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在林中正一招一式的研習著百虎出山。秦義虎和沈玉霜靠在一塊突出的大石上。西北此時已經白雪紛飛,而南山還隻是絲絲涼意。

很快,大滴的汗水已經從梁文臉上淌下。沈玉霜心疼道:“小文,快過來歇會,喝口水。”梁文沒有停下,仍是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最基本的招式。

沈玉霜怪秦義虎道:“義父,你看你給小文的壓力太大了。他縱然這樣辛苦練,時間卻如此短促,沒日沒夜的練也不可能趕上天猛虎的。”

秦義虎笑道:“小霜,我在這裏坐了一個上午,看的口幹舌燥,你都舍不得給我倒杯水。滿心的就想著自己的情郎。”

沈玉霜臉紅道:“義父,你又扯哪裏去了?”

秦義虎道:“我觀梁文,舉重若輕,思慮周全,既然他練了三天,就答應了我的要求,自然心裏有七八分把握。”

沈玉霜仍憂慮道:“隻有七八分,那不是仍很危險,這可是性命之搏,稍有差池,小文可能性命不保。”

秦義虎點頭道:“你說的不錯,隻不過人生之中,本就沒有百分百可以操控的事。一個人能否成就大事,一要看他敢不敢有冒險精神,二要看他是否能坦然麵對失敗!”

南山,虎連環總堂,一陣陣古怪的笑聲從廳內傳出。天猛虎雙手顫抖,緊緊的握著一片信紙。他這些天一直緊縮的眉頭竟然在笑聲中舒展開來,是啊!當天他被秦義虎一掌打的吐血後,跟隨他的弟子立刻做鳥獸散,展熊跑的更快,他天猛虎人尚未回到總堂,展熊已經無影無蹤了,現在,身邊隻有司徒革和殷飛。

兩人勸天猛虎趕快逃走,但天猛虎沒有同意。如果秦義虎要殺他,他能逃到哪裏去,要他在深山老林裏過一輩子,不如被秦義虎一掌打死算了。所以,他鐵了心的留了下來,就算死,也要死在總堂。

但是他內心又惶惶不可終日,麵對隨時可能到來的死亡,他不能不害怕。可是,現在,他似乎看到了解脫的曙光。當他看到那封信的內容時,他笑了,那笑聲竟然將後堂的司徒革和殷飛驚的直奔過來。

“虎主,出了什麽事,是誰給你來信。”殷飛試探著問。殷飛自然不會是一個重情重義之人,他留下來不是想和天猛虎同生共死,隻是,現在,外麵的天鷹教弟子都在找他,在這裏,他還能勉強一避。至於秦義虎,他的目標不過是天猛虎,以秦義虎的輩分,是不可能對他下手的。所以他權衡再三,還是留了下來。

天猛虎臉上還掛著笑,把信紙遞給二人。二人看完,殷飛陰笑道:“虎主,恭喜,看來老堂主果然是老眼昏花了。”

司徒革卻憂慮道:“不會,如果老堂主親自傳授百虎出山給梁文,他的武功必能突飛猛進。”

天猛虎轉笑為怒。

“梁文武功平平,縱是突飛猛進,要想和我天猛虎單挑,也是螳臂當車。秦義虎這個老糊塗,終是看走了眼。”

殷飛趁機恭維道:“虎主,這是個好機會,信上說明,十五日後決鬥,決鬥雙方,勝者升任虎連環新堂主。如果殺了梁文,虎主不是可以名正言順的穩坐虎連環堂主之位?”

天猛虎立刻又哈哈大笑。

“不錯,梁文,這是你自找的。”

天猛虎忙令剩下的幾個弟子到外麵大肆宣傳此事,不幾天,鎮都街頭巷尾都在談論下月初一,天猛虎和梁文在虎連環總堂決鬥的消息。一時間炒的沸沸揚揚。

桃花教山下的空地上,柴火高堆,桃花教全教上下披麻戴孝,左臂纏黑布。按趙蘭英在生前清醒時的遺言,如果有一日她過世,要將她火化,並將骨灰帶回東廣鬱村,和鬱生合葬。

寒劍和蕭龍出現在眾女弟子的視線中,二人身穿麻衣,頭纏白布,緩緩向趙蘭英的遺體走來。

人群中,白慧紅突然大喊道:“殺人凶手。”臨空一躍,一掌襲向寒劍。寒劍似乎沒有反應,視若無睹的往前走。蕭龍已欺身在前,一掌迎向白慧紅,兩掌相交,蕭龍退了一步,白慧紅在空中翻了兩翻,掉落下來,她腳一著地,人又上前,人群中,戴瓊飛身而出,從側旁搶攻寒劍。

寒劍兩手一揚,道:“白宮主、戴宮主稍安,趙教主是我錯手所殺,我無話可說。我隻求你們讓我祭拜完趙教主,然後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白慧紅厲聲道:“殺人凶手,不要在此假惺惺,納命來。”兩掌一交,就要殺上前。

“白宮主,住手。”人群中,傳來趙雪雅的聲音。

趙雪雅滿臉憔悴,步履輕浮,趙蘭英的死,對她的打擊太大了,而殺死趙蘭英的,竟是寒劍,更讓她情何以堪。縱然當時趙蘭英其實已經不是趙蘭英,縱然當時寒劍其實隻是誤殺了趙蘭英。然而,這一切已經是事實,是不能改變的事實。

一個是她的師父,一個是她所愛的男人。

現在,她要準備按照趙蘭英的遺言,按照教中的規

定,擔起桃花教掌門的重任。寒劍在這時出現,引起眾人的憤怒,她若不出麵,恐怕場麵無法控製。

寒劍看著趙雪雅虛弱的身形,心如刀割。他情急之下,悟出“冰龍合一”。那致命的一擊,從趙蘭英倒下的那一瞬,就幻成他心中一道難以泯滅的傷口。趙雪雅既悲且痛又帶幽恨的眼神,更讓他心亂如麻。

但是他還是沒有放棄,發生了的事,既然無法更改,你就必須認真去麵對,再難再苦,也要去麵對。

寒劍和趙雪雅麵對麵,雪花在天空飄起,在兩人周身飛舞。

“你走吧,桃花教不歡迎你。”趙雪雅咬著牙,說道。

寒劍直覺得心沉到了穀底。

“雪雅,你難道不明白,這一切都是無意的,是在意料之外的,沒有人想的。”寒劍急為自己辯道。

趙雪雅的眼中淌出了眼淚。

“可是師父已經死了,這是不能改變的,寒劍,你走吧。”

白慧紅和戴瓊厲聲道:“雪雅,不能讓他走,要他以命償命。”白慧紅一招手,有幾個弟子已躍出,向兩人圍去。

上官紫一躍而出。

“大家冷靜,這件事也不能都怪寒劍。”上官紫說著,對蕭龍道,“蕭大哥,快帶寒劍先走。”

蕭龍一點頭,拉著寒劍道:“大哥,我們先走。等她們冷靜了,再登門請罪不遲。”

寒劍無力的被蕭龍扯著向後急奔。他注視著趙雪雅,他的眼瞳中甚至流露出哀求,趙雪雅沒有躲避他的眼神,隻是她的眼瞳已經被洶湧的淚花淹沒,她沒有看到也不敢去正視寒劍的雙眼。

而趙雪雅眼角的淚花,卻刻骨銘心的烙在寒劍靈魂深處。

飛雪漫天亂舞,好淒涼的世界!

虎連環總堂外的空地,早早的就被圍觀的人群占滿,除了有天猛虎有意放出話讓眾人來圍觀見證外,梁文要挑戰天猛虎本身就讓好事者紛湧而來。

南山統領韓飆為防有意外,還特地調來百餘兵士,在五裏外,隨時待命。今日,陽光高照,四周圍暖烘烘的。天猛虎坐在暖和的棉椅中,一副誌在必得的模樣,但從他的雙眼中,不難看出,焦灼不安其實是此時他內心的寫照。

梁文和沈玉霜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人群左右讓開了一條路。天猛虎也看到他們了,梁文的旁邊還有王彪,後麵是五六個虎連環弟子。

但秦義虎卻沒有出現。天猛虎不安起來,他站起身來,大步走入場中,和梁文、沈玉霜對峙。

“怎麽,這麽重要的場麵,老堂主沒有來助陣嗎?”

沈玉霜譏道:“天猛虎,你若想挑戰我義父,我倒可以幫你通達。”

天猛虎麵帶笑容,道:“豈敢,豈敢。隻是我看梁文一表人才,日後必有大作為;我天猛虎,一條老命,死而死矣,不過,要是不幸,讓我僥幸獲勝。可惜啊,可惜了這樣一個正當年輕的漢子。”

沈玉霜一凜,梁文踏前一步,對著天猛虎道:“天猛虎,你不必在此玩心理戰。你挑起內訌,枉殺不服弟子,害死地威虎,你可算得上是惡貫滿盈。秦老堂主此次囑咐我,務必將你擊殺,為死去的眾人報仇,我既敢坦然而來,就有戰勝你的把握。你有時間倒是可以先準備下身後事,免得暴屍街頭,淒淒慘慘。”

天猛虎聽的兩眼直跳,他強吼道:“我們兩個是來決鬥的,不是來扯皮的。廢話少說,納命來。”

梁文轉頭對沈玉霜道:“玉霜,你先退去,看我如何擊殺天猛虎。”

沈玉霜雖然知道梁文處事謹慎,不會信口開河,可是,他該如何在絕對劣勢下打敗天猛虎呢?她滿腹猜疑,退了下去。

梁文一抖銅笛,空中嗡嗡直響。天猛虎已套上了喪魂爪,但他麵對比他遜色太多的梁文,竟沒有先發製人,而是如一座石塔,立在場中,一雙眼直探梁文。

梁文冷笑一聲,舞著銅笛,開始繞著天猛虎遊走。喧鬧的人群刹時寂靜下來,百餘雙眼睛直直的盯著二人。

梁文轉了兩圈了,卻也沒有發動攻擊。眾人發現,天猛虎的額頭竟然出點點汗滴。天猛虎絕對相信自己可以一口吞了梁文,可是,秦義虎又絕不可能讓梁文來送死,他一定要教給梁文什麽絕招,不好,他一定是躲在暗處,隻待他和梁文交手,就暗中發力,幫助梁文對付自己。

天猛虎的心猛的跳動起來。梁文太鎮定了,太坦然了,不緊不慢的繞著自己轉圈。他真的有必勝的把握嗎?

不可能,絕不可能!

天猛虎忽然大吼一聲,如猛虎下山,撲向梁文。梁文腳尖一點,向後急退,天猛虎向前一撲,就要到手,可是,還差了一點,他腳上加力,急追梁文。梁文開始在場中遊走。

兩人一前一後,繞了五六圈,天猛虎竟然沒有趕上梁文。他急吼道:“膽小鬼,既來決鬥,又躲躲閃閃,成何體統。”

梁文冷笑

一聲,停下身形,天猛虎撲上前來,一頭老虎,張開血盆大開,似欲平吞了梁文,梁文揚起銅笛,直點天猛虎腰部穴道。

天猛虎置之不理,欺身直進,一拳猛擊梁文胸部。梁文側身急閃,人一轉,笛中刃已出,左笛右刃,夾擊天猛虎。

天猛虎兩手一格,逼開笛刃,當胸直劈梁文,又快又猛,場外圍觀人群不由齊“唉”的一聲。

梁文沒有退後,反而用刃在天猛虎的爪上一點,人已飛身而起,躍過天猛虎,這式有如捋虎須,極具挑釁。

周圍的人不由哈哈笑起。天猛虎被激怒了,身一轉,勁透全身,猛襲梁文,幾頭猛虎,直撲梁文,梁文右手刃已脫手而出,穿過虎群,直射天猛虎咽喉。天猛虎“哧”一聲,右手爪一格,將刃打落在地。他狂吼道:“雕蟲小技,等死吧。”

雙拳急攻而上,帶動氣流,把梁文壓在自己的控製範圍內,不再讓他滿場遊走,他這幾年耽於聲色犬馬之中,身材日胖,已經不能跟著梁文這個年輕人四處遊走了。他要用自己優勢的內力,將梁文壓在自己的控製範圍內,用內力擊殺梁文。

果然,梁文被迫的活動範圍越來越小。沈玉霜看的驚心動魄,沒有王彪拉著,她拔出雙刃就要衝上去助陣了。

猛然間,梁文左手笛又飛出,天猛虎飛起一腳,將他的笛踢飛。欺身又上。梁文忽然後退,兩手回縮,右腳微曲,似猛虎欲撲向獵物狀。

天猛虎哈哈大笑,“班門弄斧,無知小輩。”

他話音未落,梁文身旁已現出十餘隻猛虎,咆哮嘶吼,直奔天猛虎。天猛虎大驚,急仰天狂嘯一聲,同樣兩手回縮,右腳微曲,他的身旁刹時現出無數虎影,氣勢洶洶,直迎梁文的虎群而來,兩隊虎群嘶吼著互相纏鬥,瞬間,天猛虎的虎群迫著梁文的猛虎,向場外直退去。

天猛虎狂喜,梁文被逼著比拚內力,還不死。他已運起十重功力,卷起地上亂土,鋪天蓋地,卷襲梁文。

梁文的虎群突然消失了,沒了,天猛虎勢如破竹般**。梁文身一轉,那一瞬間,一道白光穿過虎影,同時無數的虎影擊中了梁文。梁文被擊飛起來,直向人群中落去。一個人早已從人群中躍出,一手接住梁文,落在地上。梁文腿一軟,一口血直噴出來,人向後便倒。

天猛虎重創了梁文,可是他直直的定在場中,他的眼中露出無限的恐懼,因為,一把鋒利的笛中刃,穿透了他的咽喉。

他不能再講出話來,雖然他到現在,還不相信,自己怎麽竟然會中了梁文的笛中刃,那一把短刃,不是早被自己打落在地了嗎?

好狡猾啊,原來打落在地的隻是普通的刃,而鋒利無比的淡如笛中刃,卻藏在梁文的袖中,隻有這麽鋒利的刃,才能突破他內力的壓製,準確無誤的命中了他。

如果他當時能夠再多些防備,如果在梁文放棄抵抗時,他能稍微收斂一點,而不是全力一擊,以他的武功,是完全可以躲開那致命的一擊的。隻是,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如果,所以,天猛虎身軀也隻能如幹枯的樹幹,轟然向後倒下,震起無數飛塵。

秦義虎這時才猜透梁文的心思,這一個月來,梁文苦練輕功,苦練百虎出山,每一步,每一環,他都設計的清清楚楚。包括,他請求秦義虎不要在旁觀戰,就是要讓天猛虎很自然的輕敵,而少加思索。

而他梁文,最可怕的地方還在於,他已是報著必死的信念來接受這個挑戰。秦義虎突然感到有些愧歉,他已經退出江湖了,但其實,他真的又無法完全放下自己辛辛苦苦經營的虎連環,特別天猛虎將虎連環帶入魔教後,秦義虎不由自主的生出廢掉天猛虎,重出江湖的想法。

然而,他已經是一個老人了,也完全沒有了年輕時的雄心壯誌,因此,他一直沒下定決心。當他接觸到梁文時,他發現,他的接班人出現了。

所以,他有些自私的帶強迫性質的讓梁文去挑戰天猛虎。其實,他並不期望梁文能打敗天猛虎,他計算,就算梁文敗了,和虎連環第二高手交手,對梁文來說,受益匪淺,梁文有了這次失敗的經驗,自己加以指導,不出一年,再戰天猛虎,大有勝算。

沒有想到,梁文竟然舍命一搏。秦義虎經曆過世事煉獄,像梁文這樣,拚死隻為一諾的行徑,他已很久沒有看見過了。

秦義虎一掌抵在梁文背後,內力源源不斷的傳於梁文身體,片刻,梁文轉醒過來,沈玉霜正跪在他身旁,急的雙淚直流,忽見梁文睜開雙眼,不由大喜,抓住梁文的雙手。

“小文,小文。”

梁文微笑道:“玉霜,你放心,我沒事,若不做如此性命一搏,我殺不了天猛虎的。”

沈玉霜又哭道:“你隻顧著尋死,卻沒有想過,你若死了,留下我一個人獨自活著,有什麽意思。”

梁文握緊她的手,血又從嘴角流出,梁文頭一歪,昏死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