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暫平豪強

老者說著,又沉吟片刻,道:“漢陽若是失守,涼州則危矣。現今叛軍之強,有直寇三輔之勢,想必短時間內,朝廷隻能處於防守態勢。雖然老朽斷定朝廷不會放棄涼州,但要再次集結兵力征討,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的事了...”

又頓了一頓,這才抬起深邃的目光,直視胖子,道:“若涼州完全被叛賊所掌握,我等想必也不會好過...現下這支人馬來的雖然離奇,但必非是叛賊無疑。既然如此,何不支持一二?”

胖子雖然看似粗魯,但能有如今的地位,也不是個蠢貨。李姓老者稍稍一提點,他大概就明白了,若有所思道:“現在這種情況下,這些人竟然敢火中取栗,想必有些能耐...不知進門的時候李老你發現沒有,有七八匹全身披鐵甲,還長了角的坐騎?我可是從來沒聽說過長角的馬...這批人也真真有些神秘...李老說得對,支持他們也無妨,隻要能不被叛賊荼毒就好,也免卻了舉家遷移之苦。”

他們可不比傅氏,傅氏名望聞達於外,走到哪裏都能很快立起家業。他們則不同,幾乎與靈州綁在了一起。

若是舉家遷移,說不得就要家道中落。這是誰都不願意看到的。

現在既然有人在這個時候站出來,也算為他們遮風擋雨,支持一二也無不可。

再者,這些人兵甲精糧,行動迅速,一看就知道不好惹。若是選擇不當,恐怕...這也是逼不得已啊。

廳中十數人,盡皆在議論此事。有精明的,就豎起耳朵聽胖子和李姓老者的交談,心裏也逐漸輕鬆起來。

也有腦子混沌的,仍然忐忑不安,不知所以然。

正此時,李錚從後堂出來了。

雖然要見的都是靈州本地的豪強、名士。但李錚並不在意,所以也沒有刻意做準備。隻卸了頭盔,仍穿著魚鱗甲,腰間懸掛寶劍,施施然就走了出來。

目光掃射一遍,將堂下諸人的神色麵孔映入眼簾,這才走到主位。

這些人都是李錚專門讓周林延請而來,說是延請,其實也不乏一些強製手段。今日裏靈州大亂,不是所有人都有一顆大心髒,能靜看雲卷雲舒。不少人都對李錚這支人馬保持著警惕,生怕遭了兵災。

見到李錚到來,堂下眾人都收聲住口,齊刷刷的望向李錚。卻發現,竟然是一個氣勢淩厲,朝氣蓬勃的年輕人。

一眼看去,隻見李錚身高八尺,麵容英挺,身著盔甲,腰懸寶劍,頭上挽了一個簡單的發髻,以玉簪別著。

威武之中又有一股舍我其誰的氣勢,端的是不凡。

一時間,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李錚見狀,嗬嗬一笑,拱手四下裏一揖,道:“本人李錚,今次將在座諸位請來,有要事相商。諸位都是靈州城裏有名有姓的大人物,且不必拘束,請坐!”

堂下眾人各自回了一禮,一言不發,盡皆跪坐下來。

“今日來的匆忙,縣衙也成廢墟,卻是不好招待諸位,還望見諒。”

李錚接著道:“我也算是靈州人,靈州發生這樣的大事,我自然不願意看到。傅氏雖然遷走,但靈州不能亂,我想大家也應該是這樣想的才對。”

“在下自信有些能力,便當仁不讓,扛了這個差事,想必諸位應該沒有異議。”

堂下眾人聞言,互相對視一眼,便有右首的李姓老者起頭。

老者拱手作了一揖,道:“將軍所言甚是,靈州是大家的靈州,靈州亂了,對誰都沒有好處。不過老朽有一問,不知當講不當講?”

老者不知李錚底細,隻知他手下有一票人嗎,便以將軍之名稱之。

李錚目光一凝,注視著這個老者。

從周林處,李錚早知了在場眾人的身份地位。

開口的李姓老者,名叫李源,字伯然。李伯然卻不是等閑之輩,早年的時候在外地做過官,後來經曆黨錮之禍,心灰意冷之下辭官歸鄉,之後便在靈州城開了一家私人書院,教書育人。

雖然李伯然身後沒有什麽大勢力,但他名聲清正,又兼育人之功,在靈州卻是頗有地位。

最讓李錚看好的是,李伯然教書育人還不分階層,不論豪強大戶,還是百姓庶民,隻要願意,盡皆平等視之。

“原來是伯然先生!”

李錚回了一禮,默默的受了將軍這一稱謂,笑道:“伯然先生隻管提問,在下有問必答。”

李錚的態度雖然強硬,但待人接物方麵卻不失禮數,李伯然心裏還算滿意,一直沒有表情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絲笑意,道:“現今涼州局勢若何,想必將軍知之甚深。”

見李錚點頭,李伯然便接著道:“叛軍勢大,朝廷敗退,既如此,將軍為何在這個時候奮起出頭?連那傅氏都不得不舉家遷移,難道將軍有信心在麵對十萬叛賊的情況下,保全靈州?!”

李錚聞言,不由笑了,頷首道:“老先生之言,直指要害。不過在下卻另有看法。”

“哦?”李伯然微微一怔,笑道:“老朽洗耳恭聽。”

李錚醞釀片刻,道:“靈州雖然看似危若累卵,連傅氏都不得不舉家遷移。但在我看來,靈州卻也有優勢所在。”

“靈州地處北地郡最北邊,再往北就是河套之地,那是匈奴人的地盤。”李錚侃侃而談:“韓遂賊子雖然手握十數萬大軍,但我想,他卻不敢在麵對朝廷的情況下,還去觸碰匈奴人的神經。若是叛賊率軍進入靈州,無疑給了匈奴人壓力,難免會讓匈奴人誤會,從而引發戰爭。”

“所以,”李錚笑道:“我敢斷言,叛軍即便會注意到靈州,也不敢派遣大軍前來,最多就是一支人數不會太多的偏師,這我可不怕!”

聽了李錚的話,不少人都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同時心中暗惱不已。

“將軍誌向不小!”

李伯然聽了,卻突然冒出這麽一句。

在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靈州的時候,李錚的目光卻囊括了朝廷和匈奴人,這種放眼天下的長遠見識,非一般人擁有。

“大丈夫在世,當提三尺劍,立不世之功。李某又為何不能效仿先賢,爭一個封侯拜將?!”李錚昂起頭,信心十足。

“將軍果然不凡!”

李伯然笑了,越看李錚,他越是滿意。更何況,眼前這年輕的將軍,也姓李呢!

“不過老朽還有一問。”李伯然撫須一笑,道:“將軍當知,即便韓遂叛軍不敢遣大軍來攻,但若接二連三的派遣偏師,以將軍的實力,恐怕拖不起吧...再者,誰敢斷定,韓遂不會另有打算?或者韓遂不會勾連匈奴人?”

說到這裏,在場的不少人臉色又變了。

“更重要的是,”李伯然臉色一正,道:“將軍以何名義,來保全靈州呢?”

聽著這話,李錚自己都不由得正色以對。

李伯然的第一個假設,李錚知道不會成立。在李錚的記憶中,那個世界的曆史上,韓遂並未勾連匈奴人,或者說韓遂把涼州看成了他自己的後花園,不願與人分享,自然容不得匈奴人染指。其次,即便匈奴人有這個念想,也不能動彈,護匈奴中郎將可不是吃幹飯的。

再者,李錚模糊的記得,似乎近期匈奴族群之中會有大事發生,讓他們無暇顧及族群之外的事。

真正讓李錚正色的,是名義。

是的,名義。

漢室尚未崩潰,李錚這種私自聚集人馬占領縣城的行為,在一定程度上來講,與韓遂並無差別,也是造反。

所以,李伯然才會提出這個問題。

不過李錚早有計較,於是道:“老先生所言甚是,不過在下並非事出無因。首先,在下也是靈州人,靈州的生死存亡,與我息息相關。其次,在下這次率領人馬,主要的目的,是為了救援漢陽太守傅南容府君。”

聞言,不論是李伯然抑或者在場任何人,都不由一怔。

隨即,有人不可思議道:“將軍,要保全靈州城都幾為不能,救援傅燮卻是萬萬做不到啊!”

“是啊將軍,叛軍十幾萬,若是圍困漢陽治所冀城,那是水潑不進,如何能救援?!”

李伯然卻斟酌了一會兒,凝眉道:“雖然將軍想法是好的,但老朽以為不可取。”

“嗬嗬...”

李錚笑了,道:“諸位想岔了。我並非是救漢陽郡,隻救傅燮太守一人而已。區區一人,隻需數十人,就能辦到!”

多數人聽了不明所以,唯有寥寥幾人,思索片刻,卻是恍然大悟。

李伯然想的更多。首先,隻要李錚的目的得逞,救出了傅燮,那麽傅燮一定不會介意給他一個名義,如此便名正言順。其次,傅燮若是從漢陽脫身而出,那麽不論涼州怎麽亂,都仍然有一根定海神針。隻要有傅燮在前麵頂著,不論對李錚還在對在座的諸位,都有好處不是?

李伯然笑了,道:“將軍才思敏捷,老朽佩服!既然將軍有這個打算,那麽我等願意支持將軍,將軍所需的一幹資財糧餉,老朽等人一力擔保!將軍要如何做,我等不過問,隻盼將軍得了朝廷封賞,不要忘了靈州父老。”

李伯然身旁的胖子聞言,臉上不由一急,卻被李伯然眼神阻止了。

“哈哈...”

這李伯然竟然有這般威望,果然不是一般人!李錚暗暗記在心裏,長笑一聲,起身對在場諸人作了一揖,最後目光落在李伯然身上,道:“老先生放心,在下一諾千金,決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