上已經堆滿了敵人的屍體和傷兵,滿耳都是慘叫聲。

羅全有說話的時候,一個敵軍突然從屍體堆裏跳出來,向朝山上逃。

第四輪火槍射擊又開始了,幾乎一個瞬間,超過一百顆鉛彈射中了他的身體。

王鐸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奇景,那個敵人身上的血液同時從身上標出,使得他看起來就好象沐浴在一片紅色的霞光裏。

那敵人趔趄了幾步,猛地摔在路邊的草叢裏,再也看不見了。

“就一個敵人……浪費彈藥!”羅全有低低地罵了一句娘。

隊伍中響起了麻利的裝填聲,準備迎接敵人的下一波攻勢。

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是一臉的平靜,就好象這不過是一場普通的軍事演戲,平日裏該怎麽樣就怎麽樣。

看到那一張張平靜的沒有表情的麵孔,王鐸的一顆提到嗓子眼裏的心落了下去。這個時候,被火烤了半天,他終於感覺到了熱。被江水打濕的衣裳開始冒起了氤氳的白氣。

羅全有側耳聽了聽:“敵人馬上就會再來,所有人穩住了。”

話音剛落,前麵又響起了亂糟糟的腳步聲,也數不清究竟又多少人,兩百三百?或許更多。

人潮前擁後擠,轉眼就衝到火槍的射程之內,被地上的屍體一阻,速度慢了下來。

“開火!”

“砰!”

一聲齊射,身邊一亮,這一次,火槍的齊射所產生的白煙彌漫開來,眼前混沌一片。

王鐸吃了一驚,感覺到不好。

可惜眼前的白煙對火槍手並沒有任何影響,他們不住地射擊,在陣前織成一道綿密的火網。任何試圖衝上來的敵人,都會被無一例外地放倒在地。

隻要射速足夠快,就算蒙上眼睛,也能獲取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

老王又低頭看了看前麵的長矛手,他們緊緊地握著槍杆子,全身的肌肉如同彈簧一樣繃緊,隻等羅全有一聲令下,就躍將出去,收割敵人的性命。

不過,這場戰鬥同長矛手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不等刀盾兵和長矛手出動,敵人非常幹脆地丟掉幾十具屍體,轉身倉皇地逃回山上去。有一個亂軍大約是慌不擇路,跑了一氣,直接從路上摔了下去,沿著陡峭的山坡骨碌碌一通聲響,也不知道滾到什麽地方去了。至於是死是活,也沒有人關心。

道路幾乎被屍體和傷兵塞滿了,人血流得越發地湍急,淌下來,已經沒到陸戰隊員的鞋幫子了。人腳一踩上去,吧嗒著響。

“這就是關寧軍,連冒著對手炮火、槍彈衝鋒的勇氣都沒有,也配稱關寧鐵騎?”羅全有鄙夷地笑了起來。

“久聞關寧鐵騎乃是九邊第一強軍,怎麽如此不堪?”王鐸也是大覺奇怪:“會不會是弄錯了?”

羅全有:“閣老,我也是邊軍出身,關寧老爺是什麽德性我最清楚不過,錯不了,就是他們。嘿嘿,什麽鐵騎,敵人一到就縮到城中死受的鐵騎能有什麽戰鬥力。”

他打了個哈欠,“先前我軍搶灘登陸的時候,倒有些意思,現在嘛……看來,這一戰也就這樣了,乏味的戰鬥啊!”

正在他說話的時候,江上數百門軍艦,超過兩百門長程艦炮還在不住轟擊。看架勢,方指揮官是打算將船上的所有炮彈都射光,也好輕裝凱旋回南通了。

身後,陸戰隊還在不住登陸,碼頭上已經有兩千多步卒。如此多的人馬,又把住路口,阿濟格是徹底地插翅難飛了。

有兩艘快艇直接衝上灘塗,船上的士兵紛紛跳下水去,高喊著號子,將上麵的四磅青銅炮順著跳板推上岸。

這種四磅炮重約六百斤,一上岸,移動起來,地麵都發出碌碌的轟鳴,就好象是兩頭喘著粗氣的怪獸。

羅全有大喜:“炮來了,這仗打起來更輕鬆了……他娘的,軍艦上的炮手也太混帳了,直接將碼頭上的建奴炮兵給端了,也不給我留一門。”

王鐸:“羅將軍,建奴的下一次進攻會在何時?”

羅全有:“鬼知道,但肯定會來的。對了,閣老若是沒事,不妨下去歇息片刻,清點一下戰果。”剛才老王的表現還可以,敢於站在隊伍裏,這讓羅全有對他的鄙夷減輕了不少。不管怎麽說,人家好歹也是當朝宰相,若是有個三長亂短,侯爺那裏須不好交代。

王鐸:“也好,老夫就去看看。”

剛要退下去,就看到一個士兵興衝衝地跑過來:“羅將軍,羅將軍,天大功勞,你猜剛才自殺的那個敵將是誰?”

“誰?”

“尚可喜,剛才我已經審問過俘虜了,錯不了。”

“啊!”羅全有和王鐸都忍不住叫出聲來。

“好好好,好得很。”王鐸手舞足蹈:“老夫這就去核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