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婦人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抹驚愕與茫然，唇角囁嚅，哽咽道：“大...大人，李大哥他真的...”
“我沒能帶回他的屍首，抱歉。”
婦人忙不迭的搖頭，張開嘴似乎想說些什麽，卻隻能發出嗚咽聲，悲天慟地。
見到這一幕，李振不禁抬起頭，以掩飾自己濕紅的眼角。
“你...還有其他的親人了嗎？”
婦人搖搖頭，哽咽道：“小女子無父無母，與李大哥相依為命，這是真的，如今李大哥...大人，小女子鬥膽，能否請大人了卻小女子的一樁心願？”
“你說吧，隻要在我能力範圍之內，我不會拒絕。”
於是婦人緩緩站起身，擦去眼角的淚水，從懷中取出一張幹幹淨淨的紅布，遮住了臉龐，旁若無人般的跪坐在地，用雙手捧起一抔清水，喃喃道。
“李大哥，喝了這杯酒，你我便是夫妻了。”
婦人，動作一絲不苟，仿佛早已在心中排練了無數次，認真的有些可笑。
可李振卻是根本笑不出來。
望著婦人將清水一飲而盡後，輕輕扯下蓋頭，淚流滿麵。
做完這一切，婦人朝著李振重重叩首。
“大人，小女子已在無心願，謝過大人。”
說罷，婦人掙紮著站起身來，腳步踉蹌的走了。
望著婦人的背影，杜方歎了口氣，道：“少郎君，就這麽讓她離開？我看她的表情，分明是已有了求死的念頭。”
“跟上去吧，看看她要做什麽，實在不行，將她帶回村裏，留在家裏做個下人，也比她留在這裏強。”
說罷，李振與杜方一行人翻身上馬，遠遠的跟在婦人身後，徑直出了安東都護府。
婦人的腳步很慢，一直到了當天夜裏，才終於來到港口處。
望著浪花翻湧的海麵，婦人莞爾一笑，沒有絲毫的猶豫，縱身一躍。
看到這一幕，杜方倒吸一口涼氣，連忙夾緊馬腹衝上前去，來到港口旁，一個猛子紮下水，過了許久才終於浮上了水麵，肩膀上正扛著不斷掙紮著的婦人。
“放開我！李大哥戰死，獨留下我一人，在這異國他鄉連個容身之所都沒有，難道我連自己的生死都不能決定嗎！”
婦人用力推搡杜方，可以她的力氣，根本就是蚍蜉撼樹。
“你還不能死。”
沉默了良久，李振輕歎口氣，道：“杜方，把她放下來吧，我和她好好談一談。”
杜方旋即將婦人丟下，攔在其身後，生怕她再做什麽傻事。
“我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但你既然已經是李有才的夫人，我便稱你為李氏吧，我是李有才的主將，有義務照顧他的家人。
活下去吧，就算是為了李有才，如果不嫌棄，你可以隨我去京城，以李有才的戰功，足夠你下輩子衣食無憂了。”
婦人不再哭鬧，癱坐在地上不斷啜泣，哭成了淚人。
“杜方，扶她上馬，回都護府吧。”
......
將婦人安頓了下來後，當天夜裏，李振仍然沒有見到顏洪，索性也不等了，直接在安東都護府借來了兩架馬車，十幾匹上好的戰馬，還有足量的口糧之後，休整了一夜，在翌日清晨，啟程出發。
當然，李振也派遣杜方駕快馬，一路加急將自己返程歸京的消息連同戰報及與倭國簽訂的文書一並送到京城。
本來就沒得到周天恒的允許，如果還不提前知會一聲，萬一被某些有心之人抓住了把柄，以此來做文章就不妥了。
久違的顛簸感從身下傳來，李振癱倒在不算舒適的馬車裏，宛如一個提線木偶一般，到點了吃飯，紮營休息，然後第二天起**路，日複一日，周而複始。
沒辦法，趕路的日子實在是太無聊了，又打不了麻將，隻能用這種方法來麻痹自己。
或許是歸心似箭的緣故，往日這些個難熬的時間，此事卻是過得飛快，一眨眼的時間，距離京城隻差一日的路程。
至於同行的婦人，畢竟是個女子，李振基本和她沒什麽交流，紮營也都是杜方等人幫忙，紮完大營就立馬離開，也不多留。
這些天裏，婦人也不哭不鬧，默默的做著自己該做的一切，李振看到眼中，更是無奈。
這便是戰爭的殘酷了，讓活著的人生不如死。
且等待吧，或許時間能抹平這一切呢？
“明天就回家了少郎君，說起來這麽長時間沒過去，小人還有點想念狗娃他娘了。”
杜方撓了撓頭，老臉一紅，笑道：“這回回去，說啥也得和狗娃娘成親，再等下去，我怕沒這個機會了。”
再見到婦人的境遇後，杜方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心。
“都隨你，反正我別的沒有，就是特麽錢多，你成親，我出錢就完事兒了。”
李振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將手靠近的篝火。
出征之前，也沒有帶棉衣在身，眼看已經入冬，天冷的邪性，李振裏裏外外套了四五層，才勉強能夠抵禦寒風。
至於婦人，倒是帶上了棉衣抵禦風寒，無需擔心。
閑聊一番後，眾人各自回到營帳，卻是都無心睡眠。
明日便能抵達京城，李振卻是緊張的完全沒法子入睡。
一直到當天夜裏，仍然是毫無睡意，適時，營帳突然被掀開，李振隻感覺背後一涼，回過頭時，杜方正拎著一個燈籠走了進來，壓低聲音道：“少郎君，您也沒睡呢吧？”
“嗯...”
李振坐直了身子，道：“睡不著啊，一點兒都不困。”
“是，兄弟們都睡不著，一想到快到家了，第一個比一個興奮，這幫夯貨。”
杜方啞笑了幾聲，坐在李振身旁，兩人徹夜暢談，直到天命，仍不見疲憊。
於是李振大手一揮，繼續趕路，離家五個月，李振終於回到了他日思夜想的京城。
李振本想將虎符上繳之後就立馬回家，奈何周天恒似乎算準了時間，李振前腳剛踏入京城，後腳手捧聖旨的天使就來到了跟前。
街上，百姓漸漸聚集在一起，望著李振議論紛紛。
“三黃縣伯李振，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