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籌交錯的聲音在這一刻停下,就如樂伶手中那高高揚起的樂調瞬間跌至穀底,充滿了一種惡搞般的滑稽感。

不過沒有人敢笑,就連那幾個無辜地被砸得頭破血流的公子哥也隻是睜大了眼,剛想起來大喝一聲,聲音卡在喉嚨口便再也出不去了。

所有人都看著門外的那個青年。

這個青年,許多人都認識,畢竟參加宴席的都是來自寧海城上流社會的大人物,他們很清楚,這青年這時候應該坐在首席的最中央處那才叫正常,如今這般,隻能說肯定是出大事了。

當然,也有許多人不認識,那些年少一點的大多隻是聽過其名未見其人,可是看到那身寧海學府的製服以及製服上讓人作嘔的血跡便知道了,這時候做個啞巴肯定是最好的選擇。

那些家族的掌舵人以及未來的繼承人,從來都不會缺少這方麵的智慧,所以也就導致了一時間的全場靜寂。

最先開口的劉府主,他震驚地站了起來,看著陳穀雨:“阿雨,你,你這是怎麽了?”即便是以他的見多識廣,也萬萬沒有料到僅僅是片刻的分離竟然會成這樣子,陳穀雨全身染血而來,這是怎麽了?

陳穀雨沒有說話,他的雙眼血紅,直直地看著最前麵的李峰,長劍舉起,痛苦地嘶吼道:“你找死!”

誰找死?

一開始眾人都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不過很快,他們便找到了那長劍所指的對象,正一臉淡然站起身來的城主李峰,他臉上帶著奇怪的笑意,問道:“陳賢侄,你這是怎麽了?”

奇怪的笑意背後,還有一絲絲疑惑以及不理解,似乎他是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於是所有人又將目光回到了陳穀雨的身上。

陳穀雨自然不會多說,身上道力如同開了閘的流水一般,瘋狂地傾瀉而出,雖然雷霆經已經不在了,但他問經第三頁的基礎還在,道力渲染著幽深的藍色,盤旋在長劍之上,長劍呼嘯著,隨著陳穀雨的怒吼與飛奔,直接向著李峰襲去。

“啊——”

頓時,貴婦小姐的尖叫,眾多大人物的震驚,喧囂一片,都飛快地向後退去。他們沒想到,陳穀雨竟然會一言不合直接動手,他們更擔心自己會被殃及池魚,就如之前那幾個頭破血流的家夥一般。

長劍呼嘯,道力浸染在上麵,幽幽然散發著可怖的氣息。

李峰神色一變,也被嚇了一跳,便想往後退去,不過念頭剛動,整個人便止住了,神色恢複了正常,還是帶著那一絲疑惑以及常人無法體味出來的笑意,就愣愣地站在那裏,似乎是直接被嚇傻了。

“當!”

長劍被人甩開,劉府主長袖飛舞,道力縱橫,整個人擋在了李峰身前,臉色已經很難看了:“阿雨,你在做什麽!”

他不理解陳穀雨此刻心中的一切,所以愈加覺得難以理解陳穀雨的做法,竟然想要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一個城主,他要做什麽?瘋了不成嗎?這是直接挑釁西川帝國朝廷的威嚴啊,在這種情況下,一個演武第一的名頭根本算不得什麽!

劉府主的心也亂了,他已經開始打算著怎麽將這件事掩飾過去,哪怕是低聲下氣地去賣一些好。

被人擋下,陳穀雨提著長劍,整個人的血氣與殺氣都是為之一凝,緊接著,又是被劉府主一聲怒吼,他才有些恍惚地抬起頭,眼眸中血色依舊殘留,仿佛是來自靈魂深處。

“滴答。”

有淚水劃過臉頰落下,劉府主臉色驟變,慌忙衝了過去,焦急道:“阿雨,你到底怎麽了?”

旁邊的林曾與言和風就更不用說了,都從位置上站了起來,相處這一個多月,他們對於這位學府的師弟都是很敬佩的。無論是演武第一還是後來的拒絕裁決觀,都是做到了他們不能做之事,可是這麽一個驚才絕豔的青年,竟然也會有如此脆弱到痛苦流涕的時候?

洛淺淺也在看著他,微微的沉默,隨後抬起頭來,看向了李峰,眼底深處,閃過了一絲沒有人察覺到的殺意。

陳穀雨的理智似乎是恢複了一點,看著劉府主,想起這位長輩一路來的照顧,心中稍許溫暖,那種得知蘇笙兒事後天地之大隻剩一人的孤獨感與悲寂感也稍稍淡去,嘶啞著嗓子說道:“笙兒,死了……”

如同晴空霹靂,聽到這個消息的劉府主第一時間竟是想到了裁決觀,陳穀雨為什麽急著回來,甚至拒絕了裁

決觀的邀請,不就是因為蘇笙兒嗎?他在乎這個妻子,在乎這段感情,在乎到能夠不惜一切,可是蘇笙兒……竟然死了?

劉府主頓時知道事情大發了,他明白陳穀雨的那種感情,也了解陳穀雨的過去。陳穀雨是無過去之人,而且還是失憶之人,在他這短暫的記憶裏,隻有蘇笙兒。他們相依為命,他們相濡以沫,最後相愛、成親,劉府主絲毫不懷疑蘇笙兒在陳穀雨心裏的地位,甚至會比他自己的性命都重,現在蘇笙兒死了,陳穀雨最後會怎麽樣,劉府主根本不敢想象。

“怎麽回事,阿雨,你別衝動,說出來,老師會幫你的。”

劉府主隻好這樣安慰著悲傷絕望到極點的陳穀雨。

陳穀雨的氣息稍有平定,劍起指向了李峰:“是他,是城主府!”

劉府主此刻也是猜到了,臉色不變,站起身來便是來到了李峰身前:“李城主,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希望城主府給我劉某一個解釋!”

李峰看著臉色難看到極點的劉府主,臉上還是掛著那奇怪的笑意,他早已料到了一切,果然,不是嗎,劉崢什麽都還不了解便直接為那陳穀雨來給他施以壓力!他笑了笑,還是那副疑惑的樣子:“到底怎麽了?劉府主,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賢侄,你為何要殺我?”

“是啊,陳師弟。”

這時候,一直躲在旁邊的李向前似乎是察覺到陳穀雨已經暫時穩定下來了,也鑽了出來:“陳師弟,我知道我們曾經有過一些矛盾,可是在演武的時候我已經道歉了。你為什麽還要殺我父親,我們李家有什麽對不起你的地方嗎?府主雖然看重你,但是你也不能如此無視我城主府的尊嚴啊,這件事你不解釋清楚,我李家絕對不善罷甘休!”

李向前義正言辭地說道,然後護在了李峰身前,一副受害者的樣子。

不過他這麽一說,旁邊那些圍觀的貴族富商也皆是悉悉索索地講起話來,顯然,這時候怎麽看城主府都是受害一方,他們什麽都不了解,陳穀雨就徑直要來殺人,實在是太過分了。

麵對這樣的情況,劉府主隻是冷哼了一聲,淡淡看了眼四下,頓時,所有的談論都輕了下去,在這位府主大人麵前,一個個皆是正襟危坐,或是嚴肅而立,不敢多言。

陳穀雨眼眸中血色一深,渾身的殺氣似有卷土重來之勢,劉府主忙踏前一步,以強絕的實力壓製住,然後說道:“阿雨,你把事情說來,一切我來做主!”

聽到這話,李峰與李向前對視一眼,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容。

陳穀雨猶豫了一下,終於是把事情說了出來。

簡單的事情說畢,周圍的議論聲也再次響起。顯然,這些人都是知道昨天那個告示的,不過都未曾放在心上,隻道是尋常,但若是那女子是陳穀雨的妻子,那其中的意義自然是變了。許多人都眼含深意地看向了李峰與陳穀雨,想知道這件事到底最後會怎麽解決。

少年重情嗬……

李峰率先開口,他皺著眉,似乎是有些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陳賢侄,你這話是說,那個驕橫女子是你的妻子?那我可真是沒有想到,當日你們成親也是向前代我去的。賢侄啊,你這妻子可不怎麽樣啊,如此囂張跋扈,並非良人,若是她這次沒被巡邏衛擊斃,我作為長輩也是要勸你休了她的。”

“她死了。”

陳穀雨冷冷地開口。

“國有國法,寧海也有一城之律,你妻子在內城肆意妄為,巡邏衛勸阻無用,擊斃又有何過錯!”

李峰長袖一甩,大聲喝道:“我這是為了朝廷的尊嚴著想,我身為一城之主,若是連律法都沒辦法維護,我怎麽對得起陛下、郡守對我的看重。陳賢侄,陳穀雨,我知道你為寧海立了功,是大家心目中的英雄,但是我還是要說一句,功過不相抵,錯了就是錯了,你妻子犯法,自當受我等處置,就因為這個,你想殺了我不成!”

李峰說得鏗將有力,似乎句句在理,一時間,周圍的那些貴族大人物也都是議論紛紛,多是點頭讚同。

陳穀雨搖了搖頭:“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什麽?”

“我妻子不是那樣的人,你們那告示上寫的,我一個字都不相信!”

“大膽!”

有人怒喝,分開圍觀的眾人,一個身著華服的中年人走了進來,衝著陳穀雨便是說道:“

你有什麽不相信的,那女子囂張跋扈,重傷我侄兒,還殺了我府中一個護衛,這等女子死了也是活該!”

陳穀雨抬起頭,淡淡看了他一眼:“笙兒柔弱無力,怎麽能夠重傷一個成年男人並且殺了他身邊的護衛。”

“那是因為我侄兒未加防範,他看你妻子在雨中無傘,便好意過去攙扶,不想你妻子驕橫到了極點,幾句話便起了衝突,我的侄兒憤而離開,結果被你妻子所重傷,人證物證俱在,難不成還是老夫胡謅出來的?”

寥寥幾句,便勾勒出了一個囂張跋扈的惡女子形象。的確,這種事情是常有發生的,畢竟一些從小被慣壞的千金小姐便有這樣的壞脾氣,那中年人的話剛一說完,便有幾位圍觀的貴族老爺點了點頭,顯然是想起了自己家的女兒,然後輕歎一聲。

陳穀雨依舊麵無表情,然後像是木偶一般搖了搖頭:“我不相信。”

“用不著你相信,城主府的大人已經秉公處理!”

中年人冷哼一聲,回身朝著李峰一拜,李峰頷首回禮。

陳穀雨像是想到了什麽,手中握著長劍微微一緊,抬起頭問道:“雷府,雷翼城?”

“是老夫!”

“雷動的父親?”

“是,小子,你什麽意思!”

“噗!”

雷翼城轉身,兩眼驚駭地看著自己身下,那邊一柄長劍已經入了他的胸膛,而長劍的盡頭,是那個青年。

陳穀雨擦盡臉頰上的淚水,站起身來,低低說道:“我明白了,所有相關的人,都要死!”

他渾身的殺氣在這一刻重新凝結了起來,整個人都散發出了一股如同是在冰天雪地下的寒意,比之前那血跡斑斑的樣子更為可怖。

陳穀雨抽出長劍,雷翼城再次吐出了一口血,然後掙紮著倒在地上。陳穀雨沒去看他,如他來時一般,再次劍指李峰。

李峰臉色變了變,吼道:“陳穀雨,你好大的膽子,眾目睽睽之下殺害貴族,你該當何罪!”

“咳咳。”這時候,劉府主站了出來,一臉肅穆地看著李峰,“李城主,我對你們這次巡邏衛的態度也有點疑問,在我印象裏,蘇家丫頭絕對不是雷翼城口裏的那樣歹毒跋扈,城主可否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劉府主不是愚笨之人,在寧海城那麽多年,也是將許多人的臉孔看清楚了,見到雷翼城的出現再聯想到以前的事便知道這一切並不簡單,他很快便嗅到了某種陰謀的味道。但那又如何,陳穀雨是他的學生,他自然是要站在這一邊的,當即便是絲毫不客氣地直接質問李峰。

李峰哈哈一笑:“府主大人,你這種說法可就奇怪了。這麽多年,那些一朝得勢便性情大變的人我們也不是沒遇到過,你們去了郡城一個月,你們怎麽知道在這裏發生了什麽?那蘇笙兒或許以前是你們認為的那般,但是這一個月呢?我可是聽說,她跟以往自己家周邊的那些鄰居關係盡是僵了,還不足以證明這一切嗎?”

劉府主搖了搖頭:“不夠,我需要完整的解釋。”

“劉府主,你這就有點過分了。”

劉府主微微眯起了眼,突然壓低聲音道:“李峰,別以為我看不出來這次事情是怎麽回事,什麽巡邏衛,什麽雷府都是被你們所拋棄的,你們李家想做什麽!”

聽到劉府主已經不客氣了,李峰心思一轉,看了看不遠處的陳穀雨,也是放低聲音:“府主大人,你既然這麽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吧,我們是要殺陳穀雨,你知道了嗎,啊?哈哈!”

劉府主臉色不變,像看個小醜一般看著李峰:“就憑你們?”

“對。”

“天大的笑話!你們這是在找死!”

“哦?府主這是什麽意思?”

“這件事我不想看著鬧大,穀雨我也了解,你們這次一定要付出足夠的代價,殺人者是誰,交出來!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李峰笑了笑:“不客氣?嗬嗬,府主大人,好霸道啊,在你不客氣之前,先看看這個吧!”

李峰從袖中掏出了一張白紙,上麵密密麻麻地有著一些字跡。

劉府主接過,頓時,道力顫動,倏而散去,臉色唰的一下變了,血色褪盡,緊接著又是大怒。

白紙化作火焰直接在劉府主的憤怒下燃盡。

劉府主低低吼道:“李峰,好手段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