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1章 李逵和李鬼(一)

孫元點點頭:“也罷,就罰半年的薪俸,俞亮將軍,你可心服?若不服,可在下來之後,向黃先生提起申述。

俞亮:“君侯的雷霆雨露,都是末將的恩澤,在下心服。”

孫元微笑著說:“陳鐵山,對於俞亮將軍,罰已經罰了,但斬殺耿仲明卻是一件大功勞,不能不賞,否則你就要怪某賞罰不明了。”

俞亮:“末將不敢。”

陳鐵山:“是,君侯。以俞亮將軍的功績,卻是可以記一等功的。我軍以軍功授田,至於如何賞賜,有一定之規,且記下。待到北上收複實地,再實授。”

寧鄉軍的功勳獎賞已經形成了製度,有一定之規,總體來說是借鑒了後世的軍隊的製度。分為個人一等功,集體一等功;個人二等功,集體二等功;個人三等功,集體三等功三項。

一般來說,在戰場上,一般人能夠拿到個人二等功已經是頂天了。要想得一等功,除非斬殺敵人一軍軍主或者親王、貝勒和六部大臣。上次周仲英殺尼堪,也不過是個人二等功,實在是尼堪的級別不夠。就這樣,在功勞薄上,周仲英已經有三千畝良田入帳了。

俞亮這次殺了耿仲明,六千畝上好水田還是看得到的,如此說來,半年薪俸倒不算是什麽。

眾人心中都是一陣羨慕嫉妒,除了生擒多鐸和韓岱的湯問行和強驢子。

俞亮這事經陳鐵山一鬧,最後的結果是皆大歡喜,中軍節堂的氣氛熱烈起來。

獲得空前大捷,一舉消滅八旗主力,孫元也是來了興致,笑著站起來:“走,咱們去俘虜營看看多鐸和韓岱。尤其是多鐸,他可是某的老朋友了,一別多年,還真有些想他。”

大家都道:“我等願隨侯爺一道過去看看。”

周仲英心細:“侯爺慢行,屬下先去俘虜營將那二人提出來。誰也不知道建州俘虜身上有沒有瘟疫,若是將病過給大家,小人萬死莫贖。”

說完,就一陣風似地跑了出去。

孫元:“這個周仲英辦事也妥帖,大家都換身衣裳戴上口罩。回來之後,還得按照規矩沐浴更衣消毒,若有人嫌麻煩,也不用去。”

眾將都道:“我等不怕麻煩。”能夠親眼看一看多鐸,這種機會如何能夠錯過。

也不著急,孫元等人索性安步以當車,慢慢在軍營裏走著。

夕陽已經落山,天徹底黑下去,在到俘虜營的路上,回首看去諾大老營裏燈火燦爛,梅雨季節已經過去,接下來會是豔陽天,三伏天來了。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太陽的熱氣,很好聞。夜晚的涼風夾帶著白天雨水的爽氣吹來,叫人精神大振。

行了半個時辰不到,孫元等人就見著了韓岱。

這是一座普通的村莊,相比於揚州城外那些飽受兵火已經變成一堆廢墟的地方而言,這裏還保留著不少土坯房,顯得頗為整潔。不用問,這裏定然是關押建奴高級軍官的地方。村子被柵欄分割成好幾塊,到處都是全副武裝士兵,還有輕騎兵來回巡邏。

韓岱畢竟是清朝的兵部尚書,有一間單獨的房間,裏麵還有一個隨侍的俘虜。

他左腿已經斷了一截,一張臉蒼白得看不到一絲血色,就那麽躺在一張木門板上,看起來奄奄一息。

看屋中一下子湧進來這麽多寧鄉軍軍官,那個隨侍驚得急忙跪了下去。

興泰走上前去,喝道:“韓岱。”

韓岱卻將眼睛閉上了,口中低低地哼得不停,一副已經陷如彌留模樣。

興泰又喊:“韓岱,愛新覺羅?韓岱,別裝死,我知道你能夠聽懂漢語。”

依舊是沒有人回答。

孫元看了看他,感覺這人也沒有什麽出奇之處,也就是個六十出頭的幹癟老頭。和其他俘虜一樣,他已經做了消毒,頭發剃得精光,如同一顆雞蛋。

韓岱身上穿著一件普通的白色棉布衫子。在等光下,再配上他滿是皺紋的臉,如同一具死屍:“興泰,韓岱傷得可重,還在昏迷嗎,是否已經得到基本的救治?”

興泰:“不要緊的,醫務兵都是按照加仙長傳下來的法子處理好了傷口,動脈血管已經縫好,死肉也剪掉,且已經包紮妥當。就是失血過多,養上半月應該就能好起來,如果能夠挺得多傷口發炎這一關的話……當然,韓岱的身體素質很不錯,應該死不了。”

說著話的時候,孫元看到韓岱的耳朵動了動,忍不住撲哧一聲。是啊,事關個人生死,這個韓岱是挺拔關心的。

實際上,進屋的眾寧鄉軍高級官員誰不是在戰場上生生死死打滾十多年過來的,早就練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韓岱聳耳朵的動作雖然細微,卻還是一絲不落地被大家看在眼裏。

頃刻之間,所有人都低低地笑了起來。

肉眼可見,躺在門板上的韓岱麵皮開始紅起來。

興泰氣得臉都青了:“愛新覺羅家的人原來這麽沒種,正是丟了咱們白上黑水男人的臉。”

孫元朝他擺了擺手,低頭對韓岱道:“韓岱,某知道你醒著,怎麽連同我孫元說一句話也不敢嗎?”

韓岱猛地睜開眼睛,從床板上坐了起來,看著孫元,虛弱地一拱手:“原來你就是孫太初將軍,韓岱久仰你的大名了。”

孫元指了指韓岱的隨從,示意他扶住他自己的主人。然後道:“我也久仰你的大名,前番若不是某來的及時,揚州城隻怕已經被你給攻破了,好險,好險。”

韓岱苦笑:“揚州城外那一戰,我是徹底地被孫太初你給打服了,就算我建州軍打進揚州又如何,最後還不一樣被你圍在裏麵,最後的結果和今天也沒有任何分別。不過是從一個小一點的牢籠,鑽進了另外一個大牢籠裏。”

孫元:“也不能這麽說,建州軍若是拿下揚州,某肯定不會實行長期圍困將你們餓成現在這樣,畢竟城中乃是我大明朝的百姓。到時候,說不得要架上大炮將城牆轟塌,然後千軍萬馬一起強攻了,即便有多少犧牲也在所不惜。這次揚州之戰,乃是孫某同你第一次照麵,不像多鐸都是戰場上的老朋友了,若說起打仗,你比多鐸要強一些,是個有點意思的的對手,因此,某決定過來看看。韓岱,你有什麽要求,且說,如果可以,就盡量滿足你。”

韓岱拱了拱手,一臉的感激:“多謝穎川侯能夠這麽對待我這個敗兵之將,老夫也沒有什麽要求,就想吃點新鮮水果,如果能夠送些梅子過來就最好不過了,梅子黃時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時令正好。被圍半年,老夫連一口綠色都沒見過,眼睛裏全是眼屎,口中也生滿了潰瘍。另外,還請穎傳侯開恩,給幾本書解悶。沒有書,這日子可不好熬。”

孫元對興泰道:“你記一記,等下就給他送過來。”

“是,侯爺。”

說完之後,孫元就對手下道:“走,咱們去見見多鐸。”

孫元和韓岱見麵從頭到尾都不涉及兩國、兩族之間的戰爭,也對韓岱的未來命運閉口不談。實際上,也沒有什麽好談的。這些滿清的大人物按照製度,將來都是要解送南京,交給朝廷審判的,他們的未來如何,孫元也沒有興趣。

明王朝可不是聖母白蓮花,對於這種帝國的高級官員甚至是貴族,通常都有兩種處罰方式,一是斬首,以其頭顱獻祭太廟;二是閹割,淨身之後做奴隸。無論是哪一種方式,韓岱這個雙手粘滿漢民族鮮血的凶惡的敵人都會得到應有的懲罰。

而今天孫元見到韓岱之後,並沒有如人們所預想的那樣對敵人破口大罵,或者直接使用酷刑,並不是因為要優待戰俘或者基於人道主義原則。這裏是古代,也不講究這一套。

他之所以這麽做,那是因為此刻的他是勝利者,勝利者理所應當已經保持高傲的姿態。方才的一幕,孫元都是站在高高的雲端俯視著韓岱,而韓岱則如同一隻可憐蟲乞求一口新鮮的水果,一本書。

這才是寧鄉軍,這次是他孫元應有的氣象。

而且,也無形中告訴手下,建奴在我軍眼中根本就不值一提。

從韓岱那裏出來之後,一想到將要去見多鐸,大家興趣就高漲起來,都盼望著親眼見一見這個清軍八旗主力實際的指揮者,滿清入關之後的排名在多爾袞之後的第二號戰犯。說起來,在孫元的名單裏,滿清皇帝福臨隻能排在第三。

而且多鐸這次帶兵從北京出發經山西到陝西,然後過河南到江淮,手中所粘的漢人的血最多,最是可恨。

這個時候,大家都急切想看到多鐸那可憐的模樣。

這個滿清高級將領的俘虜營由軍調處的正印官周仲英親自負責,他忙走到最前頭:“侯爺,下官在前麵帶路,多鐸就關在前麵的院子裏。”

聽到這話,湯問行心中得意,也跟了上去:“君侯,末將給你帶路。”

抓捕多鐸幾乎沒有費什麽力氣,湯問行帶著騎兵一衝,就將他擒於馬下。所以,多鐸並沒有像韓岱一樣身受重傷。同樣,他也有一個隨從貼身侍侯。畢竟是二號戰犯,還是得好好養著,也好送回南京去。若是路上病死餓死,卻是不美。

等到了院子門口,就看到驚人的一幕。

卻見那個建州隨從正提著巴掌,一耳朵抽到多鐸的臉上,用滿語罵著什麽。為什麽大家一眼就能分清動手這兩人誰是多鐸,誰是那個隨從呢?那是因為他們穿著不一樣的囚服裝,按照俘虜營的規矩,普通清軍俘虜穿的是麻布,而高級軍官則是棉衫。棉比麻貴,穿著跟舒服。

而多鐸則低著頭一聲不啃,隻將身子蜷縮成一團。

看守多鐸的軍調處守軍也不製止,就在一邊嘻嘻地看笑話。

“不對,一個隨從怎麽敢打多鐸,是不是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先前一直和湯問行頂牛的韶偉驚訝地問。

湯問行也感覺不對,麵色大變,喝道:“別打了,別打了!”

“這是多鐸?”孫元禁不住怒喝一聲:“湯問行,你辦的什麽差事,這是多鐸嗎,你確定?”

多鐸孫元可是認識的,當年在濟南的時候,兩軍打了半夜,他和多鐸還曾經肉搏過。那一仗實在太殘酷,因此,即便過了這麽多年,孫元依舊能夠清晰地回憶地多鐸的相貌。

眼前這人不是多鐸,肯定不是。

他娘的,湯問行你這個混帳東西竟敢冒功,李逵李鬼都分不清楚,是可忍,孰不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