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幾人自然上得前來,與柏盛又是一通寒暄契闊。柏盛則為幾人引見了與他一同而行之人。
原來這身著樗蒲花綾直裾的年輕男子,正是公車司馬令馬榮馬大人之嫡長子,馬博。
馬博十七八的樣子,也是太學諸生,一般的太學生都身著藍色弟子袍服,可馬博卻穿了一件樗蒲式樣的花綾直裾。盡管現下是六月底的炎熱夏季,身著花綾涼爽宜人,但樗蒲花綾直裾套在馬博身上,總給人一種流裏流氣的感覺。
也不知是玉洛多心了,還是對柏盛抱有偏見,玉洛就是覺得這馬博看人的目光飄飄忽忽,遊移不定,令人很不舒服。
有其父則必有其子,雖然這句話有一定的特定性和針對性,可馬博給玉洛的初始印象,便有這樣的感覺,或者說,從馬博身上,傳遞出了其父的某種相類似的屬性。
玉洛主觀上便給馬博暗暗減了分。
果然,當柏盛引見到她,說出她乃柏氏八姑子時,馬博的眼底深處在閃過一抹驚豔之後,又迅捷地浮上了一道貪婪之色。
“噢——這位便是柏氏八姑子,未來的六皇子妃?”馬博立時近前一步,驚問道。又上下打量了遍,讚歎著:“果然傾國傾城貌,天仙般的人物,即便抹黑得若此,也掩不住八姑子之顏色之萬一!難怪六皇子親自請求賜婚,噫……也就是八姑子這般,方能女配侯王啊!”
邊說邊又笑著掃了眼柏氏眾郎君,誇讚道:“柏氏一族果然郎才女貌,人物風流啊!”口吻一如老氣橫秋的長者,誇講鄰家郎君小姑子般,既討好奉承又居高臨下,怎麽聽怎麽讓人覺得渾身不自在。
玉洛就暗自腹誹,麵上卻沒有表現出什麽,也未搭言。
柏瓚卻不耐煩聽馬博如是說,當即走上幾步,擋在玉洛身前,施禮道:“承蒙郎君誇講,我柏氏一族的郎君小姑子們不勝榮幸!”
這個馬博,說話油腔滑調,眼神飄忽不定,顯而易見不是個老實持重之人,怎麽二兄竟跟這樣的人來往起來……
暗自思忖的柏瓚,穩穩地擋身於玉洛之前,碎鑽般的眸子中閃動著
迫人之芒,令人看了不免為之膽顫。
馬博不自禁地就後退了一步,笑著打著哈哈,借以掩飾自己那沒來由的心虛。
大公子柏堯顯然知曉馬博其人,也知悉二弟柏盛為何結交馬博的用意,見五弟柏瓚為護著八妹,與馬博隱隱形成了對峙之局麵,當即笑著道:“二弟,為兄剛剛陪著三弟四弟五弟和頌表弟小酌了幾杯,現下就不奉陪了,等日後有機會為兄做東,再延請二弟!”又轉頭與馬博道:“馬博老弟,還望莫要見怪!”
口裏道著馬博老弟,柏堯卻是提也未提一同延請幾個字,隻客氣地叉手施禮後,轉身離去。
見狀,柏忠、柏瓚和駱頌幾兄弟自然順勢施禮告辭,玉洛也隨即跟著離開。
隻有柏威,在見過自家兄長後,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遍柏盛,又湊近附耳悄然問:“二兄,這馬博之父乃公車司馬令大人,是也不是?”
柏盛就皺眉道:“是又怎樣?”然後又警覺地追問:“是不是你又有了什麽打算,欲要求到公車司馬令大人門下?別說為兄沒有警告你,行賄走門路之事,還是小心著點!沒得辦不成事兒,損失錢財事小,丟了我柏氏一族的臉麵可就得不償失了。”
他可不願意柏威因為走門路求到公車司馬令門下,而浪費了自己好不容易才鋪墊起的良好關係網。是以,先堵住柏威的口,以便為自己留下更多回旋之餘地。
柏威卻撇了撇嘴,嗤鼻道:“切,二兄太也小看人了!我柏氏四郎君豈是那等奴顏婢膝、諂媚阿諛之小人!即便有事求到公車司馬令大人門下,我柏威也是公事公辦,絕不會與駱頌一般,事先早已備下荷包,以為孝敬!切,二兄當我柏威是那樣的人麽?”
之後,柏威又鄙夷地瞧了瞧馬博,低聲跟柏盛道:“別以為我柏威不清楚,二兄那一點子小心機!公車司馬令大人與宮裏的馬貴人乃同胞兄妹,馬貴人又是舞陽公主的母妃,二兄一心想與大公子攀比,這結交馬博嘛……就不言而喻了。不過別說我柏威沒有提醒你,有道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二兄別被這馬博打盡秋風,散盡錢財,到最後,卻
落得個事與願違,那才是得不償失呢!”
一席話,隻聽得柏盛一雙陰沉的鳳目愈加晦暗,臉色亦愈發陰晴不定,不免疑心生暗鬼:自己這個嫡親兄弟,平時到底是真的傻還是裝傻充愣,怎麽此刻竟然精明若斯,分析得有條有理,絲絲入扣?難道說,自己的如意盤算早已被大公子柏堯看破,然後與幾位兄弟把酒言歡時,借著酒勁給和盤托出了?
是了,就是這大公子柏堯,見不得他柏盛也如他自己一般,男尚公主!好似全天下的君子子,隻有他柏堯不但學業有成,累年射策甲科高第為郎,且兩次相讓三署郎於同年,博得了好名聲不說,還春風得意,男尚公主,成了太學諸生人人豔羨的大公子!若他柏盛也男尚公主,豈不搶了他大公子的風頭?
是以,剛剛的小酌請客,隻不過是柏堯趁機詆毀自己的有利場合。既盡了地主之誼,彰顯了他身為兄長的大度豪爽,又順便借著酒勁,有意無意地道出他柏盛欲要尚主的企圖。
真可謂一舉兩得,打得好盤算!
柏盛原本就陰沉的雙目,此刻愈發顯得晦暗不明,見柏威一副關心自己的樣子,不禁嗤笑道:“行了,四弟,為兄的事兒不用你來操心,管好你自己就行!莫被人迷惑了,替人四處說道。”
這是什麽意思?
柏威眼裏明顯盛著疑惑,卻還是好心提醒:“二兄,四弟看這馬博,油腔滑調的,很不實在,二兄千萬小心了,莫被他給蒙騙了去!”
言罷,柏威緊緊了手中長槍,追趕柏瓚一行人去了。
柏盛見此,嗤之以鼻,卻又忍不住暗自嘀咕:“也不知到底是誰的親兄弟……”
說時,到底心中黯然,臉色愈發難看。
一旁的馬博,想是看出了柏盛的心思,過來安慰道:“柏盛兄莫要傷懷,兄友弟恭那隻是理想境界,兄弟鬩牆才是世間常態!還是自己的榮華富貴要緊,親兄弟有時也幫不上忙,您說是吧?”
柏盛就暗暗翻了個白眼,腹議著:到底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其子馬博還真是像極了公車司馬令大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