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瓊丹伸手扣了扣門上的銅環,不一會兒,一個膀大腰圓的屠戶便罵罵咧咧地過來開了門。

“大中午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敲什麽敲?催魂啊!”

那屠戶一看到葉清寒,立刻收了聲,下意識地想要關門。

葉清寒先他一步,將門給打開了。

“東、東家,你們怎麽過來了?”牛屠夫慌亂地說道,“還要豬下水嗎?今天我隻收到一頭豬,沒有更多的豬下水了。明天、明天我一定賣力地吆喝,爭取多收兩頭豬。”

“牛屠夫,我和我哥將當初跟你簽訂的那張契帶過來了,”葉瓊丹從葉清寒手裏拿過那張契,指著上麵的紅手印說道,“這張契約具有法律效應,你若是不賠我們五兩銀子,我們就將你告上官府,說你謀財害命。”

“你們在說什麽啊?”牛屠夫的額頭上冒出了一層汗,他竭力裝出了一副鎮定的樣子,哂笑了一聲,以一副老實巴交的語氣說道,“我們這些小老百姓,怎麽會謀財害命呢?”

“證據還在你家院子裏的溝渠中飄著呢,”葉瓊丹冷聲說道,“用這些藥草泡過一個時辰的豬下水,炒製出來的菜,會讓人嚴重腹瀉。”

牛屠夫萬萬沒想到,這事情竟然會敗露。

他舔了舔嘴唇,連忙說道:“你們看錯了,那不是致人腹瀉的草藥。我婆娘有些瘋癲,經常將我打回來切碎的兔子草衝進溝渠裏,那些都是兔子草。”

“既然是兔子草,你為何不撈起來清洗一下,再喂給兔子吃?你再狡辯,我就隻好請個大夫過來認一認了,看看這些草藥的藥效到底是什麽。”葉瓊丹斬釘截鐵地說道。

牛屠夫知道今日之事,怕是糊弄不過去了,隻好一五一十地將事情給招了。

“那人叫什麽名字?”葉瓊丹問道。

“那人好像姓葉,我聽到他的朋友喊他葉什麽,葉什麽武……”牛屠夫蹙了蹙眉。

“葉繼武?”葉瓊丹下意識地問道。

“沒錯!就是葉繼武!”

葉瓊丹抿了抿唇,對葉繼武更是氣恨了。

葉繼武從小便又渾又擰,小時候嫉妒小四叔是老爺子、老太太的晚來子,十分受他們的.寵.愛,他便狠狠地推打了年幼的小四叔,使得小四叔的腦袋嚴重受損,從此心智便隻停留在了幾歲。

事發之後,葉繼武不僅不知悔改,反而還在老爺子拿板子教訓他的時候,發瘋了一般地撕咬老爺子。

哪怕被老爺子打得臥床不起,他也沒有掉淚、不肯認錯,簡直就像個刺頭!

“我認識葉繼武,跟我去一趟葉家,替我當麵指正他吧!”葉瓊丹硬聲說道。

“那五兩銀子的賠償是不是可以抹了?”牛屠夫艱難地問道。

“誰害得你要賠五兩銀子,你就找誰要去,至於要不要得到,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現在就跟我走吧。”

葉瓊丹和葉清寒先將他安置到了九味飯鋪的後院,待賣完了晚上的那一頓飯食後,就帶著他回了上河村,去了葉家老宅。

此時,葉繼武正在屋內跟葉奉先炫耀呢。

“爹,今天下午肯定有很多人上鋪子裏鬧了!說不定,那個死丫頭現在已經在牢裏了呢!”

“做得好!隻是可惜了那間鋪子。”葉奉先遺憾地歎了口氣。

“先把這口氣出了吧,”葉繼武頓了頓,又說道,“那個死丫頭走投無路之後,肯定會選擇嫁進唐家,你說,我要是去大牢裏使點銀子,讓牢裏的人用點刑,把她的容貌毀了,唐家還會要她嗎?”

他們自以為說話的聲音很低,卻不知全被葉瓊丹聽在了耳裏。

葉瓊丹抿了抿唇,推開葉家老宅的大門,攥著牛屠夫走了進去,喊了一聲:“葉繼武,我來找你要說法了,你是想公了還是私了?”

葉老爺子第一個出來了,他蹙了蹙眉,不悅地望著葉瓊丹:“又怎麽了?”

葉老爺子看葉瓊丹這個總是忤逆他的孫女是越來越不順眼了,這段時間發生了這麽多事情後,葉老爺子寢食難安,已經好幾天沒有出過門了,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神色看起來有些憔悴,隻是那雙三角眼中,眼神依然明亮。

“你的寶貝孫子買通了一個屠戶,往我做菜的食材裏麵下藥,此事幸好是及早被我發現了,否則,我不得賠得傾家**產?”葉瓊丹冷聲說道,“別說我紅口白牙地汙蔑人,證人我都帶來了!”

葉繼武有些畏懼葉老爺子,他硬著頭皮從葉繼武的房裏走了出來,色厲內荏地說道:“你說是證人就是證人嗎?我還要說你們串通好了來汙蔑我呢!”

“沒有啊!”牛屠夫大聲喊冤,“昨天晚上……”

“你閉嘴!再說信不信我把你打出去!”說著,葉繼武就去拿扁擔了。

牛屠夫嚇得不敢再說話了,這畢竟是在別人的地盤上,他可沒膽子橫。

葉老爺子橫了葉繼武一眼,厲聲嗬斥道:“住手!聽他說下去!”

牛屠夫鬆了一口氣,沒敢添油加醋地將整件事情詳細地說了一遍,說完之後,葉老爺子心裏已經有判斷了。

“賠錢還是見官?”葉瓊丹問道。

“賠錢。”葉老爺子不假思索地說道。

他還寄希望於葉家大房的三個讀書人,以後能考取功名呢,他們可千萬不能沾上一點官司啊。

“爺爺!”葉繼武瞪圓了雙目,額頭上青筋凸起,“我們已經一而再、再而三地犯在這個丫頭手上了,今日還要向她妥協嗎?”

“你害人在先,你還有理了?你要是被她送去見了官,你爹、你哥以後還要不要考取功名了?”葉老爺子氣了。

“難道一定要考取功名才能過上好日子嗎?我每日和朋友們喝酒、吃肉一樣很快活!你逼著我們考取功名,不過是為了成全你自己的麵子罷了!”葉繼武一想到自己曾經被葉瓊丹、葉清寒給打得那麽慘,如今還要向她低頭,便氣得有些口不擇言。

葉老爺子氣得渾身發抖,指著他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也不想想,你喝酒吃肉的錢是哪來的?是二房、三房忍饑挨餓省出來的!全家人都指著你們考取功名,好帶領大家過上好日子,你就是這麽回報他們的嗎?”

“那也是他們有貪心在前,我逼他們每個月交那麽多銀子了嗎?我拿錢的時候,可沒承諾過他們什麽,就算他們因此感到失望,也是他們活該!”

“你給我滾!滾!”葉老爺子氣得眼前一陣陣發暈,他怎麽也沒想到,孫子讀了這麽多年聖賢書,竟然會讀成一個禽.獸不如的東西。

葉繼武冷哼一聲:“滾就滾!這個家我早就待不下去了,我出去一樣能出人頭地!”

葉繼武摔門離去,葉老爺子站在原地喘了好幾口氣,才平靜了下來,冷冷地看向了葉瓊丹:“你要多少錢?”

“五十兩銀子!”

“不能少?”葉老爺子掙紮著問道。

“不能少。”

葉老爺子對這個性格大變的孫女也算是有些了解了,他沒再多言,轉身進了葉奉先的房間:“把田契拿出來吧。”

“爹……”葉奉先有些不情願。

“把田契拿出來!”葉老爺子加重了語氣。

葉奉先拄著拐杖,從一個盒子裏拿出了兩張田契,遞給了葉老爺子。

“事是大房犯下的,父債子償,大房願意出兩畝水田,作為賠償。”葉老爺子將田契遞給了葉瓊丹。

葉瓊丹翻看了兩張田契,見這兩畝水田的位置都不差,便點了點頭。

葉老爺子畢竟愛麵子,不敢拿差的水田給她,怕引得村裏人說閑話,把他的名聲傳得更壞。

“已經快到收割早稻的時候了,這一季的稻子歸大房,你沒意見吧?”葉老爺子問道。

葉瓊丹點了點頭。

“還有,按市價,一畝水田三十兩銀子,兩畝水田就是六十兩銀子,你再找十兩銀子給大房吧。”

葉瓊丹從錢袋裏拿出十兩銀子,放在了葉奉先的床頭,又出門對牛屠夫說道:“那五兩銀子,你自己想辦法吧。”

葉瓊丹出門的時候,發現了站在門邊的唐老爺子和唐小秀才。

這兩人打從葉瓊丹攥著牛屠夫進門的時候,便來到了門外,卻一直沒有出聲,想必,也是看夠了好戲。

葉瓊丹朝唐老爺子和唐小秀才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在她要離開的時候,唐老爺子說道:“葉姑娘且慢。”

“有事?”葉瓊丹挑了挑眉。

唐老爺子對葉瓊丹沒有身敗名裂感到有些失望,不過,他也更欽佩這個小丫頭了,沒想到這丫頭本事既然這麽大,前能拆穿老江湖的把戲,後能識破葉繼武的陰謀,她堅強、聰慧、果決,再給她更多的時日去成長,她一定會成為一代巨賈。

這樣的人,心中有堅定的信念,怕是不那麽容易認命。

即便他想盡辦法,讓她身敗名裂、傾家**產了,她也可以咬牙硬撐,讓自己東山再起。

“可否給老人家一個麵子,去唐家談談?”唐老爺子客氣地問道。

“好。”葉瓊丹點了點頭。

一旁的唐小秀才有些激動,白皙的臉上爬上了淺淺的紅暈。

唐老爺子見孫子那副沒出息的樣子,不由得歎了口氣。

幾人走在村裏的時候,又引起了村裏人的一陣熱議。

“真不知道那丫頭到底有什麽好?一場婚事都鬧得一波三折了,唐家竟然還是隻中意她做長孫媳婦!”

“是啊,我閨女吃苦耐勞,屁.股又大,不是比她能耐多了?”

“唉,隻能說同人不同命了!我閨女哪兒比她差?不過是命比她差罷了!”

……

唐小秀才像是聽不到村民們的議論一樣,時不時悄悄地去看走在一旁的葉瓊丹,緊張得連走路都不知該如何好好邁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