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

奉師命螟蛉改口,換嫁衣新婦添妝

水氏見飛天秀眉微蹙,隻道他又有些躊躇,因連忙柔聲勸道:“怎麽,這樣死心塌地的檀郎還不滿意麽,妹子到底要個什麽樣兒的呢……”

姒飛天聞言搖頭道:“我原本隻想安分守己找個人依靠罷了,誰知這金捕頭這樣癡心,倒叫我有些過意不去。”

水嫣柔聽聞此言噗嗤一笑道:“好癡心的妹子,哪個媳婦過得門兒來不指望能做當家奶奶呢,他將這些東西交給你,為的是讓你放心,不管什麽樣的身份進門,你也當得了家做得了主,這就使得。”

飛天聞言,待要斟酌斟酌,又怕錢九的病耽擱不得,隻得將那些票子收在錦盒之中收藏妥當了,因點頭道:“此番多謝姊姊從中幫襯著,旁的並沒有什麽了,你隻教他今夜就來接人過去罷。”

水嫣柔因見飛天此番說親,總是冷若冰霜的,且喜是答應了,隻是這樣端著架子,隻怕沒有幾個月過不了門兒,誰知這樣爽快便答應下來,看來倒是自己這兄弟,果然一片精誠所致,終究換得金石為開了。

因爽朗一笑道:“這話明白,好事還要趁早,隻是妹子不查查玉匣記,看看日子麽?”飛天聞言搖頭道:“我又不是聘過去的正房奶奶,不過是個丫頭,既然不行出閣大禮,便不用講究那些,姊姊隻將我的話帶到罷了。”

水氏聞言,因心中也摸不清他言下之意,隻得點頭道:“這也罷了,如今你們兩口子的事,我這個做姊姊的也不便插嘴了,如今我既然傳話過去,那邊兒自然是歡喜了,隻怕晚上必然著人來接。

我這個媒妁之言自然也少不得是要來送親的,這就回家打點東西,給他們父子兩個預備下明兒的吃食,晚間過來為妹子添妝,說準了三更上轎,若是有什麽變故之處,我再來知會你。”因說著歡天喜地的去了。

姒飛天打發了水氏娘子去了,因覺得總算了了一件心事,進了內間一瞧,那錢九郎依舊昏迷不醒,似是又發起熱來,因將誌新的棉被也抱了過來給他蓋,自己又伸手在他脈門之上渡入元功,助他調息了片刻。

伸手一探他額間,到底燒退了些,方才放心,因又出離外間,收拾了箱籠細軟,左右並沒有什麽可帶之物,竟是個一貧如洗的光景,因將那金喬覺的錦盒貼身收好了,旁的粗苯木器也就棄置不用。

一時間到了掌燈時分,見誌新早早回來,因有些扭捏之色,上前請了一個安,紅了臉道:“孩兒給母親道喜。”飛天聞言噗嗤一笑道:“你都知道了?”

誌新點頭道:“孩兒在學裏,忽見白羽的爹爹來接,因低聲跟那酆大先生說了兩句,我們先生歡喜了,因將學早早散了,又把我和白羽留下,因細細地告訴了我們,酆大先生說與金師伯……與……爹爹……是至交好友,定是要去鬧的,因約定了在城門口迎親的。”

姒飛天聽聞誌新改口,因臉上一紅道:“少混說,娘此番進去,是有身價銀子的,並不是聘過去做正頭夫妻,誰讓你這般改口的?”

誌新聽聞此言,因低了頭道:“孩兒原沒有改口的,隻是酆大先生說了,雖然母親是以丫頭身份進門,孩兒在戶籍上需是金家子嗣,來日才好進學,也叫母親麵上好看些,不然這樣不清不楚地去了,連累母親清譽,倒是孩兒不孝。”

飛天聞言,倒覺得這酆大先生有些見識,倒是自己目光短淺了些,此番進去,卻是要將誌新的戶籍遷入,若是不願賣身為奴,卻也少不得做了那金喬覺的養子,方能趁機入戶,進學之後,便可遠離江湖風波,決不能讓孩子再過那刀頭舔血的日子。

因點點頭道:“這也罷了,隻是你進去之後也要謹記自己的身份,千萬別做出那小官人的架子來,倒像是咱們母子隻為謀奪家產才進了金家的門似的。”

誌新聞言乖巧點頭道:“母親放心,孩兒理會得。”母子兩個商議一番,早已經是掌燈時分,複又收拾一回,整理出幾個箱子來。

一時間起了更,那水氏娘子早已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來了,見了飛天母子二人,倒是唬了一跳,因先道了喜,又哎喲了一聲道:“倒是我那兄弟想得周全,就知道你們母子二人是個省事的,竟不曾裝束好了,就打算這麽伶伶俐俐地去麽?”

飛天聞言不解其意,因一麵道了辛苦,將水氏娘子讓進門一麵笑道:“不知姊姊此番教訓何意呢?”

水氏娘子噗嗤一笑道:“方才我從鎮上我兄弟家裏來的,他因打點了迎親隊伍,布置新房的事宜,一麵教人去鎮上最好的裁縫鋪子現挑了兩匹上好緞子,裁了兩件體麵衣裳,托我給你們送過來,

因說‘我心知姒娘子是個省事的,最圖儉省,隻是如今我既然接了他們母子過府,一切還要好看為上’,因出銀子包了那裁縫鋪子,不教做別的活計了,單給娘子趕製出一套嫁衣,也給小官人添置了一件長衫。”

飛天聞言,倒有些過意不去,因自己心下盤算,既然是以通房丫頭的名份進門,不過一乘轎子抬過去完事,並不成想這金喬覺在婚娶上這般鄭重,隻是如今是他一番好意,自己倒也不好拂了他的意思,隻得點點頭接在手中。

細看時,果然繡工精致,雖然不可與自家手藝同日而語,市麵上比較起來也算是好的了,因打起簾子進入內間換了,正欲卷簾出去,忽聽得那錢九似是蘇醒過來。

因緊走幾步來在他床邊一瞧,卻見已是醒了,勉強睜眼一瞧,見了飛天這樣新娘妝束,因恍惚笑道:“莫不是又在夢中……”飛天因唯恐外間有人聽見,連忙伸手掩在他唇邊低聲道:“賊配軍,胡說什麽。”

誰知那錢九郎一把握住他的皓腕笑道:“莫非此番不是你我的婚筵麽?”飛天聞言,方知他見了自己打扮,隻道是做夢,因心中有些感慨之意,隻是如今正是救人的緊要關頭,卻是馬虎不得,因隻得附在他耳邊柔聲說道:“你且睡睡罷,到了時辰我自會喚你。”

錢九聞言又有些疑惑,因伸手扯住他道:“你是哄我的?”飛天因唯恐撕扯起來,倒叫外間起疑,隻得柔聲說道:“我再不哄你,你且睡下罷。”因說著,伸手探入棉被之中,在他睡穴之上一點,那錢九郎因迷蒙一番,兀自睡了。

飛天好容易脫出他的掌握,因連忙將內間炕上簾子打下,複又扯了扯衣襟上得褶皺,伸手在鬢邊按了按,方才出的門來。

卻見那水氏娘子與誌新二人在外間閑談等候,見了他出來,兩人都是眼前一亮,水氏因見了飛天這樣容貌人品,含笑點頭道:“姒家娘子倒好個模樣兒,這樣身段,竟不似誕育過孩兒的婦人,活脫脫一位待字閨中的姑娘。”

飛天聞言臉上一紅,因含嗔道:“姊姊取笑了。”水氏娘子見了因笑道:“隻是今兒大喜,這麵紗不帶也罷了,不然壓不住顏色。”飛天聞言搖頭道:“這個我自有道理,姊姊原不用費心的。”

那水氏娘子原不知飛天與那金喬覺竟是舊識,是以並不能以真麵目示人,隻道他是依舊懷念先夫,又要守節三年,是以不肯除下麵紗,唯恐那金喬覺成婚之際,見了他天仙一樣的容貌,隻怕隱忍不得強行圓房,倒壞了他的清白。

因噗嗤一笑道:“妹子的盤算,姊姊心裏清楚,隻是我那兄弟的人品你如何還不信,再說如今一身一體都已經給了他,這樣打扮原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

飛天聽聞此言,方知那水氏娘子錯理會了自己的初衷,因當下也不分辯,水氏端詳了一回,因秀眉微蹙道:“隻是妹子這樣妝束,新婦如何添妝呢?”

飛天搖頭道:“我不過是個粗使的丫頭,沒得濃妝豔抹的做什麽,倒浪費了姊姊一番閨閣手段,要我說,不弄那勞什子也罷了。”

水氏聞言搖頭笑道:“話可不是這麽說,新人進門,無論身份如何,總要沾些喜氣的,你且暫時除下麵紗,讓我裁度著薄施脂粉,淡掃蛾眉,意思意思就罷了也使得。”

飛天聞言沒奈何,又不好拂了她一片好意,隻得對著梳妝台坐了,摘下麵紗任憑水氏施展手段。那水嫣柔因也有幾年不曾見過飛天的真麵目了。

常言道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如今柔和燭光照著飛天這樣容貌人品,倒真如宓妃出水姮娥步月一般,饒是水氏娘子純陰之體,竟也看住了。

因笑道:“妹子這樣品格兒,怪到常以輕紗遮麵,不然這十裏八村的探聽了消息,保媒說親的人隻怕就要踏破了門檻,這樣巧宗還能輪到姊姊身上麽?”

飛天聽了這話臉上一紅,隻是今日大喜的日子倒也不好衝撞了她,隻得低眉不語,任憑施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