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舞畢,立在場中,平複了下略略喘息的氣息,低垂著頭,躬身施了一禮,向主位上的西平侯道了聲“獻醜了”,便欲轉身下堂。
卻在此際,看得興起的柏徵高聲叫住了趙氏:“且慢退下,你且停一停。”又轉臉向柏厥建言:“君父,其實趙氏的長袖盤鼓舞亦舞得當得一觀,不知君父可有意觀賞?”說著話,又溜了眼身旁的二兄柏商。
柏徵的意思是,與其等下讓二兄柏商搶了先,還不如自己跟君父提議,讓趙氏再舞一曲盤鼓舞。
他還有一層深意是,趙氏是他的寵妾,唯有他才有權利,也才有資格指使的動趙氏,趙氏也唯他命是從,聽命於他,讓柏商歇了再請君侯命令趙氏的心思。
柏厥是人老精馬老滑的主兒,柏商更是奸商嘴臉,人精兒似的一個人,豈能聽不出柏徵的弦外之音?
當下二人都笑著頜首,柏商更是大笑著道:“還是四弟孝心可嘉,知曉君父的喜好!嗯……好,趙小夫人的舞姿風采,豈止當得一觀?就是放眼全天下,也無人能及得上一二!是不是,君父?”這回卻隻字不提他自己也欲觀看之意。
柏厥了然地斜了眼他這個二子,沒有說什麽。因為他之內心,也深以為然。
趙氏之舞姿當真舞得**氣回腸,叫人看得欲罷不能!他西平侯又豈會當此之際駁斥了四子的提議?
柏徵見狀,立即揮手指點著鼓樂手,將橢圓形狀的木質盤子,一一排列於堂中空地上。
木盤子有七個,均盤底朝上地倒扣在地麵之上。木盤子擺放的形狀,遠觀像是北鬥七星的形狀。隨後又有二人抱著兩隻牛皮蒙麵的漆質紅鼓來到盤子邊,亦將兩鼓擺放在了盤子之列。紅鼓的一麵蒙有牛皮,另一麵置放地上的是木構架,木構架上也是紅色的髹漆。
如此的陣勢擺開,根本就無人問一聲趙氏本人!
玉洛有注意到,趙氏幾不可見地顰了顰眉,身子似疼痛般地佝僂了下,卻又很快強自鎮定,挺直了身軀。
難道……趙氏身子不舒服,有了病痛?
遂將目光又轉向了柯氏身後婢子們的立身之處。
果然,趙氏的大婢紫燕,正雙目緊緊盯視著自家主子,眼底盡顯焦灼之色,還不時地朝堂上的趙氏打眼色。
這就是了,趙氏果然身體不適,是帶病起舞的。看來柏徵這個夫君,跟自己一樣粗心大意,竟然連心愛的寵妾有了病痛都不關心,隻一味地討好西平侯,命其舞蹈。
不禁又看了眼柯氏。
一抹得意深深噙在了,柯氏那一貫緊抿著嘴角邊形成的兩道深紋裏……
玉洛還來不及想轍,趙氏就似赴死的壯士般,一臉毅色,看也不看柏徵一眼,絕決地走向盤鼓之中,身姿靈動地跳到了一隻鼓上。
盤鼓舞顧名思義,就是立於盤鼓之上而翩翩起舞。隻踏鼓而舞稱為鼓舞,隻踏盤而舞稱為盤舞,盤鼓並陳的稱為盤鼓舞。盤鼓舞中的鼓一般為兩座,分別代表著日、月;盤子一般為七枚,象征著北鬥七星。
鼓麵直徑大約有三十幾厘米,這是玉洛目測後得出的大致數據。而其高度隻比木盤子稍高些,一人立於其中,當真是方寸之地,輾轉騰挪皆需要注意著腳下,一不小心,就會跌落下來。雖然不是很高,但對於跳躍其間的舞動者來說,尤為要多加留意。
頭挽發髻,青絲披垂,身著緋色舞裳的趙氏,此刻已翩然立於鼓麵之上,抬眸掃了眼堂上眾人,拋灑了個不大不小的眼波。
眾人俱以為趙氏看向了自己,誰知趙氏眸波飛轉,長袖飄飛,足踩鼓麵咚咚地踏出了有韻律的鼓點來。居於屋中一隅的鼓樂手像是得了號令般,跟著鼓點,節奏明快地奏起了音律。
隨著樂聲響起,趙氏前俯後仰,一拋袖,一踏足,往來皆在鼓麵上瞬息完成。其婀娜纖細的身姿,雍容華麗的風采,惆悵婉約的韻致,不可為象。
合著音律的節拍,趙氏足踏鼓麵,手袖的飄飛與身姿的扭動皆應和著鼓聲。時而輕盈似飛燕,時而機敏若驚
鴻,舞衣從風,長袖交橫,瞬息萬變的舞姿令觀者目不暇接!
鼓聲急促地踏擊著,趙氏於鼓麵之上的方寸之間飛身旋轉開來,緋色的舞裙如幻彩般亦旋飛起來,身影如霓裳迷霧般舞成了一團緋色!突然,踏擊的鼓聲戛然而止,樂聲亦杳然逝去,趙氏靜如處子般單腿獨立於鼓麵之上,凜凜然高揚長袖與身後,麵不改色地凝立不動……
場中眾人均大氣不敢喘地望著趙氏,生怕出氣大了將其吹倒。
樂聲再度響起,趙氏亦輕舒長袖,曼妙柔美地舞動著,於逸態橫生的美妙境地中旋臥在了鼓麵之上。
少頃,眾人稱麗,莫不怡悅……
就在玉洛尚處驚歎中,樂聲再度響起,趙氏倏地起身,從鼓麵上彈跳而下,落於木盤之上。一足踏於盤上,一足懸於空中,扭腰提胯回望著盤鼓,而長長的舞袖於此驚險之際,堪堪飛揚出去,姿態逸美得恍如九天玄女下凡間……
眾人皆忘了喝彩,隻呆呆地望向了趙氏。
趙氏於盤鼓之間變換有數,騰踏縱橫,往來伸縮,進退有度,同時在盤與鼓上踏出富有節奏的響聲。其舞姿或溫文典雅,或剛勁有力,或柔曼輕盈,或豪氣奔放,閑緩時輕柔飄逸,變化中迅疾而又靈動,給人以無限飄灑的美感,和遊龍登雲的神韻。
正是通過這種絕妙的舞姿,傳達出了——
“誌在高山有巍峨之勢,意在流水有坦**之情。”又是大郎主柏宮讚歎地吟哦出聲。
而接下來的起舞,趙氏已然渾然忘我,完全將自己的身心融合到了舞蹈中,舞得興起時又做出了幅度頗大的動作,或曲身折體,或腰似彎弓,或彈跳低跪,或以手摩鼓,或以足踏鼓,在激越的樂聲中完成了那奪人心魄的舞蹈!
趙氏舞畢,堂中鼓聲、樂聲亦悄然隱去,其尾音極細膩的猶如繡花針落地……
與此同時,順著趙氏的兩條褲管,兩條血線也極細膩地流淌了下來,猩紅的顏色,慢慢洇濕了柏壽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