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

淅淅瀝瀝的水聲,很細微,遠遠跟海浪的聲音相合。

夏意朦朧的醒過來,外麵的天還是黑的。因為僵硬的睡姿,他脖子酸痛不已,動作不協調的想站起來時,猛然一怔。

雨聲!

他居然聽見了細微的雨聲!它們打在礁石上,發出淅淅瀝瀝的輕響,夏意幾乎是手腳並用爬出了洞窟,感受冰冷的雨絲落到臉頰上。

從來沒有哪一場雨,能讓他欣喜若狂吧。

有風,落雨,那麽就是說大氣在逐漸恢複了?

白天的高溫使海水大量蒸發,所以到了晚上,海上最先開始下小雨,陸地就沒這個待遇了,而且這雨異常的小,斷斷續續,零星才有幾滴正好落在夏意臉上。

但是下了,總比不下好。這不是世界末日,還有希望,所有人也都能有機會繼續活下去?還有什麽事情比這個更重要呢?

夏意幾乎要感激一下那虛無飄渺的神明。

帶著絕望準備去死,即使是習慣孤僻的人,也是承受不住的。

他盼望一個果斷的方式可以迅速結束生命,但又不敢拿腦門與石頭試硬度,在遊輪上他就想過,要對準某個物體尖角撞過去,可不容易,而且正好一頭撞死的可能性有多少,沒撞過的人,又不是當醫生和刑警的,還真搞不懂,不過睡前他想來想去,也許他就剩這一個辦法了。

遊到這個島上前,他還是有那麽點零星期望的。

比如這裏住著人,這裏的人告訴他,一切都還能挽回,或者什麽都不做,讓他安安靜靜待會,可能這裏還沒有塔拉薩遊輪號大,但是如果真的有居民,人躲在家裏跟被困在一條船上的心情是不一樣的。所有的食物與水都是自己的,不需要去搶,仿佛關上那扇門,就安全了。

不到萬不得已,人們不會出來麵對危險。

其實就算是末日,能含淚擁抱父母子女,吻別愛人,最後躺在熟悉屋子裏一起迎接死亡,這就是絕望裏最大的幸福了,夏意的思維總徘徊在“隻有我一個人這很好”和“不想繼續一個人”之間,他搞不清楚怎麽樣的生活,才是完美的,選擇前者是因為他做不到後者。

結果夏意用了三個小時,失望卻又隱約慶幸,這隻是個荒島,沒有淡水,沒有生物。

現在,命運又將他從死亡前拉了回來。

居然下雨了。

夏意仰麵,許久才有雨絲浸潤嘴唇,流入口中。

但是,卻有種怪味。

夏意猛然醒悟,輻射雨!

他本能的反嘔了下,但雨水的冰涼讓他很快又怔住了。

這一路上,他所照到的輻射絕對不少,按照一般計算,大約長到三年,短到半年就因為皮膚癌或者別的輻射病死去,但他如果再不吃東西和喝水,絕對活不到後天早上。

又變成到底活不活,或者活多久的問題了嗎?

夏意往後一仰,躺在濕漉漉的岩石上,疲憊酸麻的四肢也舒展開來,他低低的笑。

果然在沒有人的時候,他能笑得出來,完全沒有負擔,也不會難受。

末世裏,該是活一天算一天,不能活就幹脆點一頭撞死,之前那些糾結,果然還是腦子糊塗邏輯混亂,在這樣的荒島上,命運可沒有扔給他一條名為希望的繩索。

夏意累極,就那麽躺在哪裏,迷迷糊糊的再次睡著了。

細雨並沒有下多久,天亮前就止住,倒是起了風,海浪的聲音規律而單調。

夏意被陽光照醒了。

衣服與頭發上的雨水都被曬幹了,伸手往額頭上一摸,沒覺得特別燙手,當然為了防止手也很燙,他還特意爬了幾步,並沒有頭暈目眩的感覺,相反因為後半夜他睡得很熟,現在精神充沛。

這也太沒道理了。

就算雨水沒有輻射,淋雨露天睡一夜,不高燒也不難受,那得多強的體格?

夏意唯一覺得不舒服的就是,他餓得難受,胃都在抽搐。粗粗算起來,他大約有一天兩夜沒吃過什麽了,除了昨天遊到這個島上來時,硬著頭皮掰開的幾個貝殼。

夏意很少吃海鮮,就算吃,也是清洗好的,哪裏有直接給個貝殼掰的經驗,掰開之後其實是傻眼的,因為不好分辨啥能吃,啥不能吃,隻能粗粗分辨下,將靠近貝殼口處的黑黃色雜質扔掉,然後剩下來的肉實在沒幾口,而且難吃得他差點吐。

但是,有個問題,他必須正視。

這是個荒島。植物?有,枯死的。

考慮下挖樹根的可能性後,夏意隻能往海邊走去。

在靠近海島的海底礁石縫隙裏,生著的那種紫紅色海藻,如果他沒記錯,好像是石花菜,夏意對圖象的記憶力與正常人深刻得多,患自閉症的人往往都會這樣,他們會將一個詞具體到一張清晰的圖象來記憶,他們的自我世界,並非遵循著文字的邏輯。

石花菜,好像是一種涼拌菜吧,某家酒店裏吃過。

希望它生吃的味道不要太苦太澀。

夏意是用最快速度跑到海邊,然後沒入水中的,今天的陽光雖然不像昨天那麽熾熱,但還是少曬比較好,回憶了下昨天來的路上,所看見的海底景象,夏意就忍不住用手揉了下隱隱作痛的胃,他至少還需要遊一個小時,才能看到那種海藻,這還是建立在他不迷路的前提上。

夏意身上所有的東西都不能用了。

手表,手機,沒丟在海裏的也隨手丟在了岩窟中。

他之所以穿著衣服遊泳,還是考慮了下輻射,關於他昨天怎麽遊了那麽遠的路,到現在他還沒想通,難道就像有人說過的那句話一樣,每個人都有出眾的天賦,不是你平庸,而是那樣天賦,可能到死你也沒有施展它的機會。外國多音樂神童,但中國的孩子,有多少人能在年幼時接觸鋼琴,他們有的隻是數不盡的興趣班。有的人擅長唱歌,音域廣闊,但是他一輩子都是街邊賣菜的,沒人去欣賞他…

難道他的天賦就是遊泳?

夏意覺得這個推測荒謬極了,他對物體位置的判斷都經常會錯誤,所以不能開車,因為他不能正確將車恰好倒進狹小的停車位。這點還表現在他從來不能準確的投出三分籃,埃斯博格綜合症的表現之一,就是需要手眼協調的運動差得異於常人。雖然夏意還沒嚴重到推超市購物車都能撞到前麵人的地步,但是遊泳?

絕對天方夜譚!

他心不在焉的時候,驀然驚覺,好像有很久沒浮上海麵換氣了,胸口沒有憋悶,倒是胃痛得他冷汗直冒。

夏意浮上海麵,深深吸了口氣,那種怪異的感覺又冒了出來。

不過他沒有時間仔細琢磨這回事,因為不遠處的海底,已經出現了成片的紫紅色海藻,隨著水波的微微起伏,這讓一個眼睛都餓得發花的人還怎麽能想到其他。

這一路上,也不知道他是倒黴,還是別的原因,居然連貝殼都沒看到一隻。

這片海域仿佛真正的死地,安寂異常。

海藻的根並不像陸地上的植物,它們多半是依附在岩石上,隻是為了不被海水帶走而已,所以夏意要拔起它們並不費力,至少比掰貝殼容易得多,丟棄稍微粗的主幹,隻捋下細小的尖端,夏意粗粗咀嚼了幾下,還好,沒難吃得無法下咽,隻是有點鹹。

夏意隨手拽了一大把,然後準備浮上海麵時,眼前忽然有銀色鱗片的光芒一閃。

那是,魚?

——這是一個餓得隻能吃海藻的人,要理解下他看見魚尾鱗片的驚怔欣喜吧= =

夏意迅速回頭,但他隻看見了漂亮的銀色鱗片,在海水中輕巧的一擰,從那淡銀色的半透明魚尾看來,這還是一條很大的魚。

夏意終於後知後覺過來:

這麽大的魚,誰吃誰啊?

他立刻往前遊,並試圖調轉方向,但無論他怎麽轉身,水流激**,都最多隻能看見若隱若現的魚尾,夏意連說服自己那條魚已經遊走的可能都沒有。

一條可能有人那麽大的魚,始終遊在你身後,詭異的看著你,還能是為什麽?

夏意毛骨悚然,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往海麵上遊去,如果他剛才換氣的時候沒看錯,一塊約幾平米大小的礁石就在距此十多米遠的海麵上!

他絕不想成為一條魚的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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