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阿花

那個半老徐娘嘿嘿笑了兩聲,既沒有覺得尷尬,也沒有生氣。一掀簾子,對我們說:“各位請進,老婆婆在裏麵等你們呢。”

我跟著眾人走到屋子裏。這是一個大間。我看見裏麵種滿了花草,甚至一些藤藤蔓蔓爬到了房梁上。整個房間就像一塊菜地。

我問徐娘:“老婆婆在哪呢?”

徐娘咳嗽了一聲說:“老婆婆,程大力和桃花他們來啦。”

然後就聽見一扇屏風後麵一個蒼老的聲音說:“把屏風拉起來吧。”

徐娘答應了一聲。拉起屏風。

我看見屏風後麵一張雕花大床。比我家的破床大了三倍不止。上麵躺著一個體態臃腫的老太太。

士可殺不可辱啊。我心說,你就算是千眼井的老婆婆也不能這麽沒禮貌吧。居然躺在**見客?

然而,我馬上就發現不對勁了。這老太太的麵積也太大了。整個身子居然把這麽大的床都占滿了。而且,她也太扁了。就像一個灌了水的大氣球放在**,扁扁的攤成一堆。

最近這怪物還真是層出不窮啊。原來千眼井的老婆婆是這麽個人物。和電視上動物世界裏的水母似的。怪不得當年把十裏八鄉的人嚇夠嗆。其實她根本不用教訓別人,隻要躺在**讓人看上一眼就夠可怕的了。

桃花見我不錯眼珠得盯著老婆婆看,滿眼的好奇,實在是很無禮。連忙悄悄踢了我一腳。

我馬上會意,低下頭,恭恭敬敬的說:“我是程家莊的程大力,老婆婆您好。”

老婆婆並沒有抬頭,眼睛下瞟,看了我幾眼,嗬嗬笑了兩聲,說是在笑,但是聽不出任何高興地感覺。然後說:“老婆子年輕的時候得了病,全身骨頭都軟化了,近年來隻長了一身臭肉。每天隻好躺在**,讓客人見笑了。”

我不知道怎麽接話,隻好一個勁說:“沒有沒有。”

老婆婆沒有理會我滿肚子的誠惶誠恐。兩眼盯著屋頂,自顧得張著嘴喊:“阿花,快扶我起來,讓我好好看看客人。”

我看向那半老徐娘,心想:“原來她叫阿花。”

我心裏替她為難。老婆婆全身軟的像個爛柿子,扶起胳膊攤了脖子。這可怎麽扶?

但是阿花服侍這老家夥估計有些年頭了,總有一套辦法吧。於是我又興致勃勃得看熱鬧,想看看她有什麽新鮮古怪的方法。

可阿花站在那一動不動,好像沒聽見一樣。

我正要提醒她,就聽見房梁上一陣異響,然後爬下來一條幾米長的大蛇,全身滿布著花紋。

這條大蛇動作嫻熟得爬到老婆婆**,七纏八扭把老婆婆扶起來。老太太所有想要癱倒的關節都被蛇身托著。乍一看,還真像是已經坐起來了。

我恍然大悟,原來這條大花蛇才是“阿花”。不過想想也對,想要扶起老婆婆這麽個情況特殊的人來,還非得是蛇不可。

我正在暗自讚歎。老婆婆又說:“離近點。”

那條蛇嘩的一下爬過來,托著老太太,幾乎和我來了個麵對麵。

老太太可能在**躺得久了,身上的味道總覺得有點異樣。我想躲開,可又不敢。我想皺眉,可好像也不大合適。

我這才明白,不講衛生對別人來說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老婆婆滿頭白發蓬鬆著,一半貼在腦袋上,一半擋在臉上,而臉上滿布著皺紋和老人斑,這模樣……哎,我寧願麵對在她旁邊吐著信子的大花蛇。

這一人一蛇就像是一棵老樹身上纏滿了樹藤。他們盯著我一望就是一刻鍾。我被他們看得腿都麻了。

老婆婆終於命蛇退開幾步,然後別過頭去,對那條大花蛇說:“好像有,又好像沒有。我看不出來,阿花,你呢?”

阿花沒有任何表示。

老婆婆想了想,對八嬸說:“他身上帶蛇骨香了吧?去給我拿下來。阿花要親自查查這小子。”

八嬸難得的聲音小了一次:“大力從小住在那老鼠窩附近,身上沾染了不少鼠氣,阿花別弄錯了。”

老婆婆不耐煩得說:“難道我的阿花連這個也分辨不出來?別磨磨蹭蹭的。”

八嬸隻得走過來,把我身上那個布袋解下來。一邊解,一邊在我耳邊輕輕說:“別害怕。沉住氣。”

我心裏納悶,害怕什麽?難道八嬸看出來了我害怕老婆婆?這也太有損我大無畏的男子漢形象了。不過,老婆婆長成這樣,怕一怕也是人之常情啊。不過,為什麽要沉住氣?老婆婆再醜也不至於把我嚇瘋了啊。

我正亂糟糟得瞎想。就聽見老婆婆一聲呼哨。緊接著那條大花蛇把她放到**,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而之勢把我卷起來。

我一聲驚呼,想掙紮,可根本掙不開。

桃花顯然也沒料到會有這種情況。見那條大花蛇擺明了要對付我,什麽也顧不得了,尖叫著衝過來。

可八嬸和桃花媽一臉不忍得把桃花拉了回去。八嬸一直小聲得嘟囔:“真為他好就別動,這不是你該攙和的事。”

桃花哭著什麽也不肯聽。一直扭動著身體想過來。可八嬸把她拽的緊緊地。桃花滿臉淚痕,又是害怕又是擔心又是憤怒。

我被大花蛇卷住,身上越來越緊,終於一動也不能動。我望著桃花,想張嘴說什麽。可花蛇纏得太緊了。肺裏的空氣被壓迫出來,讓我隻能張張嘴。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緊接著眼前一黑。

我以為是要暈了。可滿鼻子的腥臭讓我突然明白過來。我的腦袋被蛇吞到嘴裏了。

一個柔軟的東西在我鼻孔、耳朵裏亂鑽。我猜到,這是蛇的舌頭。

有幾次,它甚至想鑽到我的嘴裏。可我緊咬牙關,死活不開口。要是讓它進了我的嘴,我豈不是和它接吻了?我的初吻還要留給桃花呢。

我心裏五味雜陳。這是明目張膽的謀殺啊。當著這麽多人的麵。這老怪物真是膽大心黑……隻可惜,我到死也不知道哪裏得罪了人家。

我突然想起老麻頭那不懷好意又深不可測的笑:千眼井的女婿是那麽好當的嗎?

正當我窒息到極點。腦袋發暈,意識模糊的時候。腦袋突然一涼,我試著呼吸,久違的清新空氣重新傳來。

我被蛇扔到地上,隨即被跑過來的桃花扶起來。我伸手抹了一把臉,把蛇嘴裏的粘液抹掉,然後睜開眼。

八嬸。桃花媽,甚至剛認識不久的徐娘,都一臉關切得望著我。

阿花已經重新把老婆婆托起來。

老婆婆向我說:“孩子,婆婆先給你說個對不起。隻是事關重大,不得不對你檢查一番。”

我氣急敗壞,又不敢發作:“檢查什麽?”

老婆婆說:“檢查你是不是中了蠱鼠之毒。”

我聽了這話,隱隱覺得有些不安,問她:“什麽是蠱鼠之毒?檢查的結果怎麽樣?我到底中毒沒?”

可老婆婆並不回答我的話,反而問我:“聽你八嬸說,你和桃花走得挺近?”

我說:“是啊。我喜歡她,她喜歡我。”

老婆婆麵露笑容:“年輕人,直抒胸臆,毫無顧忌。好!老婆婆我就成全了你怎麽樣?”

我聽了這話,一下愣在那裏。巨大的狂喜湧來,我反而不知道怎麽表達自己的喜悅。

可我沒高興多久。就聽見桃花媽說:“不行啊。大力身上有鼠氣。隻能遮掩不能除盡。根本沒辦法養蛇。他要是娶了桃花,我家的蛇就沒辦法再養了。”

老婆婆說:“那倒沒關係。如果我能除去他身上的鼠氣。你是不是就不反對了?”

桃花媽說:“大力這孩子挺機靈的。如果能除去鼠氣,我當然願意讓桃花嫁給他。”

老婆婆歎了口氣說:“看見他們倆。我就想起你姐姐來。當年的悲劇,可是不能再重演了。”

我馬上反應過來,這是在說八嬸。我回頭向八嬸望去。卻見她低著頭。沉默不語,好像滿腹心事。

老婆婆又對我說:“小夥子,你沒有中毒。否則的話,剛才你的頭就留在蛇肚子裏了。”

這話聽得我倒吸一口冷氣,我問老婆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蠱鼠之毒是什麽?為什麽懷疑我中毒了?”

老婆婆又說:“你和這件事總也有點關係。等你以後娶了桃花,咱們更是一家人了。索性現在就跟你說了吧。”然後她又對八嬸、桃花媽、桃花、徐娘等人說:“你們也聽聽。”

她是這裏的長輩,而且有一條殺人不眨眼的蛇。她讓聽聽,誰敢不聽?何況,每個人都很好奇,所謂的蠱鼠之毒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老婆婆腦袋轉動不靈活,但是不影響她臉上做出各種生動的表情。

老婆婆深情地望著遠方,緩緩說:“你們可知道,千眼井的祖師爺,是什麽人物?”

我連忙接話,以助她的談性:“不知道。祖師爺是什麽人物?”

老婆婆笑了一聲:“不但你不知道。就連她們這幾個正統千眼井的人都不大清楚。千眼井曆代祭拜祖師爺畫像,可真正能明了她老人家事跡的,嘿嘿,還真沒有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