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公島上,日寇和偽海軍上層軍官對士兵的剝削壓迫與欺淩奴役,激起了廣大士兵的仇恨。士兵們從被騙進劉公島那一天起,就心懷不滿,生活之困苦以及備受欺壓,便更加氣憤,背地裏都在思忖如何逃出這個“水牢”。從明朝倭寇入侵,到甲午戰爭日本侵略中國,再到九一八事變和七七事變,中國人民對日寇有著不共戴天之仇恨,加上鄭道濟、連城、畢昆山等人不斷灌輸愛國思想,抗日的烈火在大部分士兵心底燃燒。日偽軍官不關心士兵溫飽,不把士兵當人看,官兵矛盾日益加深。日偽軍官覺得劉公島四麵環海,被騙進島的士兵插翅也難逃,卻未想到會遭滅頂之災。

7 月,身體初愈的楊子千進島看望武術班,並與鄭道濟、連城、畢昆山道別,眼前要回老家養傷,他毫不避諱直抒胸懷,說了隻有組織練兵兄弟們武裝暴動,舉起抗日大旗,才是光明出路。他專門對鄭道濟說:“我近時身況不支,難以幫忙兄長,恕我直言,兄長若成就大事,須與連城、畢昆山二位兄弟結義,攥緊一個拳頭。”鄭道濟鄭重點頭應答。恰好劉公島有船去龍須島,楊子千托鄭道濟相幫,順便搭船去了龍須島,見到叢樹生。兩人在小飯店吃飯,楊子千說了共產黨八路軍的好處,直截了當勸叢樹生要把握時機反正,投入共產黨懷抱。叢樹生欣然同意,並挽留楊子千在近處友人家中暫住,一為養傷,二為多多相見商談大事。楊子千想想眼下自己這個樣子,回老家會讓老母操心,不如再養上一陣子,傷勢好一些了再回去,便答應下了。叢樹生領他去看望了扈破浪的家人,家中隻有範氏和老母,還有小女,兒子已參加了八路軍,走上了抗日之路。楊子千心下甚是欣喜。

劉公島武裝暴動的導火索,是從鮑一民求雨引發的。是年威海大旱,莊稼枯萎,又逢農曆閏四月,春長難熬,百姓生活極是困難。鮑一民平時不顧百姓疾苦,這次忽然提出要為民求雨,明眼人一看便知是玩收買人心的把戲。多年斷了香火的龍王廟,趕快派人收拾一下,不知從哪找來個老道應付差事。民間傳說,農曆五月十三日是關老爺磨刀的日子,是求雨的好時刻。鮑一民就定在陽曆 7 月3 日、農曆正是五月十三日在龍王廟求雨,並從威海衛請了京戲班子,在龍王廟前的戲樓上演唱京戲,由雲燕銘主演全部《玉堂春》。鮑一民為了擴大其影響,邀請威海衛偽專員耿迪熙、偽治安軍司令徐瑞卿、偽商會會長孫心田等偽軍官員進島看戲。他下令所有看戲的士兵都要穿新軍服,裝裝門麵,練兵營的班長們卻帶頭全穿著破舊衣裝,設法丟他臉。求雨祈禱儀式結束,偽軍官和太太小姐們都坐在龍王廟南大廳內,既不曬又涼爽,愜意地欣賞京戲。而士兵們端坐舞台前的露天處,個個被曬得汗流浹背頭昏腦漲,哪還有心思看戲。時間稍長,士兵身上汗味蒸發出來,令太太小姐們大為掃興。鮑一民老婆罵道:“臭當兵的!這個酸臭味呦!”士兵們聽了都很生氣。

事有巧合,正在演戲中,一片烏雲遮住當空,接著就雷聲轟鳴下起雨來。鮑一民麵帶驕色,認為是他虔誠求雨感動了上蒼,降下了甘露而洋洋自得。其實這不過是夏季常見的雷陣雨。下一會兒,雨過天晴。下雨時士兵們不許動,個個被淋得像落湯雞;天晴後,烈日又把士兵們蒸得汗氣衝天。士兵們早就不想看戲,但又走不了,坐在那裏全身不舒服,再加上鮑一民老婆辱罵,激起士兵的不滿,不免有些騷亂,甚至有為台上蘇三的唱段叫好,會場秩序有些亂了,妨礙了太太小姐們看戲,也丟了鮑一民的顏麵。鮑一民老婆已氣得撒潑罵街:“臭當兵的,沾光看戲還不老老實實地看!”鮑二小姐因為滿頭黃發,外號“雜毛”,也跟著罵聲不絕。士兵們個個氣炸了肺,這戲幹脆誰也別看了,台上蘇三唱一句,台下士兵就喊“好!”以集體起哄表示反抗。偽基地司令部副長王巾和雖想維持會場秩序,但已維持不住,就這樣在騷亂中結束了求雨表演。鮑一民由洋洋得意變得極為掃興。威海衛的偽軍官們看得出鮑一民的尷尬,恭維幾句紛紛告退。

這次求雨事件,連城極為憤慨,他反複思忖,這個氣再也不能忍受。他在練兵營士兵宿舍門旁,看著大雨,回想著看戲遭受辱罵的情景,考慮著今後的出路,一下想到楊子千所說武裝暴動的話,覺得更有道理。這時鄭道濟走來,兩人站在門旁一同看雨,議論著昨天求雨時發生的事。鄭道濟雖是軍官,卻很同情士兵的遭遇,很看不慣鮑家太太小姐作威作福目中無人的德行。連城見鄭道濟站在當兵的立場講話,且流露出對敵偽的不滿,便試探著提出,能不能像楊兄弟說的那樣,把隊伍拉出去,不在這裏受窩囊氣。

鄭道濟沉思一會兒說:“我也在考慮這個問題,把隊伍拉出劉公島,這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須從長計議,須有周密的計劃。”稍頓又說,“我看隻要能聯合一批誌同道合的弟兄,拉隊伍的事能幹成。”兩人分析劉公島、威海衛的敵偽力量部署情況,認為想集體離開劉公島,隻有發動武裝暴動這一條路,不然的話是不可能把隊伍拉出去的。

兩人初步有意武裝暴動,並且具體研究細節,又談到聯絡人之事。鄭道濟問連城能聯絡誰一起幹。連城說:“我可聯絡畢昆山,他和我一起從煙台出來當兵,又是在一個班,相處得很好,情同手足,可以說是至交。我和他談這事,他很可能參加。即使是不想幹,也絕不會出賣我們。”於是兩人決定分頭聯絡人。

7 月 5 日下午,連城、畢昆山在東疃自家門口相逢,兩人是一牆相隔的鄰居,兩家常有來往。這次連城叫畢昆山在家門口的一棵老槐樹下閑聊。連城先提出最近對劉公島有什麽看法,又提到對求雨事件的看法。畢昆山對求雨之事至今怒火未消,一聽連城提及,氣得要命,恨不得幹掉那些喝兵血的偽軍官和作威作福辱罵士兵的臭婆娘。連城看他對敵偽充滿仇恨,便直言提出想拉隊伍幹掉日本鬼子和漢奸,反出劉公島,敢不敢幹?畢昆山說我怎麽不敢幹?殺鬼子除漢**堅決幹!連城便提到他和鄭道濟有武裝暴動之考慮,並說這是一件很機密很危險的事,暫時不能對任何人講。

第二天傍晚,在練兵營大門外海邊的小石碼頭上,連城領畢昆山與鄭道濟見麵。本來大家經常見麵,可這次相見意義不同,是要商量武裝暴動消滅日偽的大事。

銀盤般的滿月斜掛天上,遠方的日島像英勇的水兵,潛伏在海裏隻露出頭部,警惕地注視著大海。海浪輕拍著石碼頭,發出柔和的嘩嘩聲。晚風徐徐吹來,使人感到涼爽舒適。然而坐在碼頭上的三人心情頗不平靜,熾熱的民族仇恨之火在燃燒。鄭道濟講了正麵戰場中央軍已開始反攻的形勢,小日本的日子不長啦,吾輩青年人決不能當亡國奴,要殺敵報國,為抗戰盡一分力量,等等。連城也談到了對形勢的看法,他說:“近來過往威海的日本艦上,有不少十六七歲的小鬼子,這說明日本的兵源不足;日本鬼子拆走丁提督府門口的兩門大炮,說明他們資源枯竭,鋼鐵不足;偽軍官們不斷地將島上的財物托‘海祥’軍艦南運,這是為他們將來逃跑時留後路。這一切說明敵人的形勢不妙,我們也要選擇一條路,在這個孤島上,隻有武裝暴動是唯一的出路。”

三人接著具體研究組織武裝暴動問題。鄭道濟說:“我們在從事著一件抗日救國的大事,幹係重大非同小可。咱們三人在劉公島上都有家,老連的父母兄弟妹妹妻子女兒一大家,老畢有老母和弟弟,我雖無長輩但家口也不少。一旦事情暴露,就會遭到滅門之禍。所以這件事要特別保密,不能隨便對他人講。而且要謹慎行事,倘若誰不幸被捕,要有為抗日而英勇犧牲的精神,要有為朋友兩肋插刀的骨氣。”稍頓又說,“小老鄉楊千秋很有預見,他提醒我,我們三人要效仿古人桃園三結義,雖然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可為了抗日,為了救國,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我們三人取古人義氣相交之意,組成‘三義團’,成為領導武裝暴動的核心,一切重大問題都要經過‘三義團’研究決定。以後發展進來的人,都作為外圍組織受核心組的領導。”連城、畢昆山都同意此提議,並推選鄭道濟為暴動領導人。隨後又研究了可聯絡的對象和如何團結練兵、對練兵進行抗日思想教育等問題。

自此之後,三人便照此操作,至 10 月,在鄭道濟物色並發展了崔大偉、於書等人之後,用領導幹部會議取代核心組會議,“三義團”已名存實亡。

1944 年 8 月末的一個早晨,威海衛通往橋頭的官道上,一輛篷式馬車輕快地行駛著,嘚嘚的馬蹄聲傳向山野。路兩邊的山巒依舊草木芃芃,浮著白霧,但早晚已透出秋涼。車篷內坐著個衣著普通但幹幹淨淨、頭戴一頂低簷遮陽草帽的年輕人,左手臂纏著繃帶,右腿蜷曲著,右手邊放一支拐杖。他就是楊子千,在龍須島被叢樹生留住一段時間,傷情又有好轉,決定回家養傷。本打算再去一趟劉公島,看看連城他們,可進島突然變得困難,日偽軍管起進島船隻,逐人搜查問詢,想想身體不便,隻得放棄。

馬車行駛到一個長長的緩坡,車輪轉得更快起來。楊子千向前探頭問:“老師傅,到哪了?”年約五旬的車把式側過臉回道:“回楊先生,已到江家口,再行五裏到孟家莊。”楊子千“哦”了一聲,稍頓又問,“今天是幾號?是不是橋頭集日?”車把式回道:“今天陽曆八月三十,陰曆七月十二,二七正是橋頭集日。”楊子千說道:“那好,我這位故去的好友,我們拜過關公,屬兄弟之情。想想帶來的供品有些欠缺,走到橋頭集,再買一些帶上。”車把式應道:“好嘞。”甩甩馬鞭又說,“楊先生真是個大義之人,身體傷成這樣,還要行幾十裏路,祭祀一位結拜兄弟。”楊子千歎一口氣,眼睛有些濕潤,慢慢說道:“我這位兄弟,可不一般,他是為抗日而犧牲,他是了不起的抗日英雄……”

兩人一應一答說著話,不覺靠近孟家莊。拐一個彎,車把式突然“籲籲———”喊著放慢馬車,自言自語道:“孟家莊發生了什麽事?這麽多人?”楊子千探頭一看,隻見孟家莊的偽軍據點一帶,周邊布滿各式人等,群眾裝束者居多,還可看到軍人。楊子千說:“咱們停停車吧。”車把式停下馬車。楊子千又說,“不是楊某怕事,隻是眼前我這個樣子,實在沒能力……我還要去祭奠我的兄弟,不想生出是非,麻煩老師傅前去打探一下,可否通行。”車把式答應著,拉好刹車,下車而去。

不到一袋煙工夫,車把式一路小跑而歸,未到車前就高興地喊道:“好事!好事!好事啊楊先生!孟家莊據點被八路軍包圍了,偽軍已投降!”楊子千一聽驚喜不已,爬出車篷,就要下地。車把式急忙上前一把扶住,說道:“你別著急下車,盡量少走路,你的腿還沒好利索。那邊都是好人,不用擔心。咱們是繞過去還是……”楊子千道:“趕車過去看看!這樣的大好事得看看,也好告訴我兄弟一聲。我曾被梁筠懿抓到威海的日本憲兵隊,一隻腳都踏進了鬼門關。橋頭一帶的百姓,有多少受到他們的欺淩,數也數不清!更有徐傑和丁香這樣大批的優秀兒女被他們殺害,我、我……我今天能有這樣的機遇親眼見到這些日寇的幫凶得到應有懲罰,真是老天有眼!走,我們過去!”

車把式趕起馬車,靠過去,在一棵大樹下停了下來。有武裝人員維持秩序,不讓群眾靠據點太近,以免發生危險。原來 8 月 26 日拂曉,威海獨立營營長江海,率領二連從柴裏村南公路奔襲孟家莊日偽軍據點,途中正遇孟家莊偽軍向威海撤退,獨立營當即給予迎頭痛擊,俘獲幾名偽軍家屬和糧食等物資,偽軍主力躥回據點,獨立營於當日下午三時將據點包圍。為給偽軍造成這是東海軍分區主力來攻打據點的假象,迫其及早投降,江海營長指揮機槍班在據點附近的山岡上進行掃射,以迷惑敵人。據點內的偽軍聽到機槍聲,果真認為是八路軍正規部隊來了,不敢輕舉妄動。這時各救會、敵工部和八區的幹部也來到孟家莊,協助獨立營對偽軍展開政治攻勢。他們發動周邊村莊的民兵、青救會、農救會及婦救會的會員千餘人,占領了據點外的山岡,置敵於重重包圍之中。又封鎖了據點外的水井,切斷水源,掐敵於斷水斷炊之困境。至晚,獨立營向據點發出通牒,令其停止射擊,放下武器,立即投誠。大多數偽軍得知消息後立即停火,也有個別頑固不化分子不願投誠,仍放冷槍。江海親自擊斃擊傷偽軍各一人,偽軍方才老實。27 日下午起,雙方停火。獨立營圍而不打,利用偽軍家屬向據點內喊話,並將群眾送來慰問部隊的食品,拿出一部分投進據點,以解偽軍饑渴。對此義舉,偽軍開始有了行動,在內線帶動下,向據點外扔子彈,以表投誠之意。繼而江海親自向偽軍副中隊長許尐明喊話,講明形勢,交代政策,指出隻有投誠才是唯一出路。傍晚,許尐明表示願意談判。28 日,威海獨立營代表江海,孟家莊偽軍據點代表許尐明,在據點南不遠處的“煙花館”談判,初步達成五項協議:一是凡投誠官兵一概不殺。二是保證偽軍家屬的生命財產安全。三是投誠官兵願留者收願去者遣,發給遣散費和路條。四是孟家莊據點所有槍支彈藥、軍用物資必須全部交出。五是實屬偽軍官兵的私有財物不予沒收。許尐明回據點後,又提出需要中間人具保。29 日,獨立營二連連長鄒立俊、偽軍代表許尐明,與地方紳士梁慕增、梁慕周,又進行談判,達成正式協議,三方在協議上簽字。至此,孟家莊偽軍投誠談判宣告成功。

此時此刻,楊子千和眾多附近村莊的父老鄉親聚集在據點周圍,就是要看看這些平日趾高氣揚欺壓百姓的二狗子的下場。尤其是遭受了累累血案的盤川夼村民,幾乎老少婦孺全部到場,瞪大眼等待這複仇的時刻!楊子千往前擠了擠,能看到據點大門更清晰些,想親眼看看梁筠懿投降的醜態。這時身邊有人說話:“聽說梁筠懿逃跑了?”另一人說:“可不,聽到八路軍攻下了蒿泊據點、竹島據點、吐羊口據點,自覺末日來臨,拾掇金銀財寶換了百姓衣服逃跑了,現在不知在威海還是在青島。還聽說小瘦貓纏著跟他走,被他一槍崩了。”又有人罵道:“這隻老狐狸!就他欠下的血債最多,要是抓住非槍斃不可!”楊子千聽了心下有些失落。

而此時據點內,偽軍副中隊長許尐明集合據點全體偽軍在操練場訓話,宣讀了和平談判協議書,下令架槍卸裝,打開據點大門,準備投誠。據點外江海營長手持喊話筒,發出受降命令,獨立營二連進入據點,接收武器槍支,辦理遣散手續。偽軍大部分遣散,隻有六人加入八路軍,其中就有成為內線的宋小寶,他的妹妹宋子文已是婦救會骨幹,為他走向光明道路付出頗多努力。據點當即被抗日組織數千人圍上,進行強製拆除,場麵甚為壯觀。

楊子千有心上前跟江海打聲招呼,又覺得江海忙碌不便添亂,自己身體狀況也是不便。看著垂頭喪氣走出據點的遣散偽軍,看著轟轟烈烈拆除據點的場麵,他內心翻騰不已,不由自主地說道:“王冰兄,嶽東兄,王齋兄,學福兄,徐傑、於森、丁香、葉子各位姐妹,日本鬼子就要滅亡了!他們的走狗,孟家莊據點的偽軍今天投降了!你們的鮮血沒有白流,你們都是共產黨的優秀兒女,為國家為人民不惜獻出自己年輕的生命,你們是最偉大的!九泉之下得知今天這個消息,相信你們一定會感到欣慰!我現在要去給義弟王冰祭奠,由於腿腳不靈便,不能給每一位都祭奠,請諒解!我今天買了不少香紙,待會兒再去橋頭集多買些供品,讓王冰兄弟分給大家。”說完一番話,楊子千轉回身,還要急著趕到墩前村給王冰祭奠。

剛走兩步,就聽身後有人說:“是楊先生吧?”楊子千一愣,覺得話語耳熟,回頭一看,旁邊小土堆上蹲著個盲人,仔細一看,吃了一驚,原來是曾在大水泊集上搭救過的唱革命歌曲的彭潤芝先生!楊子千激動地說:“彭先生,沒想到是您……”彭潤芝一笑:“我一個瞎子,看不到什麽,蹲在這裏聽聽聲音,我聽到了我們勝利的歡呼聲,我真高興!”說著拄拐杖要起身,楊子千趕忙攙扶,一起來到馬車旁。

彭潤芝說為瓦解孟家莊據點偽軍,他進據點好幾次,借說唱的名義教育偽軍要走正路,不要給日本人賣命,還被梁筠懿毒打一頓,踢出據點大門。今天得知八路軍包圍孟家莊據點的消息,特地趕來感受這個勝利。楊子千也把自己的近況跟彭潤芝說了,請求大師指點將來的道路。彭潤芝想了想說道:“我是個瞎子,可我心裏亮堂著。日偽軍欺負我,用各種歪教邪道欺負我,隻有共產黨是全心全意為窮苦百姓,你現在啥也別想,回老家去安心養傷,養好身體參加共產黨的隊伍,好好跟著共產黨幹!”

楊子千興奮道:“彭先生一語道破我的心思,我的眼前一片光明,我的信念更加堅定!今天我辦完要辦的事,馬上回牟平老家,養好傷參加共產黨,參加八路軍,像我並肩戰鬥過的兄弟姐妹那樣,為了國家和人民,不惜犧牲性命!”彭潤芝伸手摟抱著楊子千,連連點頭,嘴裏說著“好好好”,凹陷的眼窩滾下了淚珠。

楊子千來到橋頭集,整個大集沒幾個人,大都去孟家莊參加拆除偽軍據點了。他找到一個水果攤,一婦女在看守,聽說楊子千要買水果祭祀英烈,當即挑了最好的給楊子千,聲稱祭祀英烈不要錢。楊子千撂下錢就走。馬車趕到墩前村,尋著王冰墓地,車把式幫著搬供品,攙扶楊子千到墓地前,擺好供品,回到車上等候。

楊子千看到墓碑上的“梁春萬烈士之墓”字樣,眼淚潸然而下,痛哭一番。點上香燭,燒著黃表紙,對著嫋嫋的青煙,楊子千哽咽道:“我的好兄弟,哥來看看你……六年來,我們在一起戰鬥……我們的兄弟姐妹……在一起戰鬥……可是你們都……離我先去……王冰兄,畢雲兄,嶽東兄,王齋兄,學福兄,徐傑、於森、丁香、葉子、曹芳春等各位姐妹,還有戚家國、扈破浪、小耗子、六朵兒……最短的朋友宋幹卿才……結識了一個月,還有我的好徒弟王殿元我還沒……教他一招一式……就都離我而去……我曾經那麽多的兄弟……朋友……都倒在了抗日反日的戰場,隻剩下我一人……苟且偷生……我向兄弟發誓,也請兄弟轉告所有犧牲的朋友,我楊子千,即日起回牟平老家養傷,傷好之日就是我重返戰場之日,我要參加八路軍,加入共產黨,拿起刀槍衝向日寇,衝向所有敵人,不惜生命,死而無悔!”

一陣清風掠過,旁邊鬆林的鬆針發出沙沙的響聲,像是王冰和眾多英烈送他的掌聲。

8月間,劉公島上,鄭、連、畢多次開會研究武裝暴動具體事宜;到 9 月間,暴動的骨幹力量逐漸增強,又發展了劉國璋、李仁德等人。這時參加暴動組織的有鄭道濟、連城、畢昆山、李仁德、劉國璋、王文翰、崔大偉、於書、於雲青。經研究決定,以鄭、連、畢、李、劉、王、崔七人為暴動的領導骨幹,鄭、連、畢仍是核心領導成員。大家又分別聯絡和團結了一些人,大都是知己朋友或結義弟兄,另外還有業餘武術班十餘人。被聯絡的人雖不太了解具體的暴動部署,但要舉行武裝暴動殺掉日寇漢奸反出劉公島,這個總的行動計劃是知道的。

關於武裝暴動的計劃,經過多次研究修訂,到 9 月間已基本製定好:舉行全島性的武裝暴動,以練兵營的九期練兵為暴動的主力;要把劉公島上的偽華北海軍要港司令部、日本海軍輔導部、偽威海衛基地司令部等一切軍事單位統統解決;把包括“海祥”軍艦、“同春”運輸艦等一切軍用艦船都繳獲到手;要把劉公島所有武器、輜重都繳獲到手;對日寇要全部徹底消滅,對那些民憤極大的偽官們,擬定了一個除奸名單,其中包括鮑一民、孟鐵樵、羅世厚等人。

關於暴動部隊的去向問題,由於與外界隔絕、消息閉塞,很多人不了解山東半島的抗戰形勢,提不出具體意見。鄭道濟的意見是:“暴動成功後,把部隊拉到牟平縣的山區,煙、威都有敵偽重兵駐紮,牟平是個薄弱環節,能站穩腳跟。”鄭又說,“我們有這麽多的人,又有武器彈藥,到牟平占據一個地盤,隻要打起抗日旗號,老百姓會擁護我們,糧食是不成問題的。我們等待中央軍的反攻、收編。”大家都認為他說的去向、打算基本可行。

到了 11 月 3 日,是日本天長節,即日本天皇裕仁的生日,日軍全部集中在輔導部內會餐。他們痛飲狂歡,唱歌吼叫忘乎所以,不少人喝得酩酊大醉。鄭道濟認為這是聚殲敵人的好機會,在起義領導骨幹分別回家的情況下,他派崔大偉臨時通知開會,研究攻打輔導部。鄭道濟急於求成,又怕夜長夢多,故而提出這個殲敵方案。經大家冷靜分析研究,認為倉促投入戰鬥不妥,否定了鄭道濟的提議。決議推遲兩天,定於 11 月 5 日舉行武裝暴動。從 3 日到 5 日雖隻兩天時間,但這兩個晝夜,對每個暴動成員來說,卻很難熬,焦心地盼望殺敵雪恨的日子早些到來。

到了 5 日這天,天氣晴朗,海上輕浪,因為是星期天,日偽軍官休假可去威海衛玩。上午七時半,連城、畢昆山先到碼頭,裝著看熱鬧的樣子,查看出島敵偽人數。日軍都穿著整潔的軍服,背著十四式手槍,照例先登上交通艇;隨後是偽軍官及其家屬上船,有偽基地司令李玉琨上校,基地隊副長王巾和少校,要港司令部軍需課長周爾康中校等校尉官十餘人。下午開船前,二人又到碼頭查看情況,隻出去偽軍官數人,沒有日軍出島。敵酋齋藤大佐和鮑一民中將、孟鐵樵少將都未出去,他們是要殲滅的重要人物。情況查探清楚,按原計劃行動。劉國璋率幾名武術班的人到偽軍官辦公室取下所有戰刀,被值日軍官郭奮起看到,問劉國璋拿戰刀幹什麽?劉說弟兄們想拿刀照個相。不待郭同意否,拿著刀都走了,引起郭奮起的懷疑。

下午一點半,武裝暴動骨幹及練兵們都集合在練兵營第二兵舍內,聽鄭道濟講話。鄭道濟站在床板上,神情嚴肅沉著,講話簡短幹脆,他說:“弟兄們!中央軍快打到威海了(實際上是八路軍在威海南竹島打了一次伏擊戰),我們中國人決不當亡國奴,決不聽敵人擺布!我們再也不受鬼子漢奸的欺壓了,我們要拿起武器,消滅日本鬼子和漢奸,為我們的父老兄弟報仇!我們要殺出劉公島,島外有隊伍接應我們,出去打鬼子!弟兄們都是愛國的熱血青年,願意打鬼子的弟兄們勇敢地站出來……”在鄭道濟講話時,連城、畢昆山、李仁德、劉國璋等人都站在第二兵舍兩頭的門內,神態很嚴肅,兵舍內氣氛緊張肅靜。鄭道濟的講話頗具鼓動性和號召力,加之有平時抗日教育的思想基礎,各班培養的骨幹及武術班的人都紛紛表示願意殺鬼子,站了出來。這時郭奮起走進來,一看這麽多人在此集合,個個殺氣騰騰,問:“你們這是想幹什麽?”馬上被李仁德、劉國璋架出去,下了手槍,關押在乒乓室內。參加暴動的人不分哪個班,按原先計劃,成立了幾個突擊隊,迅速打開武器庫,練兵們一擁而上,用教練槍武裝起來,衝向各個攻擊點。

擔負攻擊日本輔導部的畢昆山、劉國璋率領劉秉義、桑世偉、石湧、許心、張玉亭、張樹和、馮醒雄七名勇士手持步槍大刀出練兵北營門,迅速衝向日本輔導部。在輔導部站崗的郭小嘎,見畢昆山帶領一夥人手持武器,滿臉殺氣地衝來,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正疑惑間,畢昆山走近對他說,我們暴動了,消滅日本鬼子,再也不當亡國奴,你要願意打鬼子,就跟我們一起幹。郭小嘎當即表示願意打鬼子。他有一支步槍五發子彈,參加了衝擊輔導部的行列。日本輔導部二樓,有兩挺捷克式輕機槍,平時就架在窗口,這個窗口居高臨下,能封鎖通往輔導部的大路和大門口。攻擊輔導部的畢昆山、劉國璋等人,最擔心的是在接近輔導部時,被樓上的敵人發現封鎖去路。兩人走在前頭,帶領眾勇士衝過輔導部大門,樓上的機槍並無聲響,他們箭一般地衝進輔導部大樓。畢昆山、劉國璋進樓之後先奔向值班室,未見值班日兵。這時石湧衝上樓去,發現有一日本兵在樓上,原來正是值班的日本兵,看到有隊伍衝進來,日本兵跑出值班室,躥上二樓,準備用機槍掃射,未想到勇士們上樓這樣快。石湧朝日本兵打了一槍未中,畢昆山聽到樓上槍響,迅速衝到樓上,鬼子慌張地從樓側小樓梯躥到樓下,意欲到值班室打電話向威海報警,正逢劉國璋。劉國璋怒睜豹眼,持刀堵住日本兵,隻見他手起刀落,從日本兵的左肩砍到肋下,鬼子一頭栽倒在走廊裏。勇士們搜查了所有房間,再未發現鬼子,原來鬼子都出去玩了。突擊隊繳獲了十幾支日本手槍和兩挺輕機槍,畢昆山命劉秉義、許心速將機槍送回練兵營指揮所,攻擊輔導部的勇士們都用長短槍武裝起來。

畢昆山站在二樓,看到遠處的棧橋上有三個日軍正在釣魚,聽到槍聲後,扔下魚竿就往輔導部跑。他分析敵人回輔導部,肯定要抄最近的路,經煤炭倉庫的小夾道,穿過洗衣棚返回,於是留人把守輔導部,與石湧、張玉亭等人迅速跑到練兵營的洗衣棚,把步槍平放在洗衣池上,瞄準小夾道。三個日軍果然跑步進入小夾道,畢昆山喊了聲:“打!”一槍一個命中兩個,第三個扭頭往回跑,未被擊中。中彈的兩個日軍趔趄著向後退了幾步,栽倒在海邊,但還未死。畢昆山衝上去一看,其中一個正是獨耳狼,躺在地上抽搐。畢昆山氣恨交加,招呼人幫忙抬來石條,叫一聲:“葉子小妹,扈破浪兄長,給你們報仇了!”砰的一聲,砸爛了獨耳狼的腦袋。另一個鬼子也被處死。至此,日寇輔導部被占領。劉國璋命鍾桂臣到麻井子砍斷海底電纜,破壞輔導部的總機,並去電報局破壞收發報機,斷絕與島外的聯係。偽華北海軍要港司令部緊挨著日寇輔導部,中間隻隔一條小路,星期日除一名傳達員外,空無一人,地麵也沒有什麽武器,故未列入攻擊計劃。

連城、崔大偉二人率領袁甲承等幾名勇士,沿海邊大路迅速向偽基地隊司令部奔去。該部位於丁提督衙門,擁有一個中隊兵力,是島上兵力最多的軍事單位。連城腰中暗藏手槍,一個人走在前麵,佯作無事溜達的樣子,來到偽基地隊司令部。門崗認識連城,主動打招呼:“連班長來啦!”並給連城敬禮。連城大搖大擺進了大門,直奔後院禁閉室。在禁閉室站崗的也認識連城。連城對他說,你到旁邊看著點,我和弟兄們說句話。崗哨走開,連城打開門對禁閉室裏的人喊道:“咱們暴動了,弟兄們快到各兵舍去搶槍!”被關押的兵士個個像出籠的猛虎,衝向各個兵舍去搶槍,迅速武裝起來,連崗哨也加入了暴動行列。連城率眾勇士迅速衝向大門口的值班室,用手槍指住值日軍官偽少尉丁爾為,喊道:“不準動!誰動打死誰!”繳了丁爾為的手槍。這時崔大偉來到基地隊司令部,繳了門崗的槍,也衝進來。丁爾為見衝進來的人個個滿臉殺氣,不知何事,及至反應過來,瞅空子跳出窗外企圖逃跑,被崔大偉一槍擊中腹部,倒於血泊中。

基地隊司令部當官的都放了假,當兵的有的放假,有的溜號出去,剩下少數人在兵舍裏睡覺,也都嚇醒了,聽說是練兵營造反了,消滅日本鬼子和漢奸,顧慮頓消。日本輔導部和基地隊司令部兩處槍響之後,在劉公島上放假的偽基地隊司令部的士兵紛紛跑回,大門口站滿人,打聽出了什麽事,人頭攢動議論紛紜。這時連城站在大門口的高階上喊道:“弟兄們聽著,我們暴動是要殺鬼子,除漢奸,結束這個受壓迫的日子,再也不當亡國奴了。現在島外有部隊接應我們,我們要把隊伍拉出去參加抗日,不願當亡國奴的弟兄們,不要有什麽顧慮,跟我們一起走吧!有誌抗日救國的弟兄們,快到練兵營集合!”眾士兵聽了鬆口氣,他們都是受壓迫的士兵,早想逃出“水牢”,苦於找不到機會,現在聽了連城的話,紛紛跟著到練兵營去。

第三路鄭道濟率柯柏華眾勇士向練兵營出發,出西大門迅速奔向西炮台派遣隊。該派遣隊有兩個班兵力,擁有兩門小艦炮,宿舍是在炮陣地下麵一個拱形的窯洞裏。這裏無人站崗,土炕上有二人在睡覺。鄭道濟等人進去無人發覺,他叫人把槍架上的槍統統取走,基本上就解決了。山上炮陣地有哨兵放哨,鄭道濟帶著人上去對哨兵講,為了殺鬼子滅漢奸,我們武裝暴動了,準備把隊伍拉出劉公島打鬼子,再不當亡國奴,願意打鬼子的就跟我們走。哨兵讚成打鬼子,很痛快地跟著鄭道濟等人到練兵營。至此,西炮台派遣隊解決了。鄭道濟由西炮台返回練兵營時,一進西大門,正遇見練兵劉振國手持一支訓練槍擋住羅世厚,不準他進入。羅世厚揮舞著手仗發著**威硬是想進,二人正僵持時,鄭道濟一槍將“羅閻王”羅世厚擊斃。按原定行動計劃,在各路突擊隊完成了第一步任務後,接著執行第二步任務:連城解決了偽基地隊司令部後回到練兵營指揮所,輔佐鄭道濟全麵指揮事宜。畢昆山負責繳獲了“同春”運輸艦。崔大偉解決了東疃派遣隊。李仁德帶人解決了旗頂山炮台和西疃派遣隊。劉公島各部解決戰鬥後,鄭道濟與連城又在研究全殲回島的鬼子和漢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