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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姊,這是八弟給八姊的生辰賀禮。”
柏祖說著話,便從自己的袖袋裏拿出了一卷蔡侯紙,放置在書案上。隨即才跽坐下來,與玉洛據案而對。
生辰……賀禮?
玉洛第一反應便是,她的生辰是哪一日?
怔愣了一下,才一拍腦門,對哦,原主可不是八月十五的生辰麽,她倒給忘了個幹淨!
來這年餘了,她還不大記得住原主的生辰。去年的生辰,她剛來沒多久,又是在養病中度過,與周邊的人和事均不熟,便沒什麽聲響,悄悄糊弄了過去。
本來那也不是自己的生日,當時寧傅母為了讓她安心養病,便也沒有極力聲張,而柯氏更不會為她大肆操辦。她病好後,寧傅母還一再責備自己,說對不住小姑子。她聽後,隻一笑了之,說了些寬慰寧傅母的話。
實不是她不走心,而是八月十五屬實不是她的生日。可她萬沒有料到,今年的生辰,第一個來給她恭賀的,居然是小媚男!
還是她被禁足之時!
玉洛的內心急劇地翻湧著,渾身的熱流也磁磁地朝頭頂衝去。她雙手舉著攤開的一卷蔡侯紙,眼底便止也止不住地蓄滿了水汽。
模糊中,她還是看清了這是一幅水墨山水畫。
且還是畫在紙上的水墨畫。
她之所以暫且稱之為水墨山水畫,是因為此時世間,尚未流行在宣紙上作畫。
紙,是她送給小媚男的,畫,卻是用毛筆勾勒的。畫麵上,遠處是起伏的山,近處是蜿蜒的水,而水的中央,卻背立著一位衣袂飄飄的女子。
留白處,題了幾個字——宛在水中央。
線條不算流暢,筆力更是談不上,整體隻能用稚嫩來形容,充其量也就是一個小童的簡筆畫。
可麵對著如此畫幅,玉洛的心,就是……好感動!
淚珠便不聽使喚般地滴落下來。
玉洛忙抬手舉了舉,將自己的整張臉遮住,使勁地吸了吸氣。
“八姊,八弟的畫還不成樣子,望八姊別……別見笑。其實,八姊的身姿比這美好多了,我……還沒法畫出來,以後,我……定然……”柏祖微垂著頭,慢慢訴說著。
玉洛平複了好
一會兒,才囔囔著鼻子打斷了柏祖:“八弟的賀禮,八姊非常喜歡,八姊會一直珍藏著。”她想接著說“一直到永遠”,發覺太過曖昧了,便改口道:“以後每年的生辰,八姊都希望能收到八弟的一幅畫,作為生辰賀禮。”
一俟恢複了情緒,玉洛便盤算開來。
以當世之現狀,繪畫大多是畫在絹帛之上的,刻在獸骨、陶器、岩壁上的畫,雖可長久保留,卻不便運輸攜帶和懸掛觀賞。而她有著二千年的先知,自然曉得後世水墨山水畫的行情。
但,這一切,都源於有了紙張的發明。
柏祖既然先人一步地於紙上作畫,那她便不能放過這橫空出世的未來大畫家,以柏祖的資質,和柏氏的財力,相信不遠的將來,她八弟的畫,引起洛陽紙貴那樣的轟動,未免都說小了。
玉洛於畫幅後悄悄拭了拭眼角,覺得差不多看不出了,這才放下手,將畫置於書案上鋪展開,指著畫道:“八弟,你看,你的這副水墨山水畫,立意可說是雋永, 就是功力還欠火候……”
“水墨……山水畫,八姊,這個叫法好。”柏祖俯身,雙臂壓向書案,垂首又默念了兩遍。
……於是,玉洛罰寫竹片的一上午光陰,便在她的一知半解講述中,都付與了小媚男。
柏祖抱著一摞蔡侯紙離去時,嘴角掛著笑。都走出芷珺院很遠了,子畫仍然聽見自家小郎君嘴裏還叨咕著“勾斫、皴擦、點染”,子畫聽得雲裏霧裏,但見八郎君興致勃勃,便也跟著眉眼彎彎。
玉洛送走了柏祖,一下午的時辰裏都在幻夢中度過,寫竹片時越發的心不在焉。
不怪她走神,水墨畫,乃至以後的分支水墨山水畫,在她的那個世界裏可是屢屢被拍出過天價的。試想,作為生辰賀禮的水墨畫,不說件件精品,那也是極盡所能之作。
若她從一代宗師的小時候便開始收集其畫作,就算她不很長壽,一生總也有幾十幅畫作吧……待到一代大師養成時,她便是那最大的贏家……
玉洛的眼前分明看見,一麵牆、一麵牆的價值連城的各色水墨山水畫……
心惠進來時,便瞧見八姑子那迷瞪瞪的雙眸裏,綻放出的賊賊之芒。
心惠著實唬了一跳,暗道:菊惠說八姑子整個午後都處於一會兒傻笑、一會兒迷糊狀態,
怕不是又像前些日子般魔怔了,她原還不信,現下瞧來,菊惠的擔憂不無道理。
遂輕抬腳,移至近前,小心地又瞧了瞧八姑子的神色,謹慎地道:“姑子,該用晚膳了。”
等了會兒,心惠也不見八姑子有何反應,立時心中便有些慌亂,顫聲又道:“姑子,該歇歇了,看寫的手疼。”
玉洛終於魂神歸位,放下筆墨,揉了揉手腕,抻了抻腰身,道:“是哦,心惠,你這一說,姑子我覺得手腕還真疼了呢。”然後又左右瞧瞧碼成小堆般的竹簡,歎了口氣:“今日就是再拚命,一百片的任務恐怕也完不成了。行了,心惠,擺飯吧。”
今日可是原主的生辰,就給她放個假吧。霸占人家的身子,也不能用得太狠了。
遂起身出到廳堂裏,由心惠服侍著淨了手,玉洛便端坐在食案邊。
不期然抬眸,見外麵天光已暗,一輪圓月卻升在庭中,於銀杏樹梢縫隙間,泄了滿庭的清輝。
她這才驚覺自己用功過度,晚飯開的太過遲了些。
暗忖:今日她這個主子忘了時辰,怎麽幾個婢子也忘了不成?也沒個人來提醒她一聲。
轉頤便瞟了眼心惠。
心惠卻似沒瞧見,老實地立在一旁,等著其他婢子上膳。
玉洛無奈搖頭,也隻好靜靜等著。
少頃,便見菊惠打頭,其後竹惠、蘭惠,還有寧傅母,各自手提朱漆食盒,一溜排開地進了廳堂。
玉洛正自怔愣著,不想寧傅母身後又綴著文薑、柏忠、柏瓚、柏舉、柏威幾人的大婢語芙、子蓮、子荷、子黛和子嬋,幾個也是人手不空,捧著東西也走了進來。
眾人也不待吩咐,便將手中之物依次擺上食案。
繪有勾蓮紋的長條形朱漆食案上,擺滿了吃食和……禮物。
玉洛反應再慢,也知曉是怎麽一回事兒了。
一股濕意便湧上了眼底。
“恭賀八姑子生辰喜樂,婢子給八姑子道喜了!”食案前跪下一地的婢子,齊聲給玉洛道賀。
霎時,柏祖那幅“宛在水中央”又浮現在她的眼前。
玉洛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恣意流下。
幸福與快樂本來無關風月,但如此美好的中秋月圓之夜,玉洛怎能忘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