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僥幸
如果有人肯翻開資料,就會發現大約早在1900年左右,地球磁場的能量就開始不斷減弱。
最初,它對人類的影響實在微乎其微,期間發生的離奇現象正在逐年增加,疊加起來一統計,地球磁場的強度比150年前削弱了至少百分之十,那些有人造衛星的國家,通過衛星收集的資料顯示,應該籠罩整個地球的磁場不再完整,在某些地方,尤其是南北極,已經出現數個大洞。
磁場是個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大多數人對它並不關心,就算國家召開發布會說大事不好磁場馬上要全部消失了,估計許多人都要瞠目以對,表示那很嚴重麽,是不是指南針不能用了?
這個時候大約電影是最好的科普,不過那部片子並沒有仔細描述那可怖後果,所以對大多數人來說,你告訴他生化危機,他會嚇得更嚴重更能理解問題的嚴重性,而地磁場,那是什麽?
但各國政要,包括科學家鎮定不亂還是有原因的,因為據說地球磁極隔25萬年就要翻轉一次,即南極要變成北極,地球本身就像個巨大的磁鐵,磁極翻轉這是自然現象,但它開始翻轉的時候,有些許劇烈變化是正常的,初步估計這個過程還要緩慢持續個兩千多年,人類需要做的事情就是適應,以及保護環境。
直到1月7號傍晚,太平洋區域忽然出現數處磁場空洞,相隔很近並互相影響,造成許多海洋生物陷入混亂,雖然根據經驗,磁場是變化的,不出三五天,那些地區的情況會稍微緩解,重要的是至今為止所有稍微嚴重的磁場紊亂都是出現在海洋上,所以這個會攪亂人心安定的情況並沒有被公布。科學家都在緊張的研究這次意外對2012一整年的氣候有什麽影響,防洪抗旱必須提前做準備。
南海。
無邊的汪洋,夜色漆黑,如同一個魔鬼。
在它的身軀上,燈火輝煌的豪華遊輪平穩的行駛,這是它最後的航程,然而除了越來越焦躁的船長與船員外還沒人知道。
傍晚的時候,塔拉薩女神號跟陸地的通訊時斷時續,無線電也不能使用,偶爾能聽到嗤嗤的電流響。船上又有幾個人突發心髒病,船長都焦頭爛額,海上經常會有這類事情發生,可能是天氣,也可能是海底下有鐵礦產生強磁場,總之駛出這片海域就好了。
事實上,他也是這麽讓船員對客人解釋的。
隻不過從前航行路過這邊,並沒有出現過這麽嚴重的問題。
船長是一位年近四十的中年人,他薪水豐厚,經驗充足,一年隻需要出航三到四次,每次也就一個月左右,所以他對這種生活很滿足,為了安安穩穩待在這個位置上,不到萬不得已,他實在不敢去打擾那些興致正足的大人物。
尤其是這天晚上,一擲千金包下這艘遊輪的韓老板正在第十層甲板的舞廳裏開狂歡派對。
凡是有資格參加的,哪個不是有權有勢?或許那票明星除外,而夏意能夠出席還是沾了娛樂公司的光,像李紹這樣的助理,某某企業的中層,都被拒之門外,在那些自詡上流社會的人眼裏,助理屬下不過是高級打工仔,這場合還不如保鏢實用呢!
優雅的圓舞曲響徹大廳,一位著名鋼琴家細長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跳動。
水晶吊燈下的長桌上,擺滿了各種海鮮、糕點、菜肴與名酒。
當然這之中有些食物會互相忌諱,不嚴重,可能會導致腹瀉,不過沒有人在乎,這樣的派對裏真正來吃喝的人是極少的,如果不管不顧逮著一頓猛吃,正好讓別人看笑話。
沒有果汁,有一處不大的藍調吧台,一個調酒師手腕靈活控製著各種大小不一的杯子上下翻飛,飛快的端出一杯杯顏色各異的雞尾酒,那裏是女士的最愛,當然有她們的地方,總少不了懷有各種心思的男人。
除了大人物,所有人進來前都被禮貌的要求交出手機,照相機,畢竟這些圈子裏,誰也不比誰幹淨多少。
其實夏意並不想來,但他絕對沒辦法遊泳逃回岸上,懼怕,並不能改變任何事情。
——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那麽你要做什麽?
夏意端著一杯檸檬龍舌蘭酒站在角落,他的父母,在四十歲的時候才有了他這個獨子,為他幾乎揪透了心,還好他們家境可以,父親那輩都是醫生,而夏意的情況能找到正常的工作都很困難,更不能指望他去學醫。
夏意甚至沒有一份像樣的學曆,他的成長環境與一般孩子不一樣,他沒有上過學,也拒絕進考場,四年前,他的父母死於車禍,對夏意來說,無異這個世界最後向他敞開的大門也關上了。
他是希望有朋友,有愛情的,但他沒有辦法與人太過接近,因為如果真的很在乎的話,他會反複考慮自己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是否恰當,小心翼翼注意自己的行為,但往往弄巧成拙,最關鍵的是,他很難從對方的表情裏判斷出感情變化,演戲是小範圍的誇張,有劇本提示,但現實裏要是有人皮笑肉不笑的對他說“你好啊”,他真的隻會理解成專程問好。
除了父母之外,沒有人真心無條件的為了你付出,這是個通理,夏意懂的。
所以他繼續孤獨的活著,因為他不知道怎樣走入這個世界,逐漸的,就沒有奢望,甚至會在別人對他表示出過度熱情時下意識的躲避,孤獨是他唯一能夠保護自己的方式,而沉默是用來維持尊嚴的。
他不想為了愛,小心翼翼得如此狼狽。
他並不知道自己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麽,可他也不想死。
如果一切不是他臆想…
夏意一口喝幹了杯中酒,又是一杯,他這反常的動作,惹得認得他的人頻頻側目,他本來站在那裏,既不出眾,看上去也呆板無趣,甚至不會有誰注意到,但這麽一來,有些愛好玩樂,又口味特異的人就難免起了點興致。
比如說,韓老板的兒子,韓林。
真正有權有勢二世祖的圈子挺狹隘,韓林沒見過夏意,這就說明眼前的男人十有八,九是哪家公司新請的CEO,能把一件西裝穿得規規矩矩,死板無趣的都是糟老頭,偏偏夏意又仰頭一杯接一杯喝著酒,太急的時候,酒液有些許沿著脖頸滾落下來——原諒堂堂韓公子雖然記憶很不錯,但他又怎麽會去看肥皂劇?覺得夏意眼生是正常的,不過韓林就喜歡這樣的類型,大約是在英國讀書的時候看那些一板一眼的英國紳士看得太多,很清楚嚴肅古板的人私下裏要不就是沒趣到極點,要不就是外冷內熱,現在明顯一看就是不錯的消遣。
金領?就算鑽石領還不一樣是打工的,沒了工作,不準規模大的同行業去聘請他,再有能耐的人還不都一樣縮著,韓林跟他老爹一樣,篤信這世上沒有錢買不來的消遣。
“晚上好,你是?”
韓林也算是派對上許多人注意的目標,他一動,有不少人都猜出來目的,紛紛用看戲或者不滿的眼光盯著夏意。
在別人跟自己打招呼的時候點頭致意的是基本禮節。
於是夏意挺認真的去做了。
可惜他不說話,覺得完成禮貌招呼了,當然就自顧自走到一邊,他本來不打算吃什麽東西的,但也許這是最後的晚餐,為什麽要虧待自己餓得饑腸轆轆呢,就隨意取了塊黑森林蛋糕,看得韓林眼皮直抽,哪個嚴肅呆板的職業經理人會在這種場合吃蛋糕啊,那是小孩與女士的專利吧!
“我想你也許沒試過這種黑海魚子醬,啊,當然要用貝殼做的匙,金屬會破壞魚子醬的口感…”
韓林還沒說完,夏意已經走了。
他霎時臉色難看,說真心話,他不是沒遇到過拒絕,但是被無視成這樣還是第一遭。
夏意是根本不知道那句話是對自己說的,這層甲板上有一半露天舞廳,一半室內遊泳池,還有數個海景陽台,他隨意換了個位置,走到陽台另外一邊。
仰頭看天,海風十分舒服,其實大氣層要是稀薄的話,沒有太陽也會出現輻射。
“夏前輩!”
夏意扭頭,見是安莉,因為算是熟人,所以他沒走開。
“夏前輩今天很不尋常?”安莉挑眉,見夏意不說話,也不以為意,伸手往前一指:
“看,那邊噴出的水花!也許是鯨魚,聽說鯨魚肉味道很好!雖然國際禁捕,但東邊那島國天天抓,所以說有些時候,小小的動作就會招惹來大麻煩…”
這次夏意卻沒有琢磨安莉話裏的意思,他被那處巨大的水花吸引了,燈光沒有照到那處,隱隱綽綽看不分明,夏意沒來由的額角一陣抽痛。
有什麽東西,在那裏看著這條船。
忽然,一道銀色的魚尾在浪花中乍然出現。
從塔拉薩女神號這麽高的地方往下看,人都沒螞蟻大,不過如果有成年人那麽大的魚——希望不是鯊魚。
“看不出來,這麽大的水花,隻是這麽點大魚!”
夏意忽然說:“也許是一群。”
安莉吃了一驚,她與夏意說話,是從來沒指望過得到答話的,今天晚上的夏意,的確很反常,想著她就有點緊張起來,她是個年輕氣質好,事業前途也不錯的女人,最重要的是,她的眼光相當好,安莉不是看上夏意,她隻是知道,有些人看著聰明,卻是個執著眼前的糊塗蛋,有些人悶不吭聲沒有存在感,但心中一片清明,總能發現許多事情。
夏意在她眼裏,就是後一種人。
人是不會沒有利益就泛濫表示善意的,她隻不過很會做人。
現在她直覺很不妙,借以向遠處某個人微笑致意的空檔,用高腳杯掩飾了臉上的表情,低聲問:
“到底出了什麽事?”
“…不清楚。”
夏意頓了頓,然後猶豫了下,隻言簡意賅道:“別待在露天的甲板上。”
“或者?”安莉覺得沒這麽簡單。
“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夏意是真心希望這一切,都是他自己在嚇唬自己,情況還沒有他想的那麽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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