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一群傻鳥

“我要宰了陸中秋這鳥人,一定要!”

看著陰霾的天色,韶偉已經不止一次在心中這樣發誓。

他緊緊地捏著手頭這根奇形怪狀的木棍,隻感覺手心已是汗淋淋一片。目光落到陸中秋的頭上,心中琢磨,如果這一棍下去,以自己的往日的力氣,應該不難一棍將這廝打倒在地。

這是一根怎麽樣的木棍,重七斤,長約三尺三,前輕後重,尾部有一個沉重的托。

如果沒猜錯,應該是一把火槍的木托,但卻沒有槍管。以前韶偉就住在千戶所官署裏,自然知道這不過是用來給新兵訓練的道具。火槍估計還有一陣子才能發到大家手頭。

“一定要宰了陸中秋!”這句話已經成了韶偉心中的執念,這股無邊的殺意不知道在心中響起了多少次了。

作為一個桀驁不遜,又正處於叛逆期的少年,韶偉自來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而且做事下手也是極狠。否則,當初滅雷泰滿門的時候也不會動第一刀。

據軍中上過戰場的總旗們說,他們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見到死人,一個個都吐得厲害。很多次,都在夢中被驚醒過來。這情形要持續半個月,才能得到緩解。等到後來,死人和鮮血見得多了才會徹底變得麻木。

韶偉當初卻沒有這樣的感覺,感覺自己當初動刀子的時候,就如同宰一隻雞,毫無感覺:或許,當年費洪他們不過是一群膽小鬼吧!見了死人都怕,不是漢子。就這樣的人,憑什麽做我韶偉的長官,又憑什麽對我韶偉頤指氣使?

呸,你們不配!

陸中秋,你這一個月來如此折騰爺爺,還不是想報以前在鳳陽的一箭之仇?你以為小爺就會對你認輸服軟?

今日,非殺了你不可!

想到這裏,韶偉胸口的怒火開始騰騰燃燒起來,手中的木棍捏得更緊。

天色越發地陰霾起來,黑得如同一口大鍋扣在頭頂。隱隱有電光閃過,卻密雲不雨。熱熱的空氣中仿佛被水沁透,熱得讓人懊惱,汗水如泉水一樣湧出來,就沒有一個停的時候,將身上的軍服徹底泡得透了。

這雨怎麽還不下,若是下了,也好涼快一些。

陸中秋:“槍上肩!”

“槍上肩!”一百多個士兵跟著大喊一聲,然後刷拉一聲,以手托著槍托,將木棍靠在肩上。

不知道怎麽的,聽到這一聲命令,韶偉下意識地也跟著做了這個動作。等回過神來,心中卻是一陣怒火:我這是怎麽了,我這是怎麽了,我不是要將這鳥人打死在地嗎?

“齊步走!”陸中秋又大吼一聲:“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隊伍開始整齊地朝前走,韶偉雖然不想執行這個命令,可被身後的士兵一湧,也身不由己地朝前正步走去,但嘴唇卻緊緊地抿成一條直線。

陸中秋停了一下,然後跑到韶偉身邊,對著他耳朵大吼:“你啞巴了,士兵韶偉,你怎麽不喊口號?”

韶偉猛地轉頭看著他,眼睛裏全是怒火。

“士兵韶偉,你聾了,喊起來。”陸中秋:“我問你,軍人的天職是什麽?”

“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回答問題前先喊長官。”陸中秋一邊在韶偉身邊大步走著,一邊朝他噴著口水。

因為靠得實在太近,韶偉甚至能嗅到他嘴巴裏的口臭,就厭惡地將頭轉過去:“長官,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聲音太小,我沒聽到。”陸中秋大聲咆哮:“你也算是個男人嗎,就這麽點力氣?摸摸你的褲襠,看看卵子還在不在。你當初在鳳陽的時候不是很威風嗎,怎麽今天蔫了,是不是也要學楊澤那死太監。哈,我倒是忘記了,你以前是受他關照的。”

“陸中秋,你說什麽,你他媽再說一遍!”韶偉終於爆發了,猛地停了下來,怨毒地盯著陸中秋。

“立正!”一聲令下,隊伍停了下來,所有士兵都一臉麻木的看著韶偉和陸中秋。

這一個月以來,大家每天一大早起來,第一件事情就是圍著校場跑上二十圈。跑完之後,就是吃飯。飯後休息一壺茶時間,就開始隊列訓練。踢正步、橫隊、縱隊、並列縱隊,如此要折騰到午飯時才算完。

吃過午飯,休息片刻,又開始跑步,圍校場二十圈之後,繼續隊列訓練。

到了晚間,還不算完,吃過飯,就是開會,學習條例。一般是旗總在上麵念,士兵在下麵聽。然後,官長體問,士兵回答。

到天黑之後,才能上床睡覺。

可這還不算晚,常常是到了半夜,大家睡得正香,就有一陣響亮的鼓聲傳來,開始緊急集合。

於是,大家得在一通鼓的時間中穿好軍裝,拿起武器----就是這根木棍---跑步到較場排成整齊的隊型。

無論是緊急集合還是隊列訓練,若你有個差遲,等待自己的除了軍官們的口水,就是嚴厲的體罰---繞操場跑二十圈。

可以說,這一個月以來每天天一亮,從眼睛掙開,到閉目睡覺,大家就沒有個空閑時間。

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還怨聲載道,可成天這麽打熬氣力,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大家都被徹底練得麻木了。

現在,韶偉和陸旗總又發生了衝突。若是在以前剛進軍營的時候,大家或許還有些看熱鬧的心思,可如今大家卻完全沒有了興趣。

“士兵韶偉,好,你現在總算大起聲音來了,如此,還像是個男人!”陸中秋大吼:“我問你,軍隊之中,不聽號令,當如何處置?”

“什麽軍隊之中,老子不幹了!”韶偉狠狠地將手中的木棍扔在地上,聲嘶力竭地叫著:“陸中秋,咱們找個地方練練,如果你真的帶種?”

“你要同我約鬥,好!”陸中秋大笑起來:“不過,你得等等,等今天的訓練任務完成之後再說。雖然說我軍禁止私鬥,不過,你現在都脫軍裝了。那麽,我倒是可以教訓你一頓。你連訓練的苦都吃不了,還想和我打架?”

見妻總和韶偉約鬥,眾人都是心中一驚,小小地**起來。

“少他媽說這些廢話,選個日子,選個地點。”

“明日午時,校場,韶偉,若你夠膽就過來。”陸中秋冷笑一聲,然後對眾人說:“大家已經訓練滿一個月了,按照軍中的規矩,每個月有三天休假。”

眾人一聽,滿目的表情突然活泛起來,同時心中一震:一個月了,整整一個月了,時間怎麽過得這麽快。以前千戶所集訓,不是隻兩天嗎,這次怎麽這麽長?

“好,看誰沒有膽子!”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現在,訓練還沒有結束。”陸中秋回頭指著韶偉,對手下大聲吼道:“要休假也是明天的事,現在,聽我口令,齊步走,一二一,一二一……”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隊伍又開始走起來,同月初時亂七八糟的情形不同,如今的第六隊已經有了形狀,走起隊列來整齊劃一,還真像是早晨剛疊好的被子,像一個豆腐塊。

韶偉狠狠地將手中的木棍扔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走到校場邊上那顆香樟樹下,懨懨地看著較場中訓練的那一千多個士兵。

有人在跑步:“一二三四!”汗水將頭發全都泡濕了,整個人仿佛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

“殺殺殺殺!”有小隊在練習刺殺,一個個都仿佛要將身上所有力氣用盡一般,一張張臉漲得通紅,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們脖子上的青筋。

有小隊則盤膝做在地上,有軍官站在隊伍麵前大聲吼著什麽,下麵的士兵則一個個抬起頭,大聲吼:“是,長官!”

“聽清楚了,長官!”

……

“一群傻鳥!”韶偉諷刺地冷笑一聲。軍營大門已經關閉了一個月,他也沒辦法離開。正能坐在這裏等,等到晚上,休假的時候,才能出營。

正在這個時候,“轟隆!”雷聲響起。

整個校場上,一千多顆腦袋同時抬了起來,朝天上看去。

韶偉吃了一驚,要打雷了,這樹下可不能呆,否則搞不好要被雷劈。

他忙站起來,正要跑回軍營。

但終究竟是遲了一步,一滴黃豆大的雨水落到他臉上。還沒等他伸手去擦,第二顆,第三顆,第一百顆雨水落下。

“嘩啦!”白花花的雨水落到頭上,頃刻之間,韶偉就被徹底地淋透了。

“爽快!”時間已經到了崇禎八年七月下旬,正是秋收季節,也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成天在操場上摸爬滾打,身上熱得都快熟了。被這雨一淋,頓時透心的涼,爽得讓人直想呻吟出聲。

這個時候,正在校場上訓練的士兵們同時**起來,有人伸手去抹麵上的雨水,有人伸手遮頭,有的人甚至想朝邊上跑去。

軍官們大聲吼叫:“站住,站住,都不許動!”

“立正,立正!”

韶偉如今是恨頭了這支軍隊,自從進了軍營之後,軍官們無日不想折磨自己,以報當初在鳳陽時的一箭之仇。老子可不是麵團,任你們搓圓捏扁。

還有半個時辰軍營就要開門休假,老子等下就脫了軍裝回姐姐那裏去,再不回來了。

看到士兵們有些**,韶偉冷笑一聲,一個報複的念頭從心中升起,立即回頭用盡全身力氣大吼:“下雨了,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