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雲悠悠,古樹參天,山巒上,隱隱約約顯現出一座雄偉的道觀。
如同平日一般,上千名弟子在廣場上練習著劍術。不遠處的天王閣,幽深的殿堂內,有異香傳出,幾名身穿著淡藍色道袍的弟子正盤坐在蒲團上,靜靜誦念著經文。
“道為無形之道,亦是無名之道。無形之形,有名之名,為天地養,為天地生。生則育萬物,育萬物則養自身,域中之大,不過無中生有,一帶二三爾。”
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和光同塵,隱於世間。一步踏出紅塵,長生不死,大逍遙大自在,這是所有道觀的教義,也是最終的追求。隻是到了如今,還有誰會記得呢?
他們爭的,隻是天下第一……
天王閣旁邊,是養心殿。殿中一片漆黑,隻有一點燭光在微風中輕輕搖擺著,映襯著那個老人的皺紋。
輕微的腳步聲響起,雲落走了進來,她坐在了旁邊的蒲團上,靜靜看著那個老人,她很清楚,老人早已知道了在評將台會上發生的一切。
“你來了?”
“我來了。”
“陳穀雨不可能會是我們裁決觀的人。”
雲落皺眉:“為什麽,當初因為你的話我親自去山下將他帶入山門,怎麽到了現在卻是這樣的結果?他的天賦不弱,未來絕對會是很好的助力。”
“此時不同往日,如果不是助力,而是威脅呢?”
“你們還有十年之約,但是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你必敗無疑。”
“不可能!”
雲落臉色凜冽,她是驕傲而無敵的,雖然很欣賞陳穀雨的天賦,但是在這方麵她絕對不會示弱。
“修煉三年,就有了可以與論道一戰的實力,甚至憑借著劍宗的手段,能夠讓唐皇受傷,這樣的人在七年以後,你有信心戰勝他嗎?”
雲落很仔細地想了想,最後無奈得出了一個結論,但是她從來都不是一個不敢麵對的人:“上古劍宗的手段,還有融合的道術,的確很可怕,但我不會敗,就算真的我敗給了他,那麽就由他來領導裁決觀,這不是一樣的結果?”
“一個輪回的人,怎麽能領導我裁決觀?”老人笑了笑,眼神中有著說不出的深意:“當時發現他時,我們便知道了一切,本來是想把他帶回,作為你的試煉對象,但現在看來,已經是失控了。”
“失控了?輪回……究竟是什麽?”
“我不知道。我們隻能從古籍中得到一些零星的信息,融合是其中的一個表現方式,但隻是很小的一個方麵。具體點說,輪回或許是一種體質,它的作用便是容納百川,如果說我們每一個人的天賦都是有限的,實力到了一定程度若無機緣便很難增長,那麽他,他的未來永無終點。”
老人站起身來,手輕輕一揮,在空中凝聚出了一團清水,然後,一滴血滴入了水中,很快地,那團清澈明朗的清水化作了紅濁的一片。
老人笑著說道:“你能讓它恢複成原樣嗎?”
“可以!”雲落說道,纖手一抬。
“等等,前提是你是這團水的一部分,而不是從外界入手。”
雲落一愣,沉默了下,說道:“做不到了。”
“對,做不到,我們所有人都做不到,我們能做的隻是眼睜睜地看著這團清水被汙濁,包括我們自己。但是……若是在血液尚未擴散之
時,能做到嗎?”
雲落緊緊盯著那團清水,下一刻,時光流轉,再次回到了血液被滴下前的瞬間。
“嘀嗒!”
血液入水,尚未擴散,包裹著血液的那一區域忽然沸騰起來,然後裹挾著血液衝出了那片空間,灑落在地。
清水還是清水,雖然少了不起眼的一部分,但依舊清澈明朗。
“明白了嗎?”
“明白了。”
“那滴血液便是陳穀雨,清水便是整個人間。如果我們不加阻止,那麽他的未來將不可想象,他會為了自己的成長汙濁整個人間,天地之力從此斷絕,直至毀滅。”
“海納百川,而輪回,吞噬的將會是一切。”
“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雲落的臉色有點蒼白。
“有,我們想過。”老人淡淡說道,又取出了一滴血液,滴入水中,不過奇怪的是,這滴血液並沒有擴散開來,而是緊緊地守著自己的那一方區域,互不侵犯。
“這是……”
“這是控製,將他的能力控製住。但顯然,我們失敗了,輪回不可控,他現在展現出的潛力已經足以讓我們畏懼。”
“啪。”
老人輕輕地將清水拍散,坐回了蒲團上。
“我們能做的,隻有犧牲,犧牲那一部分。”
雲落似乎也接受了這樣的說法,皺著眉道:“那麽,誰會為了這麽縹緲的說法去犧牲?”
“無論願不願意,我們隻需要推動下去,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那時候,一切自會水到渠成。陳穀雨,不是與他們結怨了嗎?”
“他們……”雲落一愣,很快反應過來他們是誰,隻是,這一次的評將台會,原來從一開始就被賦予了不同的含義嗎?
他去那裏,隻是為了結仇,而不是為裁決觀奪取第一,甚至四年前的事……
老人看了她一眼,說道:“為了天下蒼生!”
雲落說道:“為了天下蒼生。”
“你去把他帶回來吧,至少現在還是我裁決觀的弟子,流落在外不好。他身上穿著你的天絲雪甲,你應該能感應到他的所在吧!”
雲落想起了那個夜晚,她將內甲交到陳穀雨手中,並且希冀他能再為裁決觀奪取一個第一,隻是現在,這寄托著希望的內甲卻成了他的索命符嗎?如果說裁決觀是一個蛛網,而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將偶爾迷失在外的獵物帶回這個蛛網,然後盡他們的義務。
比如,犧牲……
她抿著鮮紅的唇,輕輕說道:“是!”
雲落退下,黑暗中,淡淡的燭光還是黯淡地閃爍著,老人似有似無地歎息。
“吞噬一切的輪回體質,真的存在嗎?嗬嗬。”
他是青石,裁決觀的副觀主,人間的大人物。他的權勢與實力都已經到了最巔峰,現在唯一所求,隻是長生不死罷了。
……
夜深了。
森林裏輕輕吹拂著秋季的寒風,樹枝微微搖擺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音。星光璀璨,灑落在中央的湖泊上,湖水清澈,映下這漫天星霜。明月皎潔,像是一個嬌羞的少女,輕輕地躲藏在烏雲身上,偶爾才露出嬌俏的身軀,灑下清冷的光明。
湖泊旁邊是一攤篝火。火星四竄,上麵正烤著幾條魚。
越汐拿著木棍輕輕轉動著
,目光卻盯著其他地方,像是在想著什麽東西。陳穀雨靠在樹邊,雖然身上火辣辣的痛,但是傷膏清涼的感覺其實已經將這種感覺消減了不少。
下午塗抹傷膏的過程的確很旖旎,但是陳穀雨在意的卻不是這個,因為他當時在講著另一件事。
關於他們的曾經。
越汐回過頭,忽然說道:“很不錯的故事。”
“嗯?這不是故事。”
“很抱歉,我無法想象這麽奇異的事,另一個世界,古唐,長安,而且還死在了那裏。雖然我沒有了以前的記憶,但我想我應該是這個世界的人。”
越汐很鄭重地說著,但陳穀雨還是察覺到了她隱藏著的笑意,不禁苦笑道:“我說的都是實話……算了,以後你會想起來的。”
雖然越汐失憶了不記得古唐的事,但是至少再一次遇到了她,很幸運,不是嗎?說不定,以後自然就回憶起以前的事了,而且,既然越汐能夠重新出現在這個人間,那麽未來,他也一定能夠回去的。
想通了這些,陳穀雨的心情也好了起來,同時打定主意,盡快回裁決觀去問問雲落,是不是死而複生之人會失去從前的記憶以及古唐究竟在哪裏,他相信雲落一定會給出一個解釋的。
他的心中現在已經多了許多疑問,楊七夕為什麽會忘記曾經的一切,而且為什麽古唐死去之人會在這個人間死而複生,以前陳穀雨不知道,可是現在經曆了那麽多事,他很清楚道法雖然厲害,但遠沒有強到這種能逆天複活人的地步,而越汐的死而複生,隻能說明這其中一定有著什麽他不知道的問題所在。
越汐看了他一眼,忽然說道:“雖然你說的事很離譜,但我能感受到我們之間仿佛真的有那種很奇怪的聯係,或許,我們以前真的認識吧……不過現在也不遲,你好,我叫越汐。”
陳穀雨一愣,眼神中一陣恍惚,但很快反應過來,馬上說道:“你好,我是陳穀雨。”
真的好像呢……
越汐繼續烤著魚,說道:“這樣我們就是朋友了,就當重新開始吧,不過,我們可不是你故事裏的那種關係哦!”
“嗬嗬,那是自然。”
不知不覺中,烤魚的香味已經濃厚了起來,越汐輕輕吹了口氣,然後將魚遞到了陳穀雨身前。
陳穀雨咽了咽口水,雖然很餓,但還是說道:“你還沒吃吧,你先吃,我還不餓呢。”
越汐皺了皺眉,直接將魚塞到了他手裏,然後轉身翻動著其他的烤魚:“我也不餓,你是傷者。”
她的聲音很清冷,但陳穀雨現在已經知道這是習慣與一直以來生活的壞境所致,並不是因為她自身的冷淡,他低著頭輕輕說道:“謝謝!”
越汐沒有說話,嘴角卻是忽然揚高了點,顯然心情不錯。
很快兩人就吃光了烤魚,又從樹上摘了點水果,當做是飯後消遣了。
吃完東西,越汐抱膝坐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平靜而美麗的湖泊。
陳穀雨躺在身後,抬頭看著她,深紅色的軍裝看上去是那麽地纖細,她的肩有點窄,現在抱膝坐在那裏,頭埋在膝上,忽然有種說不出的孤獨,讓人憐惜。
“介意說說你的事嗎?”雖然越汐失憶了,但陳穀雨還是想知道她來到這裏後的事,也是為了緩解現在有些苦悶的氣氛,他忽然問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