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今天,他請來了公安部這方麵的專家,讓高精尖的儀器在這裏發揮作用。專家測試的結果是,地底下絕對有機器在運轉。這麽說,假煙工廠確實在這裏?在省委領導們的住宅區底下?

從上午九點開始,1號別墅區東、北、西三麵的涼州路、杭州路、甘州路全麵戒嚴,一切行人、車輛禁止通行。其實,便衣警察在這之前半小時就已經全麵控製住了這些門臉房裏的老板和職員,隻許進入不許出門。等到三十分鍾後大批的武警部隊、公安人員突然開到這裏時,這三條路已經被全麵封鎖住了,用“裏三層外三層”、“天羅地網”等詞語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

搜查開始前,環球“九龍”公司的經理馬軍親自帶著一幫全副武裝的保安人員想“修理”一下這幫“不講理”的公安人員。可是,馬軍還沒有來得及擺一下環球“九龍”總經理的派,警笛聲就像千軍萬馬的號角聲,從四麵八方向這裏壓過來。馬軍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時,荷槍實彈的武警戰士已經衝了過來。他急忙溜進了總經理辦公室,用腳踩下了通往底下煙廠的警鈴。

這一切,讓隨後跟進的金州市公安局長宿偉撞了個正著。宿偉用對講電話提醒各個位置的人員:“注意!地下已經接到了信息,別讓任何人溜走!”

馬軍惡狠狠地轉身看宿偉時,幾名公安人員已經站在了他的周圍。同時擁進的特偵人員手握檢測儀器在馬軍的裏外間辦公室、休息室進行檢查。馬軍無可奈何地坐在了老板台前的軟椅上。這是怎麽回事?地下煙廠的情況讓他們掌握了?怎麽可能呢?

“你們究竟要幹什麽?”馬軍仍然惡狠狠地盯著宿偉說道:“你們這樣做是違法的。”

“違法?”宿偉冷笑了一聲說:“如果你想舒舒服服在這個世界上活幾天的話,你就把地下煙廠的進口說出來!”

一絲驚慌出現在了馬軍臉上,有一點很清楚,地下煙廠的事兒真讓他們知道了!

馬軍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他馬上假意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也裝出了一副什麽也不懂的樣子:“什麽?你說什麽?什麽地下煙廠?在哪裏?我怎麽不知道?”

馬軍語無倫次地說話時,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已經是暴露無遺了。宿偉知道,在這個時候,你要想從馬軍身上得到點什麽,那簡直比登天還難。如果馬軍那麽容易突破的話,那他就絕不是什麽馬軍了,而是另外一個人。這個馬軍據說是原省委副書記馬玉炳的親弟弟,如果沒有猜測錯的話,他就是衣環球這個地下煙廠的老板。他能在省城1號別墅區的底下、在省上最高領導的眼皮子底下、在公安煙草等執法部門的省級機關所在地,讓假“九龍”煙和假外煙的煙葉、成品從這裏運往隴原省的各個角落、省外的大小煙草市場。能做如此“大事”的人,能讓衣環球如此看重的人,也必定是個城府極深的人。對於這樣一個人,你還想指望三下兩下從他嘴裏掏出有價值的問題來?

公安部的特偵人員,已經從馬軍的老板台下發現了問題。用腳踩踩最裏邊一個黑色的按鈕,桌下的純毛地毯自動卷到了最裏邊,緊接著,一個洞口出現在人們的麵前。

與此同時,在大型二號地下車庫裏,特偵人員也查出了升降式的大型貨車通道。整個車庫的地是活的,電鈕一摁,裝滿煙絲的貨車就被送到了幾十米以下的地下工廠裏。卸下原料後,再把成品香煙裝上車,爾後再按電鈕,貨車就被升到了車庫的原來位置上。在這個地下車庫裏,類似的升降車庫就有六個。

公安人員押著馬軍走進了地下室。同時,六個升降車庫已經送下去了三百多名武警戰士和公安人員。

從八個進口進入地下工廠的公安武警戰士,沒有遭遇到任何抵抗。出乎宿偉他們意料的是,一個約七千平方米的大廳裏別說是機器,連一個人影也沒有。機器哪裏去了?生產工人哪裏去了?

在地下室裏,檢測儀器也失靈了,特偵人員通過省公安廳向部裏求援,請求支持防幹擾檢測器。幾個小時後,這種防幹擾檢測器才能從飛機上運來。

宿偉發現了一個新問題,地板是用鋼板焊接成的。鋼板地麵被一排排柱子割成一塊塊長方形。鋼板上一層塵土,腳踩上去,一個個腳印清晰、逼真。如果不是事先探測得清楚,你根本想像不到這個落滿塵土的地板上會有什麽問題。

東邊庫房的一扇扇厚重的鐵門打開了,裏麵全是煙絲、包裝箱、封口等煙廠用的原料、材料。除此之外,機器、人的影子還是找不到。緊接著,四麵搜索的人員前來向宿偉報告,除了已發現的八個進入口,再沒有發現任何進入口。宿偉聽完匯報後,跑進庫房裏蹲下來用戴著手套的手指在地上蹭了一下,庫房地基本上是幹淨的。再看看大廳裏,塵土足有三毫米厚。正在這時,一偵察員報告說:“報告宿指揮,那邊發現動力電的電源和配電櫃!”

宿偉他們大踏步到西邊的一角,兩間布置得很講究的配電室門已被切割機割開,裏麵一塵不染,配電櫃邊上的一杯茶水還是熱的。熱水瓶裏的水也是滿的。地上拖得很幹淨,沒有一丁點兒灰塵。宿偉忙跑出來觀察西邊地板的邊緣,問題發現了,西牆和鋼板地板之間有約十厘米的縫子。很顯然,這鋼板地板是從西牆下麵用電機送過來的。

宿偉讓電氣工程師到配電室找控製鋼板地板的機關。他肯定地說:“機器和人員很可能在鋼板底下!”

電氣工程師終於把牆上鎖死的小櫃子打開了,上麵有紅、黑、紅三個鈕。他輕輕地把第一個鈕摁了一下。馬上,響起了轟隆隆的聲音。果然如宿偉下的結論一樣,幾分鍾後,鋼板地板全進了西牆下的縫裏,一個現代化的煙廠出現在了人們的麵前。

下麵的工人在驚訝地瞧著上邊,他們沒有來得及脫下工作服,有些甚至還在工作台上沒有站起來。電氣工程師手指又輕輕在電鈕上摁了一下,整個工廠徐徐升了上來。製煙車間、加工車間、包裝車間,質檢車間……

在製煙車間裏,大家看到了成品“九龍”煙和煙絲,摸摸機器,還是熱的。也就是說,在馬軍發出警報前,這裏還在熱熱鬧鬧地生產著。宿偉身後一位煙草工程師對宿偉說,這些個造假機械全是進口的,比九龍煙廠的設備要好。加上其他工具、設備、原料等等,粗略估計這個地下工廠的價值在三億元以上。

就在衣環球大說特說自己的過去、自己的輝煌時,省公安廳副廳長和金州市公安局局長宿偉到了。

檢察官打斷了衣環球的滔滔不絕:“差不多了,你都講了三四天了。我們也承認,你的過去是有成績的。可是成績絲毫不能抵消你後來的罪行。”

“我沒有想要抵消我的罪行。我就是想讓你們知道,你們的工資裏有環球的血汗。……好好好,我不再表功了。你讓我說完,行不行?”

“不是已經說完了嗎?環球集團在你的領導下發展起來了,排在了全國鄉鎮企業的前幾位。我想,這些我們都知道了,你還是交代新問題吧。”

“好好好,你再給我半個小時,我馬上交代問題。”

衣環球征得檢察官的同意後,點燃了一支香煙。他說:“你們以為辦企業的困難就那麽一點兒嗎?這人為設置的障礙比企業發展中的困難更可怕。就在呂九莊的企業發展起來的關鍵時刻,縣委副書記馬玉炳被縣委書記搞走了,確切地說是排擠走了。我衣環球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沒有馬玉炳書記的支持,就沒有環球集團的今天。那一年,縣委馬副書記因為‘包庇’我們‘吃大鍋飯’而被調離。縣委派工作組進駐到我們村裏,真正蹲了一年時間的點。這一年裏,我們的事業受到了難以想像的困難。本來新上馬的好幾個項目因為縣委工作組的幹預而被迫下馬。

“就在這年的年底,調到鄰縣的馬副書記從省裏、中央為我們爭取來了新政策。說是包田到戶、聯產承包的責任製可以不搞一刀切,像我們呂九莊這樣的情況,可以不搞聯產承包。實踐證明,我們走的路子是正確的。縣委工作組撤離村的那一天,全村老少到村口放鞭炮。名為給縣委工作組送行,實際上慶祝我們呂九莊村的勝利。這一年,我們提前半個月放假過年,鞭炮放了整整三汽車。

“過完年不久,馬玉炳重新調到了我們縣上任縣委書記。第二年金州市在油建公司和湯縣的基礎上成立了。馬書記擔任了金州市第一任市委書記。在馬書記的支持下,我們環球集團正兒八經走上了高速度發展的快車道……”

“上快車道了。這個環球集團就開始與黨和人民為敵了,開始幹壞事,從此,犯下了一係列令人發指的罪行!”汪吉元副廳長打斷了衣環球的話:“我說衣環球,你就別再浪費時間了。快交代新問題吧,再不交代,恐怕你就沒有機會了!”

“此話怎麽講?”

“你的地下煙廠案,已經被我們徹底破獲了!”

“……不可能!你們決不會找到!”

“別再做夢了,你的煙廠設在1號別墅區的地底下,價值三個億的機器設備、半成品等等已全部移交九龍煙廠了!”

衣環球聽到“1號別墅區”幾個字時,知道汪吉元說的是真的。這個汪吉元,真是太厲害了……衣環球從椅子上癱倒在了地上……

“快說其他的事兒吧,要不然,你真是沒有一丁點兒機會了。”

“我說。我說。……我們專門成立了一個注過冊的‘星輝’(行賄)公司,經理是馬玉炳書記的弟弟馬軍。”

衣環球徹底交代了許多新問題。這些問題包括給馬玉炳行賄及馬玉炳包庇環球集團違法行為的許多問題。

根據衣環球的交代,公安局、檢察院聯合對馬玉炳的弟弟馬軍進行了審訊。馬軍交代了“星輝”(行賄)公司從假煙廠開工以來向省、地煙草等部門127名高中級領導幹部行賄的犯罪事實。

1998年春天,環球“九龍”公司經理馬軍根據衣環球的授意,為保護地下煙廠而注冊了一個叫“星輝”的公司,自任經理。星輝公司對外是環球“九龍”公司的物業公司,實際上是專門為假煙的生產銷售打通關節的一個行賄公司。其宗旨是用煙草局罰款的錢去取得打假官員的保護,疏通關係,編織上上下下的保護網,以利保證假冒“九龍”煙及外煙的銷售“安全”。“星輝”公司分兩個業務部,一個專門搞物業管理,收取房屋租賃費;一個專門行賄,由馬軍直接領導。兩個業務部互不相幹。行賄人員由馬軍親自挑選,共二十四個人,每人一輛小轎車,其待遇之高、其勢之威風,讓全公司人人都羨慕。

行賄公司的手段是非常獨特的,也非常有耐心。經理馬軍要求大家一旦決定了對某個官員進行行賄時,就要有戰勝一切的決心和信心。一次不行兩次,兩次不行三次,十萬不行十五萬,十五萬不行二十萬,直到對方收下為止。

他們對九龍市市委常委、市政法委書記兼市打假領導小組組長王培源行賄時,就做好了打一場持久戰的準備工作,因為王培源的廉潔在九龍是出了名的。首先他們派人送去了十萬元,被擋了回來後,第二次加到了二十萬元又被拒收,第三次送了三十萬元仍然被王培源退了回來。馬軍覺得還是有文章可做的,據送禮人員回來匯報說,王培源一次比一次的態度有所變化。雖然禮未收,可態度是非常客氣的。

馬軍分析了其原因,王培源不是不收,而是不好意思收。當他了解到王培源愛玩麻將時,就派送禮人把王培源請到了環球“九龍”公司。理由是王書記清正廉潔,省委馬副書記的弟弟馬軍十二分地佩服,要請他去指導工作,表示對清官的尊敬。王培源一聽是馬玉炳的弟弟馬軍有請,不敢不去。結果,王培源輕輕鬆鬆地贏了馬軍三十萬元,高高興興被送回家。

從此以後,王培源就徹底被馬軍拉下了水,為環球“九龍”公司說情九十多次,通過玩麻將的手法受賄三百多萬元。

如果遇上了不收錢的執法幹部,他們就投其所好,送女人、送旅遊、送物品。采取這些實在不行的,他們就打上省委馬副書記的旗號,讓馬軍親自去送。結果呢,在短短的四年時間裏,拉下水的幹部達127名之多,送禮就達兩億七千多萬元。尤其是省煙草公司,從總經理(局長)到副總經理(副局長),從稽查局長到一般工作人員,以及各地市的煙草局長,幾乎無一例外地成了馬軍他們假“九龍”香煙的保護傘。

由於“星輝”公司行賄的高明,隴原省以及周邊省的打假官員漸漸成了環球“九龍”公司地下煙廠的後台老板。到後來,一些執法機關的領導對舉報單位和個人的舉報不聞不問、無動於衷。非但如此,還想方設法給造假者透露消息,致使舉報者遭到馬軍等人的報複。他們不僅如此,還為被上級部門及鄰省抓獲的假“九龍”煙、假外煙開脫和說情,正因為這樣,才使環球九龍公司的造假活動日盛一日、猖獗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星輝”公司還通過一著名歌唱演員與部隊的關係,在部隊上“租”出來了好幾輛軍用貨車,用來專門運假煙,為環球的造假推波助瀾……

曆時四年零五個月的環球地下煙廠給國家造成的直接稅收損失達一百二十多億元,給國營九龍卷煙廠帶來的幾乎是滅頂之災。環球“九龍”地下煙廠案,在中國的西部地區是獨一無二的,就連南方沿海地區的造假者也是望塵莫及。他們之所以存在了四年多,除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保護傘外,還有一個因素就是他們吸取了一些大案的教訓,他們裝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不橫行霸道,不胡作非為。

環球“九龍”公司地下煙廠案破獲後,許多老百姓,包括一些假“九龍”的煙民都表現出一種無動於衷的樣子來,這與幾年前金州市的環球大案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黨和政府加強了對黑社會及假冒產品的打擊力度,可是還有相當一部分沒有引起民憤的犯罪行為還存在著。”省公安廳副廳長汪吉元在給中央領導匯報九龍假煙案時如是說:“作為一名公安警官,不能讓犯罪分子小心翼翼的假象所蒙蔽,要擦亮眼睛,堅決地同隱藏在地下的犯罪行為作鬥爭。”