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在身後冷冷開口：“你就這麽走了？”
陳穀雨不理會，雖然對於覆唐的報複已經結束，但他的心中，依舊還存在著淡淡的怨氣。
比如說對眼前這名少女。
他們不熟，也沒什麽交情，但陳穀雨很清楚地記得曾經的那些話。
不久前的扶搖山上，少女自稱大陸的監管者，監管所有超脫大陸之人，言明規則由強者而定，無人可以違背。
可是最後，為什麽在覆唐的睡道人動用道法之時，她沒有出現阻止？而且從剛才的表現看，少女顯然有足夠的能力解決這一切。
如果她阻止了，以秋帥當時的實力，結果將完全不一樣。
越汐，葉千裏，薑宇他們都會還活著，也許這時候，他們已經將覆唐打回去，班師回朝了。
那該是多美好的事……
所以即便是少女在最後關頭用一聲清喝喚醒了沉迷在婆娑幻世中的陳穀雨，陳穀雨心中也沒有絲毫感激，隻想盡快離去。
而且他心中隱隱有一種感覺，若是再與這些人糾纏在一起，怕是會有更大的麻煩。
少女沉默，像是看出了陳穀雨的想法，言語裏竟是罕見的有了一絲絲慚愧，若是有紫曜天的人在這裏，相信一定會驚得大跌眼球：“這件事，的確是我的責任。”
陳穀雨繼續向前。
少女皺了皺眉，繼續說道：“為了補償，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那些人，他們還沒有死！”
“你說什麽？！”
陳穀雨猛地轉身。
少女淡淡道：“他們在這裏死了，但是在某一個地方卻還活著，你以後若是有機緣，也許能夠遇見。”
“那是哪裏！”
陳穀雨的雙眼通紅，想要一把抓住少女，隨著時間的流逝，他也漸漸從幻境的影響力中擺脫了出來，心中殺意不減反增，雖然全身乏力，可還是有種暴虐的情緒在作祟。
那便是這多日殺戮積累下的魔性，無論如何，陳穀雨的手上已經沾滿血腥，縱然在時間流逝下能夠壓製住，也會因為一些刺激熊熊爆發。
少女輕輕擺手，便把衝上來的陳穀雨擊飛了出去，她拿出了一塊玉佩，放在手心，遞到陳穀雨身前。
“你認識嗎？”
“叮！”
少女用兩根宛如削蔥根般美麗的手指夾住了呈天劍，緩緩推開：“你隻需要說認不認識？”
她本就不是什麽耐心的人，陳穀雨的一次次反抗讓她很不耐煩。
“那是先生的玉佩！”
陳穀雨怒道，殺氣叢生。
“嗬嗬。你知道就好。”
“他怎麽了？”
“他私自在這片大陸上動用道法，已經被監管起來了。”
雖然對楊禮會道法感到驚訝，但聽到這句話的陳穀雨怒火已經衝霄，正欲說話。
少女忙開口解釋道：“七天前的事，的確是因為我不在場，那地方又過於隱蔽才造成的後果，而你的先生光明正大在空中動用道法，實在不能無視之。”
“不過我可以再告訴你一個消息，作為補償！”
“說！”
陳穀雨強迫讓自己冷靜下來，沒有實力便是這個結果，縱然他甘願入魔，瘋狂殺戮來讓體內那神秘的力量增強，可還是不可能比得過眼前這少女。
量變，永遠引不起高層次的質變。
“聽說呢，是一個什麽古唐的宰相謀逆造反被抓起來了，明日問斬。好像跟你有點關係吧！”少女隨意道，仿佛隻是說了件很平常的事。
陳穀雨沉默了，古唐的宰相，那不就是陳策，他的父親嗎？父親怎麽會造反，他對於古唐可是忠心耿耿的。
陳穀雨不斷揉著眼，隻感覺腦袋裏一團糟。
等等……明天問斬？！
陳穀雨心中一驚，猛地抬起頭來，澀聲道：“你是說，我父親會問斬？”
少女笑笑，卻是沒有絲毫情緒：“如果說關係，的確，你父親明天會問斬。”
陳穀雨默然，又問道：“那跟我先生又有什麽聯係？”
少女想了想，不確定道：“他好像是來找你的，想要把你帶回長安！”
“你……”陳穀雨雙眼通紅，冷冷看著少女。
現在一切都明白了，原來楊禮是來帶他回去的，可是被眼前這人給阻止了，而父親明天就要
問斬，自己卻連最後一麵都見不到了嗎？
陳穀雨的心中那暴虐的情緒在激**，想要迫不及待地出手將眼前與參與到這件事的人都通通轟碎，都是因為他們！
原本殺戮覆唐的魔性又從心底冒出，呈天劍嗡嗡作響。
少女看著陳穀雨，似乎感覺到了他體內的那股暴虐，不過她本就是為此而來的，現在看到陳穀雨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的意誌，不禁暗暗點頭：“他違反宗門的規定，自然是要付出代價。至於他是因為什麽事去違反規定，我管不著。告訴你，也隻是因為對於那天事的補償。”
盯著少女冷漠無情的眼眸，陳穀雨心中怒火萬丈，可是他沒辦法，既沒有辦法馬上回到長安去救出父親，也沒有辦法讓眼前這人付出代價。
他深深感覺到了自己的弱小。
就如同前幾日一般，他可以肆意殺戮覆唐之人，而如今，少女看他時的心態也是如此吧，弱小，沒有威脅，甚至於她肯出口解釋也是因為她心中的一絲愧疚，若是她不說，自己也隻能把苦水與怨恨往肚子裏咽。
實力，我需要實力！陳穀雨在心裏呐喊著。
他想起了自己剛才對那睡道人所說的話，溫馨，平淡，安適的生活需要更強大的實力去支撐，人生在世，若是沒有實力，那連地上的狗屎都比不上，狗屎至少還有狗去吃，而一個沒用的廢物，誰會去看上一眼呢？
陳穀雨毅然轉身，既然沒有辦法，那麽隻能去修煉，實力從來都不是說說就能拿到手的。
現在，他需要實力，他從未這麽迫切地需要實力，也從未有那麽無助，即便是看到學院全軍覆沒的時候他能想到的還有複仇與殺戮，而不像現在，他隻能離去找個地方無謂的掙紮。
哪怕以後有實力後如對待覆唐一般也去滅了唐皇為父親報仇，哪怕以後有萬分之一的機會讓眼前這少女付出代價。
但，那都是以後的事了，在經曆世間最大的痛苦之後。
少女看到了陳穀雨的決然與憤恨，終於說道：“你不想救你父親了？”
陳穀雨的背影猛地一僵，嘶啞著嗓子說道，嘴唇上，是清晰的牙印與血跡。那是對體內魔性的抑製，也是無奈與決絕。
“想！”
但想又有什麽用！
陳穀雨忽然一愣，想到了什麽，她說這話是什麽意思？意思是她有……辦法？
猛地轉身，陳穀雨用充滿期望的眼神看向少女，希望她能說出什麽。
少女被他這樣看著，卻忽然有些煩躁，寒聲道：“你不是很驕傲嗎，很不想理我？怎麽想起求人了，你這樣的心態簡直比當初見到你時還不如！還想攀登武道巔峰？你這樣，注定隻能是個廢物！”
陳穀雨沉默著，即使是被少女這樣罵，他也沒有再動氣，而是走上前來，躬身行了個禮，道：“希望姑娘幫我！”
少女看著他，聲音有些尖銳，諷刺道：“我不幫廢物！”
陳穀雨繼續行禮：“我不會是廢物，我依舊有足夠的信心攀登巔峰！人，有所為有所不為，這件事，我真的沒辦法，人力所不及，隻能求助姑娘。但是這非我之過，我的心態未變，我不會將這樣的幫助當做我實力的一部分！我會越來越強，讓這樣的事更少地發生，直到最後，我會衝破規則，直至由我去製定規則！”
“姑娘，請幫幫我，若是之前有什麽做得不對的地方，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請姑娘原諒！”
少年輕聲而有力地說著，句句在心，仿佛每一個字都是刻下的誓言，在不久的以後將會一一兌現。
少女卻有些恍惚，這樣的話，好熟悉，似乎以前也有人這樣說過，那個人是誰？是……我嗎？
她看向陳穀雨，已經沒有了之前的蔑視，依舊平淡沒有情緒。可是沒有情緒，不恰恰就是冷漠？
她豈會因為陳穀雨的一些話就幫助一個幾似陌生的人。
她說道：“我可以幫我，但是你要付出代價！”
“什麽代價？”
陳穀雨很冷靜，他知道，沒人會無緣無故地幫他。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同意任何的條件。
少女淡淡說道：“代價很簡單，入我裁決觀。十年之後，接受我的挑戰，生死由命。”
“裁決觀？”陳穀雨疑惑道。
“對，這就是名字。而你們這塊大陸，現在也由我們裁決觀掌控著。”
“原來如此。”陳穀雨喃喃道：“隻是加入裁決觀，然後接受你的挑戰，就這麽簡單？”
“簡單？”少女也沒多解釋，點點頭道：“如果你同意的話，我會送你去長安。無論這件事結果如何，事畢之後，我會帶你離開這裏，前往裁決觀。”
“離開這裏？”
陳穀雨皺眉。離開這裏去往的世界莫非就是那紫曜天？
他雖然對於加入裁決觀沒什麽感覺，但是離開這裏，離開這片大陸，真的有些接受不了。從小就生活在這裏，後來從扶搖山上知道這裏隻是一個低武的大陸，在外麵還有更廣闊的世界，但是那深厚的感情還在，這裏是他的家鄉，而現在，他要背井離鄉，走上這樣的路了嗎？
還有那保家衛國的誓言仍回**在耳邊，覆唐雖然因為他幾乎被滅亡，但梁王無道，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怎麽能安心離開？
少女淡淡說道：“自然要離開，不然你以為，憑這裏的環境，十年之後你能有什麽進步？如果十年之後你還是那麽弱，我不會留手，親自殺了你。”
少女的聲音很清脆，但又很冷，冷得仿佛可以冰凍一切，甚至還有一絲絲的殺氣。
陳穀雨默然，也知道她說的是實話：“好，我同意。”
為了去救他父親，為了能回到長安，這點代價又算得了什麽呢？至於那些誓言，就等以後吧。
在國與家麵前，陳穀雨果斷選擇了家。雖說國破家亡，但若是這國欲滅其家，又該如何呢？
少女看著他，從懷中摸出了一枚戒指，淡淡說道：“戴上它，你就是我裁決觀的人。我會帶你前往長安。你自己準備好。到了那裏，你不會得到來自我的任何的幫助。”
“我知道。”
陳穀雨接過戒指。
“咦，這是？”
陳穀雨一愣，伸出了他的右手，在他右手的無名指上，也有著一枚戒指。
戒指上麵雕刻著一輪圓月，如同一顆珠寶鑲嵌其上，璀璨動人。戒指表麵有些老舊，但是樣式很奇特。
陳穀雨看著另一枚少女遞過來的戒指，陷入了沉思。
因為這枚戒指的樣式也很奇特，就跟手上戴著的那枚一樣，而且這戒指上雕刻著的是一道藍色的閃電，正在霞光的照耀下微微閃動著光澤。
這是裁決的意思嗎？陳穀雨看著手中圓月下的戒指，那麽，她呢？
手上的這枚戒指，也來自一個少女，一個讓陳穀雨一直放在心裏麵的女孩。
如果說對於越汐是初戀般的青澀歡喜，那麽對於她，或許就是如同夢中情人般的一見鍾情了。
當初如同天使般的降臨，教給他道法後又翩然離去，她給他留下了一個完美的背影，讓他日夜思念。她如同雛鳳，驕傲而絕豔，在這片大陸上留下了一個深深的印記。
楊七夕！
楊七夕在走之後，托付秋有心將這枚戒指和信交到了他手中。他將戒指牢牢地戴在了手上，將信的內容牢牢地記在了心裏。
陳穀雨暗歎一聲，將那雷電狀的戒指戴在了手上。
少女沒注意這些，眼見陳穀雨已經接受，便說道：“那走吧！”
“好。”陳穀雨也有點好奇，到底要怎麽將他送回長安，這即便騎著迅馬也要以月計算的路程可不是隨便說說的。
少女聞言，輕喝一聲，緊接著，在這平原之上便閃起了璀璨的光芒。光芒中央，是一朵巨大的蓮花，蓮花分五瓣，此時正緩緩地轉動著。
少女赤足踩在上麵，看著麵前發楞的少年，出聲說道：“還不快上來！”
陳穀雨頓時驚醒，也是跟著踩了上去。剛才發生的很是驚豔與美麗，讓他有些愣神，但是這個不知道從何而來的蓮花，難道就能帶他回長安嗎？
下一刻，蓮花急速轉動起來，一道道七彩的光芒從蓮花上麵冒出，由下而上，包裹住了兩人。緊接著，在光芒的周圍，虛空如玻璃般碎裂，形成了一個穩定的通道。
光芒包裹著兩人在蓮花的帶動下飛快鑽進了通道中，很快，通道閉合，虛空再次恢複了穩定。平原上，依舊有霞光落下，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過，隻是天地之間少了兩個人。
那兩個人，眨眼之間，已經遁出了數千裏。
不知道過了多久，夕陽終於完全沉入了群山的懷抱中。
黑暗降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