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進入正堂，玉洛便差點晃花了眼睛。
隻見堂中除了羅漢榻上一位衣著持重，富態祥和的老夫人外，站立著的皆是衣香鬢影，珠環翠繞，滿堂的流光溢彩，熠熠生輝。
且人數之多，夫人小姑子的，三三兩兩並肩而立者，不下幾十號人！
玉洛隻打量了一眼，便暗誹：這哪裏是來賞菊的，簡直是來比美的！
不過她的這一眼，卻如風過池水，驚起了滿堂眾人的目光。
而目光中，驚豔者最重。
玉洛趕忙低調了再低調，將頭深深垂下，目不斜視。
可盡管如此，玉洛還是聽見了清晰的竊竊私語：
“……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上還有如此美貌之人，今兒個倒是開了眼！”
“可不是，要說宮裏的皇後娘娘美貌天下無雙，如今這位柏氏八姑子容貌倒在其……”上字未及說出口，就被人生生打斷了，“人家那是嫡親的姑侄女，容顏豈會差得了？自是一般的傾國傾城貌！”
“那是，還是咱們的六皇子殿下有福，娶得了如花美眷！誒……隻可惜了那親上加親的……”
末了一句言猶未盡的隱晦之語，立時倒引起了共鳴，眾多的唉聲歎氣者跟隨著歎息。
這麽明顯地為太子殿下可惜，一旁正與人交談的柯氏豈會聽不見？當即就住了聲，眼神警告地暗示著玉玨，令其勿要輕舉妄動！
當此之際，她可不想因著玉玨的爭競之心，斷送掉即將唾手可得的皇太子妃位。
果然，玉玨嘴角上揚，幾欲挑眉，在接收到柯氏的眼神後，終究忍住了氣，沒有出言。
暗暗舒了口氣的柯氏，正想著與身旁之人再加敘談，卻不料，一團疾風自身畔掠過，隨之，一道脆亮爽利的聲音便回**在了堂中：“喲，我當是天仙下凡呢，卻原來竟是柏氏八姑子呀！嘖嘖，瞧瞧這模樣，難怪皇後娘娘說聞名不如見麵呐！”
如此響亮的話語碾壓著眾人的耳鼓，這且不算，此人又圍著柏氏八姑子轉起了圓圈，嘴裏依舊不忘嘖嘖讚歎。
玉洛隻覺得周身有一團五彩祥雲在流動，間或有金玉的亮光閃過，便暗自揣摩著此人定是衣著五彩織錦，頭上簪有金玉釵環，至於其他，眼角餘光就瞧不分明了。
“行了，牟大姑，瞧你個潑落戶的樣子，你這樣轉圈，繞得我頭都暈了，欣喜讚賞人家也不是你這麽個做派，別將八姑子嚇著了，人家
還是個未婚的小姑子呢。”主位羅漢榻上的牟老夫人終於看不下去，嗔怪地製止了牟大姑。
“娘，大姑夫人這哪是潑落戶的樣子，要子婦說，子婦看著也欣喜，也恨不得近前去瞧個仔細呢！”恭立一旁的牟二夫人此時適機插話，很好地討得了牟老夫人的歡心。
牟老夫人就哈哈笑著打趣二人：“瞧瞧你們倆這張嘴，生生將不是當成了理說，好了，都別直眉瞪眼地盯視著人家小姑子了！”又朝玉洛招了招手，“來，快到我這兒來，讓老婦也仔細瞧瞧！”
最後一句話甫一落音，牟二夫人就率先捂嘴笑了：“娘，有您這樣為老不尊的嘛，還不讓我們近前細瞧，自己卻仗著是老夫人，倚老賣老起來！”
“瞧瞧她這張嘴，來人，快將牟二夫人的嘴給我撕了！嗬嗬……”牟老夫人言辭雖然激烈，口裏卻笑不攏嘴，那笑意更是爬滿了眼角眉梢。
牟大夫人就幾不可見地皺了下眉：她這個二娣婦，慣會討老夫人歡心，明明是那麽難聽的話，可到了她的嘴巴裏，老夫人卻歡喜得不行。若是讓自己道出這樣大不敬之語，打死她也做不來。不過這樣也好，有二娣婦這麽插科打諢地混說一通，方能將場麵圓順下來。
玉洛聞言，就有些遲疑。
她不是不想逃離這個牟大姑的圍繞，隻是出於禮節，不好立即甩手走人，到牟老夫人跟前去。
又是牟二夫人，時機把握的剛剛好，掩著嘴角，笑著為玉洛解圍：“八姑子，圍著你轉圈的便是我們牟府赫赫有名的大姑子，因她排行老大，人送尊稱牟大姑！”話音一落，牟二夫人的嘴角越發上揚了，堂中眾人知道底細的也都跟著抿嘴而笑。
牟大姑卻坦然以對：“二娣婦你直說便是，藏著掖著多不痛快！”
牟老夫人就嗬嗬笑著解釋給玉洛聽：“……因她排行老大，行事大膽潑辣，我們牟府的人就稱她牟大姑。要我說呀，她就是個潑落戶！”說完，牟老夫人又是哈哈一笑，那眉眼裏盡皆布滿了寵溺。
玉洛知道這個稱呼隻能在相熟的人之間流傳，她一個小姑子卻不便直呼。
便凝立當地，踟躕不前。
“要說我們牟大姑呀，可與你們西平侯府頗有淵源！”見玉洛有些茫然的眼神，牟二夫人就看了眼柯氏，笑著道：“我們牟大姑呀，嫁的可是當朝統領右署的右中郎將，而右中郎將便是你們西平侯府四夫人嫡親的胞弟……哦，對了，我們牟府的子都郎
君可是也在右署當差，眼下是秩比三百石的郎中，這有了右中郎將的牟大姑父，提攜一下還不是順理成章的事兒……”
說著話，牟二夫人的一雙眼珠子，便滴溜溜地在牟大姑和柯氏身上轉了幾圈。
原來是柯氏的弟妹。
玉洛當即叉手施禮：“柏氏八姑子見過舅夫人！方才八姑子有所不知，還望舅夫人見諒。”
牟大姑果然行事大膽潑辣，伸手拉過玉洛尚在施禮的雙手，狠狠地揉搓了幾下，嘖嘖出聲：“……瞧瞧這細皮嫩肉的，就是我身為女子子也稀罕得不行，難怪太子殿下見了，也道了句百聞不如一見了。真真是……”話尚未說完，便立馬從自己手腕上擼下一個晶瑩剔透的翠玉鐲子，不由分說就套在了玉洛細細的手腕上。
猛然間來了這麽一手，當真驚著了玉洛。玉洛連忙就要推辭，哪裏料到，牟大姑根本不給她喘息的機會，拉著她的手，幾步便行到了牟老夫人麵前，搖晃著玉洛的手，高聲討要著：“娘……阿女都送了見麵禮，您老怎麽還能安坐於榻呢？”一副撒嬌賣癡的模樣。
頓時，玉洛驚怔得不知說什麽好了。
一個相當於母輩的年長者，搖晃著她的手，卻向自己的娘親牟老夫人替她討要賞賜，這，無論怎麽看，怎麽都有違和感！
玉洛還在這裏愣怔呢，堂上眾人就有那大膽些的，已然噴笑出聲。
牟老夫人似是見怪不怪了，當即便也褪下自己右手上的一個羊脂玉鐲子，拉過玉洛的另一隻手腕，給戴了上去。
又不忘向牟大姑賣好：“如何，娘這手腕上的老貨可還使得？”
“使得，使得，還是娘給阿女麵子！”牟大姑轉頭就睇了眼牟二夫人：“這下二娣婦可不用再惦記了。好，甚好，甚合我意！”
牟二夫人就牽強地扯了扯嘴角，“是啊，牟大姑倒是稱心如意了，可我們也不好將這風頭都讓娘和牟大姑給搶去了。誒，沒奈何，我等隻好也褪下一個手鐲，給柏氏八姑子賀喜了！”
言罷，牟二夫人當即招手，喚來一個手捧朱漆托盤的婢女，將自己今日才翻出戴上的胭脂紅翡手鐲放了進去。
這還不算完，又伸臂從牟大姑手裏搶過尚在怔愣中的玉洛，輕攜著，一路自堂中眾位夫人跟前行過，一路為玉洛引見介紹，一路又將眾夫人褪下的手鐲一一輕放入托盤內。
至此，一盤子各色手鐲便堆金砌玉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