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救美
悶頭趕路,及至午時才在山巔遠目之時瞧見一方規模不小的城池,心情頓時高漲。
回顧一眼身後聚集起來近百魂魄,取下鬥笠,折了根樹枝後俯身,在枯葉堆積的地麵上劃上一道較之明顯的痕跡。
”送君千裏終有一別,大家就各回各家吧。“幹幹一笑,”我也不想傷了和氣,隔著這條線,咱們好說話,過了這條線,就看各自修為。你若要跟,就帶些趁手的利器來。”
言及此,我丟了手中的樹枝,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塵,順帶再將腰帶係得緊一些,才將蓑衣鬥笠重新披戴上,轉身歡喜的走了。
璃音的骨不比我的骨好用,雖然比凡人的強上不少,卻還不到刀槍不入的境地。早前我是穿著靴子的,可現下腿上一點肉都沒了,靴子走兩步就掉。幹脆不穿走得久了,腳骨又給地麵上些許突兀的硬物磨得有點疼,很是擾人。
我頭也不回的下山,一麵思量著能不能找個合襯的地方好生休息下,畢竟離城這樣近的距離,已經是在引魂鈴的覆蓋範圍內了,一麵又想若是城中的鬼魂皆被我引來,指不定亦會招來鬼兵,徒添麻煩。
多方條件的製約下,我大概隻能以遊擊戰的形式,耐著性子慢些去尋了。
尋璃音的魂雖然同大海撈針無異,可我本身同她就有牽連,若是離得近了,自然會有感應。再者,折清道千溯在我璃音那一世時曾來過冥界,按著他的性子,璃音十有*是被他安置在某處的。
而他會覺得安全而適合藏人的地方,必當是城鎮。
我年幼的之時,千溯若是遇著險惡的大戰,往往都會如此將我藏好,而不會將我獨自擱在無人問津的僻遠之處。隻因萬一他這一戰回不來了,我定然會一個人在那無休無止的等下去,孤身一人的存活。
久而久之,在他每回趁著我睡著不聲不響將我背到一陌生城鎮時,即便我中途轉醒,也隻是佯裝不知,樂嗬嗬的抱著他的脖子,隱下心中擔心不舍、暗暗的將他瞧了又瞧。
等千溯離去之後,便乖乖的在城中待著,懸著一顆心,小心翼翼的打探著外方來的消息,不眠不休的等他凱旋。
若是璃音尚還記得起千溯,那她必然也會同我一般,不會離開城鎮半步的。
可凡界的城鎮又何其的繁多……
臨著城門不遠之處,有一供旅人歇息的荒置草棚,簡陋的桌椅上備至兩三碗碟,碗碟缺了口,桌椅之上亦積了不少灰塵。我原本覺著在這來往旅人頗多之處,好好一納涼歇息的草棚卻無人問津,實在是奇特,轉眸卻見棚邊有一井,井沿邊上坐著一位白衣水鬼,不聲不響的對井梳理著披散的長發。
我偏著頭打量一眼那水鬼的容顏,浮腫的臉上淤積著黑色的血塊,五官雲雲統統辨別不清。倒是那女鬼見我偏首去瞧,木然止了梳發的手,似是拗斷了的脖子以一種難以置信的姿態扭過來,森白的眼死死凝著我。
我被她盯得莫民奇妙,低聲,“璃音?”
水鬼愣了半晌,一聲不吭,調轉頭去,繼續梳理頭發去了。
我討了個沒趣,也沒準備繼續糾纏,就身量來說她比璃音矮了點,應該不是的。
凡界之所現在雖還未到炎夏,烈日卻厲害得很,尤其我尚披了件頗笨重的蓑衣鬥笠,束手束腳的悶著,格外難受。
四下打量了一番,感覺周遭似乎未有旁人,才一把掀了頭上的鬥笠,正要暢快淋漓的繼續解開蓑衣的時候,但聽草棚後的樹影下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將我嚇得一顫。因著苗條的身材,鬆了一半的蓑衣在這不期然的一抖中墜地,露出我骨感的身姿。
草棚後頭有什麽落地,咕嚕咕嚕的滾了出來。那一簇較之茂盛的草堆,在烈日下距離的顫抖著。
我走過去,俯身將地上的東西撿了起來。那是一隻畫了亂七八糟符咒的葫蘆,上麵以正統的人類文字寫了四個大字“仙界至寶”,旁邊一行小字,”九天神君禦用。”
我咳嗽一聲,那草堆的抖動猛然劇烈幾分,“光……光天化日之下,你~你~*&*%”
我抬頭看看了烈日,光天化日怎麽了?沒能猜出他後麵嘰裏呱啦說了些什麽,好心道,“兄台,你東西掉了。”
草叢內劈裏啪啦亂丟的話語一止,從中伸出來一隻手,白淨白淨的,一麵高頻率的抖著,一麵朝我攤開了五指。
我會意的把葫蘆遞給他,又就著俯身的姿勢在撿了一片頗大的落葉徒然的給自己扇著涼風,開口囑咐道,“你不用怕我,我不害人的。”
那廝並不理我,捧回葫蘆之後,口中嘰裏呱啦念著的詞從早前的“我命苦啊”雲雲,改作現在的“什麽什麽急急如意令”,愈念愈興奮,語速漸快。
我靜聽一陣之後可算是聽明白了,好奇道,“你這是要收了我?用你那破葫蘆?”
咒語徒然一止,茂密的草叢樹影之下竄出一位青蔥似的嬌弱少年,白淨的臉上抹兩把灰,煞有其事的將葫蘆一舉,細長的眼瞪著我,嗤一聲,“收!”
我在稍顯陳舊的桌椅上靠著,手中一柄梧桐葉晃悠晃悠,直麵著那少年,坐得四平八穩。
少年白淨的臉更白了,像是行將破碎的娃娃,以一種岌岌可危一腳踏在懸崖邊,半死不活的眼神瞅著我。
我再搖了搖扇,誠懇道,“你若是要收鬼怪,那井邊就坐著一個害了九條人命的,不過你得有那個命去收。”
少年半死不活的拿眼掃了一遭井,麵色沒多大變化,想必是沒有看見那女鬼正癡癡的將他望著、恍似垂涎那白嫩秀美的小臉蛋兒。
誠然,若不是這少年長得委實合我心意,我也不會好心的給他撿葫蘆,好心的給他指一指該尋的正主。
那少年卻對看不見的女鬼沒什麽興致,見我半點沒有發難,語氣溫和,遂好歹是從半死不活的狀態中掙紮出來了。
“你……是什麽?” 聲音纖細,帶著點中性的柔媚。
我應道,“我是魔,不在你管轄的範圍內。”
凡界有一類人稍具靈根,可以在靜心修行到一定程度之後,羽化登仙。
真正的修士隱居山林不問世事,半吊子的甚至帶糊弄性質的,比如這位美少年,靈根都未有便要出來遊曆收妖,委實是……
看他一身華貴,又不諳世事,想必是世家的小少爺罷。
“怎會,我師傅道,魔者為惡,是要被道者嚴懲的。”小少爺說起自家師傅,不由肅然幾分。
我掃他一眼身後,悠悠道,”你還是見好就收吧,別耽誤了去冥界的好時辰。“那水鬼已經起身,悠悠然的飄到了少年的身後。
少年麵色一僵,朝後急急退了兩步,恰好撞進水鬼的懷中,自個卻絲毫不知。又抖索起精神,捧著他那‘仙界至寶’開始嘰裏呱啦。
水鬼淤積著血塊的浮腫麵容靠在少年白皙的頸間,濕漉漉的頭發似是有妖力一般,開始慢慢攀上其四肢,那雙森白的眼卻死死的盯著我,似是擔心我會搶她的食物。
我有點看不下去一個好生生的美少年被這麽糟踐,就開口問,”我說,小少爺,你要不要我救你?”
小少爺口中念著的經一頓,“啊?” 他那眉間微挑,稍有迷離風韻,恍似秋波盈盈,煞是撩人……
我上前兩步,一手攬了小少爺的腰身,往自個懷中微微一帶,一手拉住水鬼極長的發打算將之從少年背後撕下來。
頭皮傳來的劇痛之下,水鬼尖叫一聲的朝後仰去,試圖擺開我的牽製,人卻還整個不屈不撓的半掛在少年的身上,紛亂的發似是著魔了一般開始狠命的吸食起少年的精魄來。
少年起初的麵色中還是懵懂中帶著點驚嚇,現時便是整個人一顫,麵上的血色如潮退去,黝黑的瞳中染上一陣灰茫,失神了。
我眸中一沉,回身與那水鬼貼近了,一記勾拳實打實的狠擊在其的腹部,她一聲悶哼,緊接著‘嘔’的一聲吐出一堆黃水。
霎時便似是一塊破布一般,一點氣力都無的垂在我的手中,差不多燈枯油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