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鼠

我閉上眼睛等死。就聽見窗外一聲淒慘的哭泣。比鼠洞裏的陰笑還嚇人。

然後又一聲岔了聲的慘叫:“老婆婆,你放了她吧。”

老婆婆說:“誰在外麵,進來。”

桃花滿臉疲憊之色,走進來。後麵跟著桃花媽、八嬸。

老婆婆冷笑了一聲:“你們還真是情深義重,怎麽,都沒回家?趴在我老婆子窗根底下聽了半夜?”

幾人都不說話,隻有桃花嚶嚶得哭。

老婆婆說:“你們和他熟絡,不忍心看他死,這我能理解。可是,萬一這小子出點什麽岔子,那得死多少人,你們知道嗎?”

八嬸開口了:“老婆婆,您這一刀下去,桃花這一輩子,估計就得像我一樣了。”

老婆婆聽了這話,顯然有些觸動,想了想說:“但是事關重大,不能因為他……”

八嬸cha話說:“大力也隻是在晚上子時才會失去神智。別的時候根本沒事。隻要在半夜把他看好就行了。”

老婆婆一臉狐疑:“他今天晚上確實是這樣,可誰能擔保別的時候呢?”

八嬸說:“我偷偷觀察他好幾天了。每次都是在子時。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我和老婆婆全都差異得喊出來:“你觀察好幾天了?”

八嬸點點頭:“那天大力從老鼠洞裏爬出來,我就覺得他不對勁。我把桃花送回去後,就連忙趕回來。正好看見他睡在大街上。我剛要把他弄回去,就見他慢慢爬起來,翻牆進了別人家。然後是一陣雞叫,他又逃到冬瓜奶奶家了。我怕他有什麽事,悄悄跟上,見他在冬瓜奶奶家拿著一隻雞在吃。我心裏奇怪,就算餓的再狠也得煮煮啊。過了一會,大力突然倒在地上,手裏的雞往一旁一扔,就睡著了。我看看表,正好是淩晨一點。從那天起,我就留意上了大力。見他每晚子時都會夢遊似地在村子裏亂轉。”

老婆婆沉吟不語。桃花像見了救星似地大叫:“就是啊,就是啊。大力又沒中毒,別殺他啊。晚上我看著他,不讓他出去亂跑。不就兩個鍾頭嗎。”

老婆婆拿眼睛瞟著桃花媽:“你一向做事嚴謹。從來都是公義重於私情,你說,這件事該怎麽辦?”

桃花媽看了看我,說:“我和這小子也沒什麽私情可言。不過就公義來說。當年祖師爺嚴令,凡是身中蠱毒者,殺無赦。但是這小子好像也沒中毒。雖然晚上有點反常,但是也不是不可以預防。人命大於天,雖然咱們不怕警察來查案。但是殺了他,愧於心。”

我聽得心中感激,不過更多的是害怕:什麽叫“不怕警察來查?”千眼井的人該是有多牛bi?

老婆婆說:“既然如此,就聽你的。小夥子,老婆婆不殺你了。而且還要送你一件禮物。”

我心說真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忙問:“什麽禮物?”

老婆婆說:“就是你身上的阿花。有它在你身邊,我就放心了,你晚上應該鬧不出動靜來。”

老婆婆又喊了一聲:“阿花,以後你就跟著這小子。晚上他要是再發瘋就給我把他纏住。每天都要在他十步之內。”

阿花吐了吐信子。看了老婆婆一眼,然後在我臉上蹭起來。

我惡心得大叫,對老婆婆說:“你這蛇公的母的啊,怎麽這麽個毛病。”

老婆婆笑了笑:“你最好還是老實點。把它惹毛了,可就不是tiantian的事了。”

桃花媽說:“老婆婆,你把這蛇放大力這。你的生活起居誰照顧?”

老婆婆說:“難道咱們千眼井還找不出來幾條像樣的蛇嗎?”

老妖婆子這我是一分鍾也呆不下去了。隨便說了幾句就想走。

可阿花纏著我不肯放下來。氣得我大喝一聲:“鬆開。”

阿花隨即鬆開身子,爬在一邊。

我心想:“還真聽話,就是長得惡心了一點。”

桃花等人也都告辭出來。

從老婆婆家出來。我不知道該往哪去。我看著桃花,意思是說:“今晚還住你家?”

桃花看著桃花媽,意思是:“今晚還讓他住嗎?”

桃花媽看著八嬸,意思是:“趕快把這個混小子領走。”

最後八嬸咳嗽了一聲:“大力呀。你在桃花家住著不方便。還是跟我回去吧。”

男子漢就得有點骨氣。既然桃花媽不想讓我住,我死皮賴臉得哀求也沒用。我點了點頭,和桃花道別。然後離了千眼井,往程家莊走去。那條蛇跟在我後麵不遠處,吐著信子跟上來。

一路無話。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大早。八嬸又不見人影了。我起來找了點飯吃了。那條蛇也不知道哪去了,走丟了最好。

我溜達著出了門。走了一會我就發現。阿花就在附近,隻不過它很善於隱藏自己的行蹤。如果不是刻意觀察,根本發現不了。

我有心把它甩掉,拐彎抹角得在街上亂轉。正走過一個街角,回頭看是不是把阿花甩掉了。迎麵過來一個人,我倆都沒留意,狠狠撞在一塊了。

我下盤穩,隻是晃了一晃。對麵那人就沒這麽好運氣了,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我低頭一看:“喲,真是人生無處不相逢,這不阿進嗎?”

想起那天阿進的囂張氣焰,我就氣不打一處來。抬腳就要往阿進身上踩。可沒等我腳落下去,就聽見阿進身後一人喊:“大力,你幹什麽?”

我抬頭一看:“喲,這不是村長嗎?村長後麵跟著吳會計,張書記。全都一臉阿諛奉承。”

在村長麵前我還是得收斂點,我衝他們打招呼說:“幹嘛呀這是,開黨代會?”

村長走過來把阿進扶起來。說:“比黨代會重要。阿進要定親了。新娘子她爹可是大學教授。”

“定親?和那個莉莉”

阿進點了點頭。一臉友善:“明天記得來我家吃飯啊。全村人都來。”說著,遞過來一張喜帖。動作親切自然,好像前兩天把我綁在樹上的另有其人。

訂婚又不是結婚,鬧這麽大排場。臭顯擺什麽。我把喜帖隨便揣兜裏走了。

百無聊賴得在村子裏閑逛了一會。我又回八嬸家看電視了。

這一天過得很無聊,恐怕不是無聊,而是對晚上的恐懼。

晚上吃飯的時候,我問八嬸:“明天阿進定親。你知道嗎。”

八嬸不答,從鼻孔裏出氣:“嗯。”

我又問:“那你去嗎?”

八嬸幹幹脆脆:“不去,我看不上那小子。”

我在一邊嘿嘿得樂。

八嬸說:“別樂。一會睡覺的時候讓阿花纏住你。”

我果然樂不出來了。

八嬸收拾了碗筷,早早關門睡了。我在外麵**長籲短歎。阿花盤在房梁上虎視眈眈。

難道我後半輩子就要這樣了?每天晚上都要經曆一遍這樣的痛苦?做一個荒誕不經的夢,被大蟒蛇結結實實纏住?

我和桃花結婚了怎麽辦?她能允許一隻蛇大半夜把我卷起來嗎?她是養蛇的,肯定不會怕蛇。但是……

這滿腦子不著邊際得亂想。堪堪等到十一點。從現實進入夢境。

與以往不同的是,我開始有意識得與困意抗爭。以前隻能堅持一分鍾不到。我現在已經能堅持兩分多鍾了。

正所謂積少成多,零存整取。照這個速度。我還是有希望在有生之年把每天午夜的撒癔症控製在幾分鍾之內。那麽短時時間,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了。

這次的夢與以往沒什麽區別。我依然是作為一隻禽獸,和我的獸友們被兩條腿的人趕得東奔西跑。

當我滿頭大汗從夢裏醒過來時。阿花果然正死死得卷著我。

我說:“我醒了,把我放下來吧。”

阿花看了看我,身上的力道一鬆,我重新掉到**。

習慣就好,習慣就好。我拍著胸口安慰我自己。

不過是每天晚上做個夢而已,醒了之後說句話接著睡就行了。這樣也沒什麽不好,而且晚上醒一次,能有效預防尿炕。

凡事要往好的方麵看。我能活下來,全靠這個人生信條。

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八嬸又不見了。我心裏奇怪,以前不見也就算了,找牌友打牌可以理解。

今天不是全村人都去阿進家吃席嗎?也沒人和她玩啊,這是跑哪去了?

我看了看鍋,殘羹冷炙。想著阿進家的人大魚大肉得吃喝,我卻在這吃剩飯。不禁有點心有不甘。

我從八嬸家溜達出來。打算去吃阿進家的酒席。

我這樣可不算厚顏無恥,為了吃沒骨氣啊。我隻是,正因為討厭阿進,所以才要吃他們家的飯,把他吃窮,對,我是報仇去了。

我把自己說服,貼著牆根往阿進家趕。

一路上生怕碰上什麽人,落下“大力雖然和阿進是死對頭,一聽見吃席,忙不迭的就湊上去了”的口實。

這一路上當真還是一個人沒見著。看來大家都早早得趕過去了。

人群的喧鬧聲在兩條街外就聽見了。我迂回著在阿進家那幾件大瓦房周圍轉悠,想找一個既不引起大家注意,又不影響我吃飯的法子。

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難道我還能整容不成。也罷,我程大力向來是隨心所欲,今天就是來吃席了,怎麽地吧。今天吃完,明天照樣揍阿進一頓,怎麽地吧。你能把我怎麽樣?

想到這裏,我把心一橫,大搖大擺從正門口往裏走。

不料有兩個小夥子把我攔住了:“大力,你的紅包呢?今天是阿進大喜的日子,不隨禮不合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