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還有這事兒?昭璽,呈上來!”柏皇後長長的鳳目微眯了下,伸手拿過昭璽遞與的玉簪子,仔細地端詳,“原來還是內造之物,三夫人倒是有心了。”
輕歎口氣,柏皇後又道:“既然如此,本宮也不好令八姑子違背了誓言。”邊說邊將荀氏給的笄禮簪子,隨意地放了回去。
“那就這樣吧,等下行禮時,本宮就用這個為八姑子笄禮了!”抬眸掃了掃昭璽準備的一應笄禮物事,柏皇後緊緊盯住玉洛低垂的雙目,道:“不過這樣也好,本宮倒省了些破費。八姑子,那本宮可就收回早已備下的這些步搖、金勝和珠翠頭飾了。”
聞言,玉洛依舊低垂著雙眸,動也未動一下。
良久,柏皇後那略帶可惜的口吻自頭上響起:“罷了,隻是這些內造之物,也不知要便宜了誰去……”
一句話尚未說完,大殿門口就傳來一聲如黃鸝般的婉轉嬌音:“母後,又得了什麽好東西,要便宜誰去?”
聲落人到,正是柏皇後膝下唯一的女兒,酈邑長公主。
漢家故事:皇女皆封縣公主,儀服同列侯,其尊崇者,加號“長公主”,儀服同藩王。
這酈邑長公主與獲嘉長公主,先後為孝承帝的兩位皇後所誕,為突顯其尊崇,是以加號長公主。
“母後,怎麽新得了好東西,也不想著自家女兒,倒要便宜了旁人去?”酈邑長公主幾步來至近前,圍著昭璽端著的朱漆彩繪流雲紋托盤,便轉了轉眼珠,“母後,這麽好的內造之物,是何時打製的,怎麽女兒竟不知?”
“你看看你,都嫁為人婦了,還是這麽不管不顧的。快來,跟你的八表妹見見!”柏皇後嘴裏責怪著,口吻卻充滿了寵溺,“你瞧瞧,你這都梳的什麽發式,張牙舞爪的成何體統!來人,快幫長公主除了去!”
也不知酈邑長公主是沒有瞧見地上垂首的玉洛,還是沒有聽見柏皇後的話,自顧自地取過一支綴有五彩玉珠赤金螭龍扭做的樹枝狀金步搖,喜道:“母後,果然巧奪天工,倒是與女兒的發式一個模樣!”
酈邑長公主今日梳的發式乃時下新興的發式之一,叫“不聊生髻”。其形製散亂,發枝突兀支離,一縷縷的頭發被辮挽成如樹枝狀的樣式,高高地立在頭頂上,虯枝支楞拔翹,張牙舞爪,形狀甚是飛揚跋
扈,怪異恐怖!
而柏皇後為玉洛準備的插笄步搖,形製也成樹枝狀,底座是赤金打製的山題,上頭還有用赤金打造的金葉子,再加上垂綴的五彩琉璃珠子,整個步搖造型誇張,動感十足,走起路來,會隨著步履的顫動而搖曳,當真名副其實為“步搖”。
麵對如此重金打製的插笄步搖,其實,早在昭璽女官端來之時,玉洛便已瞄到。當即心中便“咯噔”了一下,若將如此沉重的頭飾戴在頭頂上,她的小脖子還不得折斷了!
是以,在柏皇後故意惋惜地問她時,玉洛依舊不敢做聲回應。
雖然她的內心也惋惜不已。
要知道,那可是一樹枝的赤金呐!且不說其精美絕倫的工藝,就是那純粹的金子,也夠玉洛喟然長歎的……
聽了酈邑長公主的話,柏皇後倒細細瞧了瞧插笄步搖,又厭惡地瞥了下自家女兒的頭頂,啼笑皆非地道:“果然一個模樣,倒是與你正好般配!”
“母後,這可是您親口說的,不可反悔!”也不待柏皇後有何反應,立時高聲吩咐,“昭璽,還不將這個金步搖給長公主我包起來,等出宮時,本公主好帶走!”
這就要打包帶走了!
氣的柏皇後連連拍著絳地織錦麵的朱憑幾,“瞧瞧你,哪裏還有個長公主的樣子!這個金步搖可是母後為你八表妹行及笄禮,而特意備下的,連這麽不值幾個錢的步搖,你也要爭搶,酈邑,你也太令母後失望了!”
柏皇後的臉上,明顯寫著“不虞”二字,“你可別忘了,今日你八表妹行及笄禮,你還是執禮女賓呢!”
似是才剛想起,酈邑長公主恍然地一拍腦門,“看我,險些將這麽大的事兒給忘記了!母後,女兒可也為八表妹帶來了及笄禮呢!”
柏皇後就朝酈邑長公主的身後張望了幾眼,見隻有俯首帖耳的兩個貼身隨婢,空手侍立一旁,什麽盛放禮物的匣子也未看到,便臉色難看地道:“哪裏有什麽及笄禮物!莫非……你在哄騙母後?”自己的女兒自己清楚,她這個酈邑長公主,隻有伸手管自己要東西的,何時見她往外舍東西的……
酈邑長公主明顯心情不錯,嘻嘻一笑:“母後,等下八表妹行及笄禮時,母後就知道了。”酈邑長公主還賣起了關子!
“好,這可是你說的,
母後姑且信你一回,等下你可不許耍賴!”柏皇後就佯裝瞪了酈邑一眼。
“這是自然,母後,等下您就瞧好吧!”酈邑長公主脆聲應著,這才扭轉身,圍著玉洛,認真打量起來。
同時,玉洛也趁機悄悄打量起她這個長公主表姐來。
酈邑一身罕見的孔雀翠羽織就的孔雀羅曲裾深衣,頭上自然是那張牙舞爪的不聊生髻發式,倒是沒有簪戴任何頭飾,估計就是酈邑想要插戴,恐怕也難以為繼。耳朵上倒是墜著亮閃閃的明月璫,鼻似懸膽,口若櫻桃,皮膚細如凝脂,柏氏人慣有的那一雙漂亮鳳目,自然也如點漆般很好地安於雪膚麵上。
觀其五官,標準的一個大美人!可就是那放肆飛揚的靈動眼珠子,讓玉洛總覺得生生少了些親切。
不由暗忖:倒是與楊邑侯才貌相當,二人連身著的服飾都是翠綠的孔雀羅!
“呀,嘖嘖,真真是個大美人呀!”酈邑長公主口裏連聲讚歎,“沒想到啊,這養在偏遠西平縣裏的八表妹,竟然如此的美!母後,您說,這麽美的八表妹,怎麽就成了六皇子妃了?若是與四皇兄……豈不是好?”
酈邑倒是個心直口快的,直奔主題。
這個話,顯然說中了柏皇後的心事,柏皇後就擺了擺手,“行了,都過去的事兒了,還提它作甚!今日可是你八表妹的及笄禮,正好你這執禮女賓也來了,昭璽,這就開始吧!”
昭璽立時應諾,雙手端著朱漆托盤,走上前來。
酈邑長公主亦端正身姿,不苟言笑地招手喚來身後的貼身隨婢,命其為玉洛梳頭。
待梳頭已畢,作為執禮主婦的柏皇後,又象征性地梳了幾下,為玉洛簪戴上了三世母荀氏備下的玉簪子。
笄禮已畢,酈邑長公主這才笑望著玉洛的發式,對柏皇後道:“母後,這個發式,便是女兒送與八表妹的及笄禮,母後看,可還滿意?”
柏皇後又是啼笑皆非地埋怨了句,“你呀你,酈邑,瞧瞧你都幹了什麽!”到底還是依了酈邑的胡作非為,結束了玉洛的及笄之禮。
當玉洛頂著個“不聊生髻”,張牙舞爪地自永樂宮出來,走在通往東蒼龍門的甬路上時,迎麵好巧不巧地,正好碰上了幾人!
頓時,玉洛嘔得想死的心都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