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用得著你說!
玉洛邊腹誹不已,邊掩麵而出。
卻是再回去的時候迷了路,來至了一處也與溫泉池水相通的寢殿內。
寢殿內,除了麵南的一麵牆有大門直通外麵之外,其餘的東、西、北三麵牆下,皆高高地累摞著一卷卷的竹簡,其竹簡堆放之多,簡直直逼酸枝梨木地板中央的臥榻之旁,就是在臥榻之旁的朱漆彩繪流雲紋的書案上,也碼放著層層的簡牘。
其實整個寢殿儼然就是個書房。
這得有多少藏書啊!
玉洛驚歎的同時,不由將目光投向了跪坐於書案之旁的那個人。
但見此人似是剛剛沐浴過後,因為一頭長長的墨發尚自濕淋淋地在滴著水,而綰發的羊脂玉簪子,也像是倉皇間簪插上的,有些歪斜。
這且不算,當此人從高高的簡牘中抬起頭來,對上同樣有些慌亂的玉洛時,一雙令天下人皆為之傾倒的雙眸,亦正慌亂地注視著她。
沒錯,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六皇子姬颯那位緋聞男友,謫仙般的人物榮鏑是也!
沐浴過後的榮鏑,身穿一襲寬鬆的緋色襜褕,腰間並無多餘的飾物佩帶,渾身上下唯有墨發上簪戴著一隻玉簪子,就是這樣一副尋常打扮,卻有著無以言說的慵懶與飄逸。不知是沐浴過後,還是見到意想不到之人的緣故,原本就天下無雙的容顏此時更顯得昳麗旖旎,令人歎為觀止!
就這樣,玉洛於慌亂之中,傻呆呆地看直了眼!
“噢,是八……王妃殿下,榮鏑不知王妃殿下光臨,多有失禮了,還望王妃殿下多多海涵!”榮鏑終究先玉洛一步回過味來,叉手給玉洛施禮。
這麽快,也有人叫她殿下了,且還是謫仙般的人物榮鏑恭敬地喚她。
不過這也表明,恭敬客套的背後是不言而喻的疏離,和敬而遠之。
沒有見到榮鏑本人之前,玉洛常常暗自可惜,如此風流人物,為何要做了旁人的斷袖……可每當一見到榮鏑本人,玉洛又完全忘記了先前的種種可惜和
嫌棄,眼裏隻剩下了花癡般的小星星。
“鏑先生,哦,不,這樣稱呼怎麽這麽別扭呢!”玉洛到底不忘初心,露出了原來的本性,氣恨道:“王妃殿下實在是愧不敢當,榮鏑還是喚我為玉洛吧。”她實是不想,也不願與謫仙般的榮鏑劃清界限,日後相見總要彼此客套地寒暄,時日久了,豈不變得愈發小氣與隔膜?
榮鏑卻依舊恭敬地回道:“之前王妃是柏氏八姑子時,如此稱呼尚可,現下王妃殿下已然是梁孝文王府裏的女主,稱謂上自然不可亂了套,有道是無規矩不成方圓,王妃還是允了榮鏑的稱呼吧。”
看來姬颯的規矩已經立遍了整個王府,她若是想要轉變這古人的觀念,一時半會兒的也改變不過來,隻能日後徐徐圖之。
便輕歎一聲:“既然先生非要如此,玉洛就從了先生吧。”
榮鏑一聽,立時警覺地四下裏察看了一遍,在確認寢殿內隻餘二人時,這才難為情地看了玉洛一眼,“王妃殿下,此為梁孝文王府,王府內侍衛林立,但凡有個風吹草動,王上都會知曉。王妃日後說話行事,還是依照著禮儀規矩來方才是好。”
榮鏑說完,玉洛這才反應過來,方才她那一句“從了先生吧”,有令人歧念叢生之感。便也四下裏踅摸了遍,又尷尬地遮掩著:“先生這寢殿內倒不像是個睡臥之處,玉洛看著,倒像是個富藏典籍的書房了。”
還行至近前,自書案上拿起一本紙製書冊來,佯裝閱覽地翻了翻,“先生這裏連蔡侯紙訂製的書冊也有,當真富藏頗豐……”
咦?怎麽這本書上的字跡這麽眼熟呢?
玉洛又快速地翻了翻,細細比照了下,剛要開口問出心中疑竇,榮鏑適時地搶過,有些赧然地道:“王妃殿下的字,榮鏑尚未學到精髓,隻這些皮毛倒讓王妃見笑了。”榮鏑說著,又將書冊壓在了書案的底下,一副生怕玉洛再次翻看的樣子。
那就是她那一手盜版的楷書嘍!
玉洛就知道,定然是太學門口立著的那些碑刻在起的作用。
不由得恨恨咕噥著:“……都是那個伏漢老博士,非要立什麽碑刻!這下倒好,洋相出盡了!”
榮鏑就異樣地看了眼玉洛:“素日裏,王上便說王妃奇思妙想,妙語連珠,今日裏……王妃果然還是……一如從前。”
是說她說的洋相一詞。
玉洛便轉言恭維起了榮鏑:“……聽聞先生尚在稚齡之際,就能心算幾位數的連加連減,十幾歲時自創佛珠算籌,於手掌方寸之地,便能精準地籌算出得數,現下一年一度的歲末上計,僅憑一己之力,就能籌算出幾十上百人方能籌算的得數來……”大郎主柏宮誇讚的最後一句“威勢鎮天下”,玉洛沒有道出的真實意圖,是不想說得太過浮誇,讓榮鏑以為,她過於虛偽了。
“愛妃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姬颯不知何時已悄然步入寢殿內,一頭長長的墨發濕淋淋地滴著水,顯然剛剛沐湯洗浴過後才出來不久。
玉洛的一雙眼睛就被姬颯頭上那鬆鬆綰著的一根玉簪子,緊緊地給吸引住了。
怪道如此眼熟呢,原來與榮鏑的一模一樣!
原本就做了心裏建設的玉洛,此刻自心底深處沒來由地湧起了一股……酸酸的醋意。
不過隻在一念之間,玉洛便將其從眸底深處,抹了去!
沒料想,這麽細微的神色,終究沒能逃過姬颯那犀利的眼風。
姬颯就意味深長地看了眼玉洛,如數家珍地接著誇讚榮鏑:“世人皆看到了鏑先生的容貌,卻看不見鏑先生的內心。其實鏑先生除了愛妃所說的長處之外,還長於天文曆算,三墳五典,陰陽算術,河洛讖緯及遠年古諺,曆代圖籍,也莫不成誦,被京師人譽為‘學海’,小王以為,都是過謙了。”
原來榮鏑如此了得!之前倒是自己鼠目寸光了,單單隻看到了人家的外表。
玉洛就露出了崇拜的目光,又看向了榮鏑。
不料,姬颯卻話鋒一轉:“鏑先生如此世間少有的人物,愛妃以為如何呀?是不是想,就從了先生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