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連日來明堂掀起的疾風驟雨,查證欺謾具文,懲處貪官汙吏,一樁樁一件件,致使歲末上計差事愈發顯得莊重而繁忙,姬颯與榮鏑二人,更是早出晚歸,兩頭不見日頭。
這日,玉洛與姬颯正自用著早膳,就見永巷長侯覽神色駭然地走了進來,在給二人叉手施禮過後,疾步來至姬颯跟前,低聲附耳幾句,才一臉忐忑又緊張地退後,束手而立。
卻在後退之時,玉洛明顯瞧出,侯覽那似見了鬼一般的眼神!
永巷長侯覽素來老成持重,今日卻似見了鬼般,露出駭然之色,想見是發生了什麽可怕之事!
玉洛不想打啞謎,直接問出口:“王上,是咱們王府又出了什麽不好之事?”
她之所以加了個“又”字,是指之前沐休殿走水一事。
姬颯也沒有要隱瞞的意思,旋即回她:“咱們王府倒沒發生什麽事兒,隻是……鏑先生出了點事兒。”一麵說,一麵轉頭吩咐侯覽,切不可將鏑先生之事張揚出去。
侯覽自是唯唯,連聲應諾,眼裏卻依舊一副見了鬼般的駭然神色。
“洛兒先自用膳吧,本王這就去瞧瞧鏑先生。永巷長,你且頭前帶路!”姬颯就這麽王霸地喊喝一聲,毫不理會自家王妃那幾欲探詢的眼色,帶著知悉內情的侯覽,匆匆而去。
玉洛一手舉著筷箸,愣愣地望著二人的背影,好半晌才緩過勁兒來:“心惠,你瞧瞧,王上這不是……越發吊人胃口嗎?簡直豈有此理,欺人太甚!”
前幾日,某王被戢戰央求不過,商量了玉洛後,二人一起為心惠做了媒。心惠感念自家王妃的不計前嫌,當即跪倒,含淚謝了恩。此刻一旁服侍的心惠就溜了眼玉洛的小腹,含笑回道:“王妃殿下,王上也是為王妃好,若是影響到王妃用膳,那才叫倒了胃口呢!菊惠,你說是不是?”服侍的菊惠也迭聲附和。
玉洛就歎了口氣。
也是,若果真的出了駭人聽聞之事,以姬颯的性子,怎麽可能讓有了身孕的自家王妃也跟著擔驚受怕
呢?自是處理好了,再與她細說不遲!
玉洛便又舉起筷箸,搛起一塊軟嫩的豆腐,放入口中。
用過早膳後,玉洛總歸惦記著榮鏑,便信步來至寥若殿殿門前,欲要往裏進。
卻被守在門外的侯覽擋了下來:“王妃殿下,王上吩咐,閑雜人等不許靠近寥若殿!”說時,臉上還露出一副為難的表情。
不知何時,戢戰亦被某王派來,一同把守著寥若殿,“稟王妃殿下,永巷長絕無妄言,王上便是這麽吩咐的。”戢戰似是證偽般,又整了整自己黑衣勁裝的袖口。
“哦?這麽說,王上的意思是……本王妃便是那閑雜人等了?”玉洛朝戢戰和侯覽睒了睒水眸,口氣卻是衝裏麵直問過去,還在閑雜人等幾個字上故意加重了語氣。
裏麵之人果然聽得分明,隨即便傳來一聲邀請:“是王妃殿下麽?永巷長,還不快快請王妃殿下進殿!”
卻是謫仙榮鏑的聲音。
玉洛就挑眉看了眼唯某王馬首是瞻的戢戰,邁步走進大殿。
大殿還是那個大殿,四周依舊堆滿了竹簡書冊,便是案幾上、地板上也不曾空閑,依舊見縫插針地排滿了簡牘。但,人,那位有著天下第一美男稱號的榮鏑,卻形容委頓,仰靠在羅漢床之上!
不,說是形容委頓還有緩過來的可能,但眼前之人,卻當真驚到了玉洛!
隻見榮鏑斜斜依靠著朱憑幾,雙臂微微發抖,還兀自強撐著欲要與玉洛施禮。坐在一旁的姬颯自是阻止了榮鏑的舉動,扶著榮鏑便仰靠了下去。榮鏑亦未過多逞能,順勢躺下。
不過,就在躺倒之時,扶靠著朱憑幾的雙臂,依舊發著微微的抖顫。
這些都不算什麽,這些跟接下來玉洛所見到的相比,簡直就不值一提!
玉洛接下來目力所及,駭然便是:一位八九十歲、白發蒼蒼的耄耋老者!
白發蒼蒼都言之為輕了。原本一頭如瀑青絲不知平添幾多飄逸,如今卻……三千白發堆滿麵!
而麵上的
皮膚更是出現了令人錐心蝕骨的變化——原本二十許的青春飛揚之麵容,卻像似被施了魔法般,一夜間便消失不見,皺紋遍布!
皺紋遍布,玉洛都以為往好裏說了。玉洛私以為,核桃紋外加疙疙瘩瘩的橘子皮,才貼切些。
玉洛的眼眸裏,就不自禁地起了一層疼惜的水霧。
孝經有雲: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揚名後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
既然世人如此重視身體發膚,榮鏑這醒目的三千白發,再配上核桃紋密布的麵容,直驚得侯覽如見了鬼一般的駭然,也就不足為奇了。
其實,玉洛是知道榮鏑乃五十許開外的。按理說,年過半百之人,身體發膚有些老態實屬正常。可這榮鏑,一直以謫仙般的姿態麵容飄逸地立於世人麵前,如今卻……一夜之間,容顏老去!
這怎能不令人駭然?!
又豈能不令人發出一聲驚問:“是誰,是何人幹的?!”
玉洛這麽想的,話也就這麽直接問出了口。
別說不是遭人陷害的!
“原本好好的人,為何一朝容顏老?王上,這定然是遭了人暗算!”玉洛再次追問了句。
榮鏑倒是一副處變不驚的樣子,沒有立時說什麽。姬颯卻再也沉不住氣,狠戾道:“洛兒所料半點不差!鏑先生正是遭了小人的道,才……”姬颯抬首看了下自打進來後不知看了多少遍的麵前之人,一雙眼眸裏除了三分驚駭之外,便是三分的悔色,和剩下四分的決絕狠戾!
見某王如此,榮鏑卻寬慰道:“王上也莫要自責,都怪榮鏑大意了,昨日實在口渴難耐,才喝了尚書令大人遞過來的茶……”
頓了下,榮鏑又道:“其實,柯大人也未必就是想要陷害榮鏑,”一句話尚未說完,姬颯便嗤鼻道:“哼,他柯守成也隻不過是枚被人利用的棋子!便是借他幾個膽子,他也未必敢與我姬六對上!不過嘛,關鍵時刻,他的主子還是將其無情地舍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