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家,他都巴不得窩在家中不再離去,無論在外麵受到了多少艱難困苦,多少冷嘲熱諷,仿佛隻要往家裏一蹲,一切苦楚,就悄然隱匿了。

但他知道,這隻是一種逃避,家雖然是溫暖的港灣,可若是沒人守護,風吹雨打之下,很快便不複存在。

而他要做的事,就是守護這份平淡,守護好自己的家。

很快便到了第二天,顧長留考上狀元了,這次不單單是要開祠堂祭祖,還得去山上祭拜祖宗。

“長留,你這次去京城,也算是走了不少地?你可有你父親的消息?”祭完祖後,顧雲峰陪著他回家的路上,問了一句。

“沒有。”顧長留搖搖頭。

顧雲峰便說道:“長留,其實……”

他有些欲言又止,顧長留便笑道:“雲峰叔,您有話直說無妨。”

“唉……”顧雲峰歎了口氣,“這麽多年過去了,其實我們都有懷疑,我們懷疑你父親他……他早就、不在人世了。”

“或許吧。”顧長留也是微微一歎,神情倒是平淡。

“他若是還活著,不會這麽多年不來找你們兄弟幾人,不會這麽多年,不回到這村裏來。”

顧雲峰又說道:“萬一他真的早已客死他鄉,屍骨不能回到祖地,靈魂回到故鄉時,卻連一塊安息的地方都沒有,那真是太可悲了。”

“您的意思是,讓我給他立個衣冠塚?”顧長留便問。

“沒錯。”顧雲峰點頭,“如今你母親已經去世,理應也給你父親立個衣冠塚,讓他長眠在你母親身旁才是,如此,當他靈魂夜回之際,方才有個歸宿。”

“您安排便是。”顧長留接受了他這個提議。

反正所謂的父親,他也沒見過,裏長說給他立個衣冠塚,讓後人可以給他祭拜,讓他受點香火,倒也無妨。

“哎,其實好幾年前,我便得到消息,聽別村的歸鄉的老兵說,他在戰場戰死了,可是你母親她不信啊,所以這事,我後來也一直沒有再提起,隻當他還活著,給你母親留個念想。

後來你母親去世,這事我也沒好直接提起,所以這事就一直擱置了下來,我近來時常做夢,夢見你父親渾身是血的找我,說他下了地府,連個打發官差的紙錢都沒有,也無魂塚,隻能在地府四處飄**,受人欺負。

如今你既然已經考上進士,早日為他立下墓碑,也好讓他在地府,有個安身之處。”

聽了裏長的話,顧長留倒是無甚反應,倒是他身後的顧長芳,早已是淚流滿麵,雖然這麽多年沒有見到父親,但是她心中還是有個希望,她希望自己的父親還活著,隻是活在另一頭。

可這會兒聽裏長這麽說,她心中那根希望的弦,便瞬間斷了。

“姐,你是什麽想法?”顧長留聽見身後的低低的啜泣聲,轉頭問了句,“若是你不想,那我們就不立。”

顧長芳掏出帕子抹淚,“怎麽能不立呢,我是想念父親,但我也知道,他這麽多年不回家,定然已經是凶多吉少了,給他立個碑,讓的靈魂有個安息地,才是我們做兒女的該做的。”

“行,我都聽你的,那你別哭了。”

“我也沒想著哭,隻是一想起爹,便情不自禁。”

顧長芳回憶起從前,淚中帶笑,“我從小就有些男子氣,淘氣的很,村裏姑娘愛繡花的時候,我就愛跟男孩去山上玩,去爬樹掏鳥窩,你小時候,我還經常給你摘野果吃呢。

那時候娘老說我,隻有爹對我好,老是寵著我,有時候去打獵了,也還帶著我,甚至還帶我去縣城。”

“一晃眼,都這麽多年過去了,我也從以前的那個小姑娘,變成現在兩個孩子的娘親了,有時候我真想跟咱爹說說話,可他生死未卜,連塊碑都沒有。”

聽著她的絮絮叨叨,顧長留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素來親情緣薄,上輩子父母便去世的早,這輩子也沒感受過父母親情,所以,不能理解顧長芳的感情。

倒是寧小蟬,低低的安慰著她,等回到家後,她除了眼圈還有發紅外,已經看不出什麽來了。

她利落的很,回家後,便指揮著村民們跟仆幹起活來。

今天顧長留要擺流水席,等會來的客人可多著呢,得趕緊忙活起來了。

沒過多時,寧小蟬也過去幫忙了,家裏小孩,也都跑到灶台那一塊看熱鬧去了,倒是顧長留,坐在後院,一個人喝著茶,聆聽著前院的喧囂。

“寧小蟬,你死哪裏去了,怎麽,現在當上官夫人就不認人了?家裏辦喜事,都不派人來請了?還要我們親自上門來找你?”

才剛坐下來不久,顧長留就聽到前院傳來的聲音,這個女人聲音怕是有一百八十分貝,即使在喧鬧的人群中,她的聲音叫人的聽得一清二楚。

“喲,這不是寧家的兒媳婦嘛,這怎麽跑到我們顧家來了?”站在寧小蟬旁邊的周氏,毫不猶豫的譏諷了起來。

“原來是你啊,顧周氏,你惡嫂的名頭都傳遍十裏八鄉了,也不知道你怎麽還有臉來我妹夫家的,我要是你啊,早就找塊豆腐一頭撞死了,不要臉!”米春花雙手叉腰,反唇相譏。

“顧大人可是我家男人的親弟弟,一筆寫不出兩個顧字,這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哪,我以前是做過錯事,可我弟弟已經原諒我了,可你呢?你跟我家可半文錢關係都沒有,上次是誰來我們顧家門前,說要跟我弟媳婦斷絕關係?說我弟媳婦不是她寧家的女兒,是從大馬路上撿來,那說得有板有眼的喲。”

“可不是了,也不知道,她怎麽還有臉上門。”

“一聽說人家出事了,生怕被牽連上,這聽說人家當官了,立馬又圍了過來,你是屬狗的麽?”

這裏可是蔭山村,是在顧家,米春花哪能討得好處,沒多時,就被幾個前來幫忙的女人,說得臉色青白交加了。

見到她臉上難看,一旁的婦人卻是笑了起來,“還不趕緊走?你還真等著我們吃席的時候,賞你一根骨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