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穀雨徑直離去,朝著下一個目的地。
而在大街首尾兩側,那些一直圍觀著剛才的搏鬥廝殺的百姓貴族們則是在駭然許久後第一次發出了屬於他們的尖叫聲,那是驚慌,也是恐懼,對安逸許久的寧海城人們而言,這樣的血腥早已淡忘在曾經的記憶裏了。
之前發生的一切以罕見的傳播速度迅速向全城蔓延開去,如同是寧海城從未發生過的瘟疫一般,但對於在場有幸看到這些場景的人們而言,那個離開的惡魔比之瘟疫要可怕無數倍。
不久之後,城主府上發生的事情也被曝了出來,不過由於李峰平日裏對寧海城的掌控,即便是到了這時候,那些消息依舊是以有利於李家的方向傳播出去的。在消息裏,陳穀雨自然是被描繪成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仗著自己的天賦與本事,性情乖戾,不服從帝國法典,肆意衝擊官府,汙蔑朝廷,藐視貴族,總之,各種各樣的汙水都被潑了上去。
而緊隨著青玉大街上的血案傳出,哪怕是本來還對這些消息持有懷疑態度的少數人們也盡皆是大驚失色。百姓大多是仇視貴族的,對於官府的告示平日也多有不信,但那是在正常情況下,當輿論傳遞出來的結果有可能威脅到自己性命的時候,人們往往會毫不猶豫地信任起官府所說的一切,畢竟那好歹是代表了西川帝國朝廷的“官方正統”!
一時間,無數的人開始聲討陳穀雨,他們知道這個人不久前剛剛為寧海城爭光,奪得了演武第一,但那又如何,他們要的是一個會為他們奉獻的傳統意義上的英雄,而不是一個隻會掀起殺戮、衝擊官府、漠視一切,甚至對他們自己都會造成生命威脅的惡魔。
從榮耀加身光芒萬丈的英雄,變成一個萬人唾棄的惡魔,隻需要那麽幾句話。陳穀雨身上的名望開始動搖,隨著消息的擴散,幕後者煽風點火,而這時候自然不可能會有人出來為陳穀雨辨說一二,於是,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攻擊陳穀雨,攻擊這個其實他們根本不了解的青年。
內城那參差回轉的街道上,陳穀雨默默前行,他不知道如今已經滿城風雨,當然就算知道了他也不會在意,一路上,他感受著體內那忽然而來的力量,有種難以描述的奇異感覺。
雷霆時不時地從識海中竄出,帶來那久違的陶醉感。那天時唯廢去了他的雷霆經,就如巨人失去了手中賴以成名的武器,雖然力量依舊,但是在許多方麵陳穀雨其實已經無法做到完整的適應與施展了。
可是剛才那軍中男人偷襲而來的一箭,疼痛與生死的瞬間,有大恐怖,也有大機緣,不知為何的,雷霆經重新出現在了識海裏,依舊是原本的境界,突然出現,卻完美地契合進道力流轉中,仿佛從未離開過。
陳穀雨當時的驚訝簡直難以複加,可是很快,殺戮聲讓他的情緒迅速沉了下去,他不再去想雷霆經的失而複得,也不關心這是不是修煉領域中常見或者曾經
有過之事,他隻是覺得自己的把握更大了,力量的愈加強大,足以支撐他完成那可怕的目標——向所有參與或是知情之人,去複仇。除此之外,他再也不想其他。
步履匆匆,學府那製服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陳穀雨帶著滿身血跡,踏入了一座府邸,蠻橫地進去,找到主事的人。
管家是一個頭發已經蒼白的老人,話都講不利索了。
陳穀雨進來時那些丫鬟仆人皆是渾身發顫根本不敢動彈一下,他卻隻是笑了笑,滿是皺眉與老人斑的臉上有著解脫與大仇得報的快感,嘶啞著聲音說道:“是陳穀雨陳公子吧?”
陳穀雨皺眉,漠然道:“我找丁三宗。”
這裏是丁府,善德坊主人丁老板的府邸。
陳穀雨既然要一個個找下去,這無論是在告示裏還是眾人口中的善德坊自然是不可能錯過。聽說那天善德坊走水之後丁老爺就抱病在家,再沒有露過麵,陳穀雨徑直闖了進來,就是要問問那個據說是劉府主至交好友的長輩。
“丁三宗呢?”
“陳公子,老朽等你好久了。”
“閑話少說,叫你家老爺出來!”
陳穀雨的眼神很冷漠,手中長劍不離,血水甚至都尚未幹涸,隨著一些輕微的動作向地麵流淌著,威懾的意味十足。
那個管家笑了笑,然後輕輕搖頭:“陳公子,你怕是再也見不到我家老爺了。”
“什麽意思?”
“因為老爺從昨日起便沒有回來過,那一場大雨,掩埋了一切。”
陳穀雨看著老人看似平淡但複雜而悲傷的眼神,頓時明白過來:“丁三宗……老爺,也死了?”
“對,是李峰。他還來威脅過府中的人,嗬嗬,老朽當時無奈屈服了,但是看到公子的出現,老朽覺得有些事情還是要說出來的。老爺待我如兄長,我不能看他死得如此不明不白。丁府雖然家大業大,但都是由老爺把控著,老爺一死,更是樹倒猢猻散,是不可能向李家複仇了,所以老朽抱著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與公子一說,希望公子能夠為老爺報仇。”
管家說得平靜,可是任誰都能聽出那話語中的恨意,一切說完,管家甚至朝著陳穀雨直接拜下身去。
陳穀雨靜靜聽著,其實事情到了這時候,一切都很清楚了。無非是嫁禍栽贓,蘇笙兒是無辜者,這丁三宗更是,事情發生在了善德坊裏,因此大雨與烈火要掩埋掉所有的罪惡,人們都以為那告示上講的便是真相,但隻有少數的幾個人最終發現了不對。
李家的目標是陳穀雨,這是毋庸置疑的,甚至於還有可能有來自郡城那人的插手,陳穀雨顯得很漠然,他可以猜到這些,但他不在乎,他隻是悲傷憤怒甚至是愧疚,終究是自己害了笙兒啊……
他低著頭,對於李家的怒火更盛,不知何時,管家已經直起身來,遞過了一張簡單的地圖。
“陳公子,丁府雖然快要散了,但老朽尚有一絲餘力,這是我連夜調查出來的結果,希望公子為老爺報仇!”
地圖上麵標誌著十幾個大大小小的地址,大的有城主府、衙門、鷹狼衛、將軍府幾個,小的陳穀雨大多都不知道,不過上麵已經標注得很清楚了,這些人都是參與到事情裏麵的,或者說,他們與李家都有著相當密切的聯係。
陳穀雨看了眼便直接合上,隨後打量了下這個蒼老的管家:“你說,李峰曾經來警告過你,你這樣去調查,城主府不會察覺到嗎?丁府應該還沒這個實力吧。”
管家微微一愣,隨後皺著眉頭想了想,最後慎重搖了搖頭:“雖然老朽一開始也擔心會被城主府察覺,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事後他們放鬆了的緣故,調查很順利……”
“是嗎?”
陳穀雨嘲諷一笑。
管家頓時心中驚了驚:“陳公子,莫非這些是假的?”
陳穀雨沒有回答,他有種預感,這張地圖中那幾個貴族的府邸或許隻是被拋出來的炮灰,但他不在意這些,甚至於有沒有這張地圖都無所謂,因為他早就打定主意了,內城之中,沒有人可以逃過。
那場暴雨的確很大,雷聲轟鳴,烈火焚燃,但這些都不可能掩蓋住所有的一切,尤其是殺人與放火。而且對於內城的這些貴族富商而言,從他們平日裏的那些鬥爭就可以看出,彼此的消息渠道絕對不可能會那麽遲鈍,除非他們是故意裝聾作啞。因此無論這些人是不是參與到了這些事中,陳穀雨已經在心裏給他們打上了同樣的一個標記——幫凶。
隻要是幫凶,那便要受到懲罰,懲罰的結果,陳穀雨握了握長劍,目光中透露出一絲血色。
從丁府離開後,陳穀雨去了雷氏一族的地方,不到一個時辰,陳穀雨麵無表情地離開。
如此往複,一連去了好幾座奢華富貴的府邸,往返數條大街小巷,陳穀雨的臉上依舊不見疲倦,他的目光疏離而冷漠,直到他準備離開某條巷子的時候,看到了那夕陽下露出的人影。
不知不覺中,一天就快要過去了。
從清晨的滿心歡喜到後來的癲狂絕望,他像個瘋子一般殺了不知道多少人,一直以來平淡漠然的表情卻在這時候第一次有了變化,有疑惑,更有警惕。
洛淺淺從黑影中走出,看著陳穀雨,緩緩地抬起了手。
夕陽西下,將整座城池都渲染在層層金黃中,少女側身在街道的角落旁,任憑霞光爬上她的發梢,她的眼神也是冷淡的,依舊不帶任何的感情,纖細的手掌已經在胸前撐開,五指晶瑩如同削蔥根般潔白美麗,在昏黃夕陽的映襯下,似乎是散發出了淡淡的光芒。
下一刻,光芒大漲!
一本幽藍色的經書出現在她的身前,其上有雷霆環繞,璀璨得仿佛是世間最美麗的花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