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閣老、殷閣老,慶功宴那邊已經準備好了。”

兩人聊了一會兒,便有內侍小黃門走了過來。

“好,我們馬上去。”

顧長留說了一聲,站起身來,稍微整理了一下儀容後,便由內侍小黃門帶領進入了大殿之中。

這還是他第一次參加皇家宴會。

以前的老皇帝不愛搞這些,他一心隻想要修仙,可如今的新皇,倒是比老皇帝要活躍一些。

聽說他不但搞宴會,比起萬慶皇帝來,後宮也要充盈許多。

來到大殿後,皇上還沒有過來,大臣們倒是都來得差不多了,知道顧長留又升了官,大家都朝他拱手道賀。

“聽說顧大人這次帶領著遼東衛,大敗建奴,揚我國威,真是厲害啊!”

眾位大臣雖然心中酸楚,但還是耐著性子,同他道賀,“難怪皇上提拔顧大人為太子少師,這個名頭,真是非顧大人莫屬。”

“諸位大人謬讚了,皇上看重長留,提拔長留為太子少師,這是長留的榮幸,以後長留還得跟諸位同僚,好好學習。”

顧長留臉上噙著淡淡的笑意,同眾位同僚們拱拱手。

見到他這般春風得意的模樣,這些大臣們,心中是既酸澀又羨慕。

尤其是一些年老的大臣,他們的兒子年紀都要比顧長留大了,可他們的官職卻遠遠不如顧長留。顧長留年紀輕輕,竟然就被升為二品大員,這讓他們不得不承認,有些人他天生就是運氣好,能力高,有天賦。

“顧大人文能安邦,武能定天下,朝中能有顧大人這等官員,實乃蒼生之幸,百姓之幸啊!”

“是啊,如顧大人這般人才,世間少有,老夫絞盡腦汁,都沒想到能有比顧大人還厲害的人才。”

“沒錯,尤其是顧長留乃是寒門出身,靠著自己,才走到今天這個地步,顧大人身上這種堅韌、不屈不撓的精神,更是我等學習的典範。”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若是常人,怕是早就得迷失在這等誇讚之中了。

顧長留卻隻是輕飄飄的說道:“諸位大人謬讚了,顧某能有現在,一來全靠皇上的提拔,二來也離不開諸位大人的幫助,三來運氣使然。”

“哼。”

一旁的曲空明忍不住冷哼一聲。

裝,你小子就給我裝!

本官還不知道你小子啊,怕是心中早就樂開花了吧!

此刻,曲空明心中比誰都要酸,甚至,還有些嫉恨。

以前這些官員們的恭維的對象都是他,可顧長留一來,他們就立馬搖著尾巴,轉頭到顧長留那裏道賀去了。

一想到如今春風得意的顧長留,他心中越發是不甘,明明是他最先跟著皇上的,他有從龍之功,可皇上卻並沒有升他的官,甚至對他的態度,也越來越差。

也無怪於這些官員們,會轉而去吹捧他人了。

想到這裏,他又想起來顧長留的詭計了,恨自己當初沒有抓住機會,讓他吃不了兜著走,反倒是助力他升了官。

越想越氣,曲空明冷眼朝顧長留看去。

眼看你起高樓,眼看你宴賓客,眼看你樓塌了。

我倒是要看看,你顧長留,又能得意多久!

“皇上駕到!”

就在眾位官員,交頭接耳的時候,宮裏的太監走了過來,捏著嗓子說了一句。

他是提醒諸位官員整理儀容,莫要失態。

果然,在他過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隆裕皇帝便穿著黑色的常服,走了過來。

這是宮裏專門為他製作的衣裳,款式繁複而華貴,黑色的袍子,滾著金邊,上麵繡著張牙舞爪的五爪金龍,便是常服,看起來也是威風凜凜,威嚴不可侵犯。

不過這一次,除了他之外,他身後還跟著幾位後宮娘娘。

這可是以往從來沒有出現過的事情,至少在萬慶那一朝,極少有後宮娘娘會出來參加宴會。

大太監並沒有介紹幾位娘娘的身份,但想來她們能跟著隆裕皇帝出席這等宴會,都是身份不俗之輩。

顧長留不由自主的朝那些娘娘看了一眼,那些娘娘倒是目不斜視,端端正正的坐在隆裕皇帝的後麵。

忽地,顧長留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他感覺這位娘娘,長得特別眼熟,他好像在哪裏見過,他正想要多看兩眼,卻見隆裕皇帝朝他這邊看來,他連忙垂下頭來。

“顧愛卿何在?”

果然,隆裕皇帝掃了底下群臣一眼,便將目光落到了顧長留的臉上。

“見過皇上,吾皇萬歲萬歲。”

顧長留站起身來,走到了中央,朝隆裕皇帝行了個禮。

“平身,顧愛卿,這次你為朝廷立了大功,朕特意為你擺了慶功宴,希望以後,你能再接再厲,為國分憂!”

隆裕皇帝說著,又看向群臣,“爾等,隻要是為國立功之人,朕都會記在心裏,今日,朕特意為顧愛卿擺慶功宴,明日,也可以為爾等擺慶功宴。”

“是,臣等定不負皇上所托。”

底下群臣齊聲應和,如同演練過的一般。

“顧愛卿,你落座吧。”

隆裕皇帝抬手說了句,他卻沒看到他身後跟著的一個妃子,看見顧長留模樣的那一刹那,美眸中,閃過些許異樣的神采。

“今天咱們不分君臣,隻管開懷暢飲便是。”隆裕皇帝舉杯說道。

可即便是如此,有皇上在,眾人也不敢太過放肆,隻是喝了一杯酒,稍微嚐了兩筷子菜,便放下筷子,等著皇上下一步指示。

高處不勝寒,隆裕皇帝以前當裕王的時候,尚且能有幾個在他麵前放得開的兄弟,可如今當了皇帝,卻是越發孤獨了,沒人敢在他麵前放肆,便是連他的愛妃,在他麵前也是謹小慎微。

這對他來說,是件好事,可也不是件好事。

“來,諸位愛卿,朕敬你們一杯。”

隆裕皇帝心血**,好像非得要將這場子整熱似得,可他都自稱朕了,誰還敢在他麵前放肆,讓他敬酒?

眾臣惶恐不安,連忙舉杯。

接著,隆裕皇帝又讓舞姬歌姬進來取樂。

歌舞翩翩,氣氛總算是熱絡了一些了。

隆裕皇帝看起來,興致也很濃。

曲空明抬眸看了隆裕皇帝一眼,又將目光落到了一本正經的顧長留身上,他心中越發是憤慨不甘。

“你小子有此殊榮,皇上都專門為你舉辦慶功宴,還在這裏給我裝不苟言笑,做給誰看呢。”

曲空明想著這些,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膽氣,竟然倚老賣老了起來,“顧大人乃是狀元出身,文韜武略,更是擅長詩詞,顧大人若是能現場寫一首詞曲,定然要比這些媚俗之作強。

今日皇上特意為顧大人你舉辦慶功宴,我看顧大人,不如寫一首好詞來回報皇上,也好讓我等開開眼。”

“對對對,顧大人若是能寫首詞曲,再讓這些歌姬們唱來,肯定比這些媚俗之作要強。”

“還需要什麽歌姬,顧大人自己難道不能獻上一曲嗎?”

幾個跟曲空明一條繩的官員,當即便應和了起來。

其他的官員都不吭聲,別看他們先前吹捧顧長留,吹捧得很賣力,但這並不代表著,他們就敢得罪曲空明了。

更何況,他們也看不慣顧長留升這麽快啊,若是能在此處落落顧長留的麵子,那倒是也不錯。

歌舞伎本來就上不得台麵,他們嘴中說著他們唱得東西都是媚俗之作,卻讓顧長留去給他們表演,他們不是想要說,顧長留也是上不得台麵的人嗎?

這對於一個普通官員來說,都是一種侮辱,更何況,顧長留還是二品大員,豈能學樂姬,唱歌娛人?

可偏偏,坐在首座的隆裕皇帝,聽到眾人的聲音,心中倒真有些了興趣,隻看向顧長留,“顧愛卿,不知道朕有沒有這個福氣呢?”

顧長留沒有立馬回答,隆裕皇帝的眼睛便眯了起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他可不管臣子心中是怎麽想的,雷霆雨露都是君恩,他是他的臣,是他的子民,為他獻上一曲,又有什麽大不了的?

而且,他倒還真想要看看,顧長留願不願意為他獻曲。

隻要顧長留有片刻的推諉,他以後便會找理由將之貶官,不再重用他。

他用人,第一是要忠誠,要聽話。

而此刻,顧長留微微一笑,站起身來,“臣乃皇上子民,不過是為皇上獻上一曲,又有何不可?”

他大方的站到中央來,朝隆裕皇帝一躬身,“那臣獻醜了,若是臣唱的好,還希望皇上賞個彩頭。”

“若你唱的好,朕將這個賞賜給你。”隆裕皇帝說著,解下腰間的玉佩,放到了桌子上。

顧長留稍一醞釀,便唱了起來:

“昨夜寒蛩不住鳴。

驚回千裏夢,已三更。

起來獨自繞階行。

人悄悄,簾外月朧明……”

他剛一開,群臣都被震驚住了,他們一是沒想到,顧長留還真唱,二是沒想到,顧長留竟然還唱的這麽好,三來,聽著他這歌聲中淡淡的愁緒,眾人也仿佛被他帶入了詩歌中,理解了他的愁緒。

顧長留仍舊是繼續唱,

“白首為功名。

舊山鬆竹老,阻歸程。

欲將心事付瑤琴。

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沒有人給他和弦,他是清唱的,可他一曲唱畢,卻無人出聲。

“好,餘音嫋嫋,繚繞三日。”

良久,還是隆裕皇上,出聲道了聲好。

“多謝皇上讚賞。”

顧長留微微躬身,一點都沒有他被作為伶人被推出來,為人取樂的羞辱。同樣,眾臣聽了這首詞,也不敢再羞辱於他。

“這個給你。”

隆裕皇帝看了他放在桌上的玉佩一眼,這玉佩他是非常喜歡的,不然也不會隨身佩戴著,可是他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而且顧長留的表現,也值得這塊玉佩。身旁伺候的太監將這塊玉佩拿到顧長留手上,顧長留坦然的收起了玉佩,道了聲謝。

剛要落座,就聽曲空明又說道:“顧大人文采非凡,仙音難覓,既得美玉,何不再唱一曲?”

“是啊,顧大人,再唱一曲吧。”

底下眾臣又起哄道。

這一次,他們倒是沒有別的想法,隻是單純的因為顧長留唱的好聽,他們還想聽。

其實,隆裕皇帝也想聽,不過是他不好意思再讓顧長留唱了。

顧長留倒是微微一笑,給他們唱了一首李太白的《將進酒》,隻讓眾人聽得頭皮發麻。

都是官員,誰還沒讀過書?且不說顧長留唱得如何,就說這詞,就讓他們讚歎不已,再不敢在詞曲一道上,與顧長留爭鋒。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後麵的歌詞,更是一句比一句豪邁,隻唱得隆裕皇帝,眼睛越來越亮,將他引為知己。

人都有自己的癖好,若說萬慶皇帝癖好是修仙,誰為他寫青詞,就能討他喜歡;那隆裕皇帝,就是偏愛各種詞曲,還是皇子的時候,他甚至偽裝成普通百姓,流連於各種青樓,就是想要聽聽不同的樂曲。

隻是如今當了皇帝,他隻將自己的這種癖好掩蓋著,可如今,顧長留無意間契合了他的心。

是啊,一個能寫出這麽豪邁詞曲的官員來,能是什麽奸臣嗎?

這顧長留,二話不說,就為他寫詞,為他唱歌,此等忠心,朝中還能找出二個來嗎?

顧長留再次唱完一首,走回自己位置後,又看了曲空明一眼,“曲大人也是進士出身,何不也為皇上獻上一曲?”

“這……”見到這把火燒到自己的身上來了,曲空明倒是啞火了,隻連忙朝皇上討饒,“老臣一來不如顧大人博學多才,做不出好詞,二來聲音沙啞,唱出的歌曲,怕也是嘔啞嘲哳,哪能跟顧大人比。”

“都是皇上的臣子,唱得好與不好,都是各自的一番心意,難道我等還會取笑與您不成?”

顧長留一臉正色的說了句,還認真的說道:“若是您做不出詞曲,顧某倒是可以為你寫一首詞。”

“那倒不用了。”

比起顧長留這種不講究這種麵子的人來,曲空明可過不了心裏這一關,他沒這個在皇上麵前獻曲的勇氣。

“算了,曲愛卿既然不願意,不必勉強。”隆裕皇帝見狀則是說了句,“今天聽到顧愛卿的樂曲,朕已經是三月不知肉味啦。”

曲空明聞言,朝皇上拱拱手,隻覺得自己過了這一關,卻不知道,隆裕皇帝見到他那張老臉,心中卻已然是多了幾分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